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事情一下子變得多了起來。比如說某個官太太過生日,某個官的女兒要出嫁,又是某個官的老生兒子過滿月……
木樨端坐在炕上听著回事的人一張張地念著帖子,那緊鎖地眉毛就沒有松開過,再瞧了回事人手中的帖子,不過是念了幾張罷了,她只得耐下性子去听。
螺兒瞧著木樨的臉上有些不好,揮了手,笑著道︰「怎麼都是這些事。這地方不大,事情到不少,這迎來送往的事情比我們在京里還要多。」
回事的僕婦並不是木樨從英國公府帶來的,就算是她想用自己帶來的人,也要能用的上。沒做過這些事,一上手不是這錯就是那錯,木樨只得挑了一些人。
僕婦面上沒有動靜,笑著道︰「今年年份好,當然要借借喜慶了。」
僕婦說的是年份,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的意思。因為英國公是這地方官兒爵位最高的,平日里這些低級官員難得巴結上的,更要利用這個機會好好的結交一二,無論什麼都要送張請柬。
但他還有一個意思沒說出來。那就是張瑛若是想真正指揮了這里的幾十萬大軍,那就要好生地同這里的官員打好交道。畢竟他們才是這里的土皇帝,惹惱了他們,萬一哪個環節不如意,後果可想而知。
再往小的說,這就是英國公的顏面,總不能為了這芝麻大的小事就讓英國公的顏面掃地吧!不知道的說英國公氣量小,知道的說她木樨辦事不利,她木樨還是英國公夫人派來的,連帶著英國公夫人也是要掃臉的。
螺兒從僕婦手里接過帖子,捧到木樨的跟前,笑著道︰「姑娘看看,是拿東西打發了,還是叫人去了?」她說著,悄悄地遞了個眼色給木樨。
木樨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讓她去,可是,木樨卻不想這麼做,螺兒看似不錯,可是畢竟經歷地少,待在蔣氏身邊的日子短,不知道蔣氏的想法。
蔣氏的身邊從來不缺丫頭,少一個,自然有人送上去補足,她口口聲聲地對丫頭可惜了,可是在處罰起丫頭來一點也不輕饒。木香她們都是起了一點頭兒,就被蔣氏打壓下去。
她見過了。也知道自己的命。只有這一條。
木樨搖搖頭︰「讓禮去吧!老爺太太都不在,照著府里的例再加兩分吧!」
螺兒還想再勸勸她,抓住這次機會,可瞧著木樨不說話,只得咽下,轉而問道︰「那叫誰去送呢?」
「叫陽妮子去好了!她是見過那些太太的。」
螺兒應了,這才要人去找于陽,那邊有僕婦過來說是老爺身邊的小廝墨雨回來了。
「快把他叫進來!」
該退的人都退下了,只留了幾個穩妥的人,螺兒還要放簾子,木樨不由道︰「放什麼!有你們在還怕出什麼事?」
螺兒只得作罷。
墨雨進來,笑嘻嘻地向木樨拱了手︰「姐姐換我來何事?」他是張瑛身邊的人,不需要像旁人那樣對木樨,但是,太太送木樨來的意思大家都是曉得的,不清楚木樨以後會怎麼樣,就現在他還是禮敬三分。
木樨請墨雨坐了,雨墨只是笑,確實不坐。
「听說你回來了,想找你問問,老爺可好?」
墨雨笑道︰「姐姐這就問倒我了。我也不知道。」
木樨急了︰「你怎麼會不知道,你不是一直都跟著老爺的麼?」墨雨做什麼都跟著張瑛,可以說是這府里最清楚張瑛去向的人,他說不知道,讓木樨怎麼相信。
墨雨仍舊是笑︰「好姐姐,我是沒跟著老爺。這些日子老爺都讓我去伺候黔國公了,我今日回來是幫黔國公取東西的。」
「那老爺……」木樨看著墨雨笑嘻嘻地面龐,那心里的話也問不出來了,但是……她只得搬出蔣氏的名頭來,「太太來信了,問老爺的近況,半個月沒老爺的消息,我這也發不出去。」
木樨說著,回身讓螺兒取了蔣氏派人送來的信,親自交給墨雨,讓他看。
墨雨不接,他笑著道︰「太太給姐姐的我怎麼能看?」
木樨盯著墨雨的雙眼。她是頭一次跟這個墨雨打交道,以前只是跟著蔣氏見過,並未覺得他有什麼難纏的地方,今日一交手,她便覺得有些難辦了。就連蔣氏他絲毫都沒放在眼里。
木樨笑了笑︰「不看也罷。我想請你幫我那個主意。看看太太這信該怎麼回?」
