別揀小貓咪 正文 第六章 半生煙燃

作者 ︰ 櫟陽錦

夜色,沉得像新開壇的女兒紅,月光微醺,散發著迷蒙的清冷,一世涼意!扶搖,幽幽的不是哀傷;低訴,淺淺的又成難眠。上好古釀誰手拍開,入喉,濃烈,一如舊日早逝的愛情。

這個時分,該睡不該睡的都已入眠。

翔雁收翅,腳下是它僅能依輩的牽絆;倦獸歸洞,身下是它溫暖的柔軟。西西睡了,小手被何琪應強行拉著,頭頂頭,細軟的發絲纏在一起;凌伯睡了,車頂風涼,卻不怕,大張四肢;小六娘睡了,面色潮紅,腳下是跪地認錯的阮老爺;阮老爺亦睡了,就著跪姿,倚著塌腳,咂咂嘴,口水濕了臉下一雙細手;三娘睡了,四娘替她加了床薄被,挑挑如豆的燈火,加緊手中針線的活計;五娘睡了,卻還未入夢,閉著眼听車外兩人低語。

而車外大娘轉著手中酒杯,最後一次輕聲確認「真的決定了?」

二娘背靠著大娘的背,仰頭在月空中找尋屬于自己的命格「是啊,逃也逃夠了,躲也躲盡了,我用了女人最美好的時段來與他糾纏,現在,是該為自己找回些什麼了。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有我最初的回憶,成長、學藝、愛情一切的一切都從那里開始過,若說要結束,也該從那里開始,不是嗎?」。二娘苦笑,拎起酒壇深深仰飲。

嘆息,大娘淺淺抿著酒杯。

「唉,說說你」二娘用後背緊緊大娘「見了那孩子有沒有想殺他的沖動?」

大娘笑「怎麼會,他現在是我二哥唯一的繼承人,趕著培養還來不及呢。況且那眉眼不關孩子的事,從來都不關孩子的事。事情到這個地步,就連二哥那些嬪妃我也怨不得,二哥有二哥的難處,我早就想開了。怨命吧!來生定然不與他做兄妹,做個陌路人也強過現在百倍不止」

「前些日子我挑了個晚上去看你二哥了,就躲在他議事的大殿上美男子啊!可這樣長相的人命都不好,先是你,後是你大哥,他這輩子算是毀在自家人手里了」

「」

「唉,我說,小西西的身份你不打算告訴那孩子嗎?」。

大娘向天一個白眼「有什麼好說的?好歹他爹也是一代武林霸主,生個孩子卻是只能學輕功的功夫白痴,說出來我都嫌丟人,也不知道那幾個怎麼就還有耐心陪著他。還說什麼將來要重振武林,就他?我怕會氣得他爹從墳里爬出來找咱們算帳」

二娘低笑,聲音在喉間輕輕滾動「所以你是故意的?故意激得你那親佷兒跟我們學本事,想的是要將來李代桃僵吧!難為那幾個還跟你一路做戲,想來也是對小西西不抱什麼希望了。唉!我可憐的小西西,就這麼著被大家給拋棄了」

大娘不可否認的笑笑「各取所需罷了,我要我二哥這唯一的繼承人得像個樣子,他們要他們將來的主子能威風八面,是不是真的沒有關系,有關系的只是這個孩子值不值得培養。那孩子的根骨,當得!」

二娘嘆息,又道「那小西西的將來豈不是很慘?完全成了訓狼的肉,還不知道這狼會不會永遠盯著這塊肉不放呢」

「不會」大娘道「我會讓他真的愛上西西,我要讓他父皇不敢做的事他一件一件全都做到,也算是對西西他爹有個交待。這是大家都樂見的結果,你明白的,要不然那幾個也不會由著我想」

二娘點點頭,提高酒壇,卻被大娘反身捉住「行了,別喝了,明起還要趕路呢」

「有什麼關系,反正有寶寶帶路咱們誰也別想出那車門,車上補覺就是了」二娘掙開大娘的手,大大飲了口,淺淺一個酒嗝,面若粉桃「你若累了就去睡吧,我再坐坐」

大娘放下杯起身,搖頭,看看車那邊,又看看二娘,再搖頭「不陪你了,鬧困了,記得早些回來」

二娘點頭。

大娘走幾步,身後輕喚「何沫」

「嗯?」

「這個還你」

一樣事物劃著拋物線向他落來,入手,溫潤,圓環。大娘舉著像征公主身份的玉鐲,問道「不怕人家看到你的臉了?真想通了?」

二娘背身擺擺手,再來就只剩她月下獨飲的落漠。

荒涼!