墨雨知道木樨這是拿蔣氏來壓他,但是規矩他是曉得的,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都是有定例的。他笑著道︰「姐姐看怎麼行就怎麼辦吧!若是沒什麼大事,我就先下去了,黔國公還等著我拿東西呢!」他說著嘻嘻一笑,「我平日還當我們老爺治下嚴,到了黔國公那,我才算是開了眼界。」他指了指自己的。「就這,已經吃了幾十板子了。」
屋里的人見他說的粗鄙都不屑地扭了頭。
木樨只得讓他下去,讓人給他帶些吃的走。
螺兒寬慰著木樨︰「姑娘,要不再叫一個人過來問問。太太是曉得的,不會怪罪姑娘的。」
木樨嘆氣道︰「我不是因為太太。」
張瑛已經連著半個月沒有回來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傳過來,木樨她把外頭的小廝找了一個來問,也沒問出什麼,就連張瑛要去哪里也不知道。
好容易回來個貼身小廝,可卻什麼也不肯說。這讓她怎麼回蔣氏。
怯怯生生端了茶過來的紅綃低聲道︰「姑娘,請吃茶。」
木樨看著她,從托盤里接了茶,笑著問道︰「你怎麼就來做事了?身子還沒好,就該在屋里養著。外頭那麼冷,再病著可就不好了。」
紅綃低聲道︰「勞姑娘惦記著,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看著姑娘這忙,端茶遞水的,我還是可以做的。」
木樨點了頭︰「那你就在屋里伺候。屋里暖和。藥還吃著呢?」
紅綃忙謝了,又道︰「廚房的人來回話說,姑娘想吃的燕窩糕得等等了。」末了,她悄悄地瞧了木樨的臉色,連忙加話解釋道,「廚房的人說。外頭雪都凍上了,糧食難運了。」
紅綃的話一下子提醒了木樨,既然是上凍了,那就等,雪大路難行,一封信來回延期也是行得通的。
解了這事的木樨,笑了笑︰「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些。」她又指著螺兒道,「準是你去說的。這不是府里,一切從簡才是。」
螺兒忙擺了手︰「姑娘,我斷不敢亂來的。」她當然知道木樨在意的是這個。從來不向廚房要求過什麼,所以連帶著她也不敢。反正廚房會自己送過來。
木樨笑了︰「這倒是奇怪了,那會是誰叫送的呢?」
紅綃道︰「那我去跟廚房的人說,就說姑娘沒要。」
「算了。對了,紅綃,你去請陽妮子過來,就說各家要送東西,我請她來商議。」木樨吃了口熱茶,吩咐著紅綃。
紅綃應了聲卻道︰「陽姑娘出去了。」
「出去?去哪?」木樨的神經突然繃緊了,于陽出去了她怎麼不知道?這府里什麼時候那麼容易出入了?「有跟著的人呢麼?」
紅綃搖了頭︰「去哪到不知道。方才我瞧著她跟妞兒一起出去了。」
木樨頓時覺得警鈴大作,不但是于陽出去了,就連妞兒也一起出去了。老爺讓她好好看著于陽的,這下子突然不見了……
木樨立馬起身走到外面︰「叫外頭的護衛過來!」
外頭的人看著木樨一臉急色,一時也慌了,忙跑著讓人出去叫人。這里紅綃也被木樨沉下去的臉色嚇得夠嗆。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著頭︰「姑娘……我……」
「你怎麼不早說?你是啞巴?既然看見了為什麼不來說?」
「姑娘……」紅綃的淚水猶如月兌了線的珠子落下來,滴在她的棉衣上,渲染出點點淚花。她紅著眼,滿臉的委屈說不出半點話來。
「你哭什麼?還不快跟姑娘說實話!」螺兒見紅綃一副嬌弱哭泣的樣,火氣就上來了,她推著紅綃,「還哭!出了事,就你擔著!」
紅綃嚇得更厲害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她只是跪在那哭,哽咽地哭著,她偏身子還沒好透,一哭下,就喘不過來氣,身子生的有單薄,即使穿了大厚的衣裳,那只有那麼一點點的腰身,看上去讓人無限的憐惜。
在外頭的人見了這樣,還以為木樨發火了,心里少不得估量了一二。這樣柔弱的人兒,木樨姑娘也能發出火來?
護衛已經過來了,直言道︰「兩位姑娘是坐了車出去的!還說要學騎馬,指明了姚亮教。有五個護衛跟著去了。」
木樨這才放心了點。隨即又道︰「五個不夠,再派些人。」五個護衛怎麼夠,若是傳了消息出去,對方派人來救,五個人算什麼?
木樨的這一連串吩咐讓護衛松了口氣,原本不是為了他私放人出去,確實帶的人少了。這麼就沒他事了,可算是沒事了。他應聲下去了。
木樨坐在這想了想,叫了人過來︰「去!派個人,給陽姑娘她們送厚衣裳去,外頭天寒,讓早些回來!」
過不了多久,又听她吩咐︰「去送點吃的給護衛。送些熱酒。」
冰天雪地中,妞兒搓了搓通紅的手指,再次爬上了馬背。她現在的動作要比先前優雅的多了,連貫地多。儼然一個熟練地騎手,當然這只是上馬的動作,騎馬還是一項比較難的學問。
妞兒輕輕地撫模著馬脖子,悄聲地同馬兒說著話︰「好馬兒,咱們再來一次,慢慢地啊,我不抽你,你也別顛我啊!」
于陽騎在馬背上不由地笑了。她的笑容是短促地,很快她有僵直了背部,身下的馬感覺到了她的快樂,也顛起小碎步,嚇得于陽不敢亂動一下。
妞兒拿著馬鞭指著僵直身軀地于陽,笑道︰「你還笑我?先把這背放松了才是。」她也不理會于陽,輕輕地夾了馬肚子,那馬邊飛馳而去。
教妞兒騎馬的姚亮也連忙翻身上馬,朝于陽拱拱手這就追了過去。
教于陽騎馬的軍士伸手拽了于陽身下馬匹地韁繩,再輕輕夾了坐騎的肚子,領著于陽學習走步。
軍士指點著于陽放松腰部,「您這太繃緊了,放松些,要不明日該難受了。」
于陽仍舊是緊張,她一點放松地跡象也沒有。軍士的馬鞭點在她的腰間,她反而繃得更緊了。她挫敗地搖搖頭︰「算了,我還是不學了。」
軍士仍舊是指點著于陽︰「如果能有那位姑娘的沖勁兒,您如今也能學會了。」
于陽笑了笑︰「我沒有她能干。」在這上面她是比不得妞兒,她身上像是有無窮的力量一般,無論失敗多少次,她都能爬起來;無論這事情有多難,她多有法子克服。
軍士道︰「若是我現在就用姚亮的法子,您立馬就能學會。」
于陽看著松開韁繩地軍士,高高地舉起馬鞭,她心里不由一驚,姚亮的法子,她立馬緊緊地拽住韁繩,雙腿下意識的夾了馬肚子。
身下的馬兒接到了提示,立即奔了出去。
驚慌的那一刻,于陽大腦處于空白,她只是抓緊韁繩,由著馬狂奔。等到她從驚慌中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要怎麼控制身下的馬匹了。
她開始手忙腳亂了,想要下馬,可這時候馬匹在狂奔,想要下馬談何容易啊;可是要想馬匹立即停下來,也要能停啊。于陽連雙腿都繃緊了。
這下子就更糟了。馬肚子受到擠壓,馬還以為是主人下令要跑得更快,它越發的賣力的跑起來。
寒風吹起于陽的發絲,點點寒風猶如冰刀一般吹割著她的面龐,雙手冰冷至極,于陽覺得雙手都沒有了感覺。她甚至不能拉起韁繩了。
她感到害怕了。沒有一處能讓她受力,帶給她安心,她感到無比的恐懼。