我曾經愛過一個男人,在落英繽紛的季節。每每憶及,我都能精準的刻畫出當天桃花飄落的軌跡,一瓣一瓣,完美的弧線,絕美的凋謝!當時我們完全陌生,他不認識我,我亦不可能認識他。他卻向我走來,帶著一臉恍惚「小姐,我們在哪里見過嗎?還是說之前你與我」他摒著眉,極力想要找到合適的描述。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還未完全出師,十六歲的年紀,是眾人追捧的年紀,師傅說那時的我美得像後山的水仙——看似純潔,卻身帶毒汁。

我是認同的,所以我笑了,邪邪的撫著他領口,蕩著與師傅年輕時如出一轍的妖嬈「這位公子,不說不覺得,被你這麼一問啊,還真是覺得」我笑,如意的看到他一臉驚喜「面生得緊」

我無意與他糾纏,換做平時定然要好好調戲一番,但當時不行,師傅給了任務,時間趕得太緊。雖然他臉紅的樣子很好看,但事關我出師的大問題,我不打算浪費時間在這種可有可無的事情上。

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有副漂亮的身手,能躲得過我一連串毒技,並且無論我如何換裝易形都能緊隨其後。就這樣,我與他躲躲藏藏,追追趕趕跑遍大半個風凌國。

他說他失憶了,我說干我屁事。他說他之前肯定見過我,我說老娘忙得很,沒工夫跟你在這里磨牙。他說他這樣很可憐,我得帶著他直到他恢復記憶。我默,這到底是哪來的瘋孩子,找親娘找到我這里來了。

師傅給的任務有十個,除過第一個他沒敢搭手,其它都有他的份。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作弊,給師傅知道定然是要扒皮抽筋的吧!堂堂一代毒聖落草的傳人,出師題竟然要靠別人幫忙完成,師傅就算不吐血也會爆肝。

可那個人別看對著我一副臉紅心跳的樣子,但執拗起來完全不理旁人的看法,這讓我頭疼不已。更讓我頭疼的是,他用的借口竟然是要保護我。笑話,我還用人保護嗎?也不打听打听江湖上玖兒的名號怎麼個響亮,是個人就得聞風喪膽,見我亮名號屁滾尿流那都是輕的。

可向來自負的我,最後竟真淪落到要他保護的境地,那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逃命逃得很辛苦。對方是我最後一個任務對象,老匹夫請了關外高手,抓住我藏起來往死里整,為的,只是要知道師傅的下落。

這個我定然不會說,疼極了就騙他往深山老林里轉,來回幾次老匹夫也知道我是個討饒不松口的主兒。說要開個什麼殺毒大會,意圖引師傅親自來救。被綁去柱上的時候我就想,媽的,等人來最多的時候老娘就咬舌自盡,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殺了我,那你還不被師傅給玩死?

可到底這舌沒咬成,他來了,踩著雲,乘著風。一見他來,我就操了。媽的,你說你一個失憶人士學人家蒙臉做什麼?不過,還是帥啊,我親眼看著他一手攬我,一手將那老匹夫和他的關外走狗拆成八塊,那氣勢又豈是當時的我能抵擋的。

所以我愛上了他,終于肯忠于自己的心思,帶著他和一身傷回到師傅那里。

那是我這一生最美的時光!

我們日出而游,日落而息,師傅說我這是自討苦吃,將‘冰情’的解藥收得連他自己都找不到。我說老頭兒,那藥你給是不給?老頭被綁了扔在床上,一邊笑一邊喘氣「哈哈哈你個死丫頭片子哈哈哈哈快給老子把‘蟻歡’給解嘍!」

我本意不是要把解藥給他,只是怕師傅收不好會給他翻到,所以想要來扔去後山那片大湖。可來不及了,他進來了,拎著他剛煮好的湯水「誰把白醋混去‘煙燃’里了,瞧我這鍋上好的女圭女圭湯,都酸得入不了口了」

我該怪自己嗎?怪自己多嘴,教他‘煙燃’入湯會生得半鍋煙氣,像仙境一樣。我依晰記得當時是這麼說的「‘煙燃’是幻藥不是毒藥,吃了只會讓人產生幻覺,很長很長時間的幻覺,但卻不會對人造成實際傷害,記住了嗎?」。

「那有解嗎?就是產生幻覺那一塊」

「有啊,想讓受毒者恢復只要含兩片生姜就可以了,不過,像這種小懲大戒的法子,既然用了,就要讓他受夠七七四十九日的虛幻之苦,不當什麼事的。好了,今天就到這里,陪我去後山采些小藥吧,我那些快被你練手練完了」

他軟軟倒下了,在我手中,沉睡得像個孩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殺了他?還是繼續毒到他前塵盡忘?師傅問我想他生還是想他死,我說當然是要活的「那就事隨天願吧!你博不到他的」

他醒了,他走了,留下那句「不,我記得我愛的人是誰?請離我遠些」和一地被拍翻的姜片。

才發現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來自哪里,會去何方。

等我再找到他的時候,早已過了四九之期,我親眼看著他娶了那個女子,那個只與我三分相似的女子,原來我只是別人的影子,連失憶都記得的影子。

三分啊,僅是三分相似就耗去我一世用情,和,半年今後只能存活于回憶的流光。

不,我的心是這麼說的,它說你愛他從第一眼起,所以不是半年,而是兩年零三個月再帶三天。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滿世界都是他的影子,忽然恨起師傅,當年的任務為何要遍布各地?讓我到如今連個逃避的地方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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