她只能去夾馬肚子,以求保住自己身形地平衡,她只求不能摔下馬。可這給她帶來的後果,便是馬匹越跑越快。
「啊!」
于陽終于叫住了聲,她驚恐地閉上雙眼,大聲地叫嚷著。
一陣寒風從她身邊吹過,男人喝令馬匹停下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身下的馬跑得越來越慢了,漸漸地停止了跑動。
「睜開眼吧。沒事了。」
感覺到身下的馬匹停止了跑動,于陽這才睜開了眼,來不及松氣,她便狠狠地瞪著那名軍士。
「陽妮子,沒事了,不用害怕了,沒事了。」桑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拉住馬的是桑壽,而那名闖禍了的軍士正騎著馬朝這邊而來。
「我沒事。」于陽收回了不快地目光,輕輕地對桑壽說了話。
跳到嗓子眼的桑壽終于收回了心,可是听到于陽這明顯客氣的話語時,他又帶著了濃濃的失落。她對自己還是這樣的見外,什麼時候他們這樣見外了。
「真的沒事麼?你的臉都變白了。」桑壽指著于陽的臉,「下來吧,我接著你。」
于陽搖著頭,卻將目光瞪向了那個軍士。他要做什麼?他不知道這麼做是會出事的?
桑壽的目光自然而然也隨著于陽轉向了那名軍士。他憋在肚子里的不快,一瞬間爆發出來︰「你這是要做什麼?不知道會出事麼?摔到了哪里,你要怎麼負責?」
軍士向于陽拱了手,沒有一句賠禮,只是硬生生地道︰「在下接了將領,要教會姑娘學會騎馬。姑娘絲毫不配合,在下只能這麼做。」
桑壽沒想到這麼一個低級軍士居然敢同他回嘴,他不由地舉起鞭子,狠狠地朝軍士伸手抽了一記。鞭子帶破了軍士伸手的軍服,點點棉花飛舞起來。
軍士沒有動,也沒有解釋。他的態度就擺在那。他接受的是軍令,沒有什麼該不該的。他先前就說過,如果她能像那個姑娘那樣努力,他也不會用上這麼一招。
于陽攔住了還要抽軍士的桑壽。他說的沒錯,他是給過自己機會,而她沒有把握,反而找了理由遮掩。
她誠心誠意地向軍士道歉︰「是我的錯。」她知道除了道歉,只有一個法子,于陽握住了拳頭,毅然道,「我學!」
軍士移了位置,耐心地指點著于陽,他的聲音依舊是干脆、平板。
在軍士嚴厲地教導下,于陽學會了上馬,下馬。她練了無數次的上馬,饒是冷天,她的額頭依舊冒出薄汗。
桑壽有些心疼,幾次開口要讓于陽停下來歇息,更有府里送來的吃食,可是軍士,甚至是于陽都沒有那個意思,于陽頑強地聯系著。
「上馬!」
「下馬!」
隨著軍士嘶啞地聲音,于陽翻上翻下。
就算是木樨派了許多人在旁邊看著,指著她笑,她還是翻上翻下。
直到,一個男僕,打了馬跑過來道︰「陽姑娘,木樨姑娘讓您趕快回府。」
于陽艱難地爬了上了馬,這才她沒急著下馬。就坐在馬上,也算是歇息︰「什麼事?」
男僕道︰「萬歲在皇陵選了一塊地為劉老將軍下葬。明日就要起靈,木樨姑娘請姑娘回去商議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