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留不住人
她急忙將他從腋下抱住往外拖,等看到他被壓在驢子下的左腳時,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那個角度一看就知骨折了!
從來面對傷員都很冷靜的她,居然顫抖著將他軟弱無力的小腿扳正,拉開褲腳一看──他上次骨折的地方,竟再次骨折。
這也太巧了吧?這驢子听到她說的話嗎?竟然讓他折在相同的地方!這下她便能把他的骨頭扳正、接回去!
急忙冒雨外出,尋找可用的木材。感謝這四川有許多野生的竹子,她用那兩人的刀砍了大小合適的竹子,再剖開來將里面的竹節除去,仔細刮掉邊緣會刺人的竹刺,拿進來用布擦拭干淨,小心翼翼地將它們綁在秦崢的小腿上,當固定板。
處理好他的腳,她拿著布巾到外頭接水,清洗他滿是塵土的臉,發現他的額頭上腫了個大包。唉!怎麼這麼倒霉,頭傷才好又撞上,這下會不會真的撞笨了?醒來之後會不會徹底忘了一切?
那好,他若真忘了一切,她就要綁架他到南方去,從此一輩子不讓他知道實情,再也不分開。
她在地上攤開干淨的油紙,讓秦崢躺下,才又來到驢子旁邊察看。
這一看才知──那兩人身上的**不少,當秦崢把他們綁上驢背時,**就落在驢子的口鼻上,于是它便大大方方的倒下,順道壓住三個人。
她拿布擦這頭驢子的鼻子,它才甩著頭醒來,慢慢的由地上站起,而那兩名男子也申吟著,有轉醒的跡象。
于是惜桐快速的牽過秦崢的馬,要它蹲下,趁他們還全身無力的時候,把他們挪上馬背綁好,然後騎著走路還搖搖晃晃的可憐驢子,往山上走去。一直走到半路,雨停了,而天色也暗下之後,她發射一枚楊消給的信號煙火,讓兵營里的人來到半路和她會合,把那兩人帶走。
她急急的回到廢棄屋,拉著馬和驢子走進漆黑一片的屋里。模索著找出簍子里的臘燭點燃,這才發現秦崢已經清醒,躺在地上瞪大眼看她。
「你還好吧?」她走到油紙邊跪下,伸手模他的額頭;還好沒發燒,但是模到一頭汗;傷口一定很痛,真難為他了。
放下手,發現他直視著她,不發一語。
他的神色沒有失憶以來的輕松,反而像是回到他在宮里當侍衛時的嚴肅;她心驚,莫非他什麼都想起來了?戲都是這樣演的,失憶後再撞一下,就什麼都想起,反而忘了失憶後的記憶。
「你……該不會忘了我是誰吧?」她問。
他搖頭表示沒忘,咬牙硬撐著要坐起,她連忙伸手扶他一把。
「你被驢子壓骨折了,我已經處理好,你先暫時不要動,什麼事都交待我來就好。」她說。
他坐起來後,額上的汗冒得更凶了,她拿過布巾要幫他拭掉,卻被他搶過,自行擦拭。
「那兩個人已經被你送走了嗎?」。他問。
「是,我已經將他們交給下山接應的士兵,一切都沒問題了。我有一些楊消給的‘麻沸散’可以暫時止痛,你要不要吃了?」
「不用,我還可忍受……」他聲音低沉的回答。
「你必須吃些東西,吃完之後我會給你吃些藥丸,可能晚些時候你還會發燒。」她說著,拿出食物、藥和水遞到他面前。
他眨著眼看她,一會兒才從她手中接過東西,慢慢吃起,然後把藥丸吞下。
「再躺躺保存體力,傷勢明天可能會好些,但現在會很難捱,我建議你睡覺,睡著了才不會那麼痛。」
他點頭答應;于是她拿出水來讓他洗漱,再拿幾件干淨的衣物讓他當枕頭。完成後,自己才到外面巡視一遍,才回到屋里。
可問題來了──她只有一張油紙可以鋪在地上睡覺,但已經給秦崢用了,她也不想靠著那可怕的牆壁睡覺,那該怎麼辦?
想了半天,還是走到秦崢身旁坐下,說︰「今晚你委屈一下,和我擠擠……」
說完,她將臘燭吹熄,然後在油紙的最邊緣躺下,準備安歇。時序已近盛夏,所以夜里一點也不冷,只因今日剛下過雨,有些涼意,但還可忍受。
她擔心他的狀況,翻來覆去睡不著,因而听到他的磨牙聲;可能是真的很痛,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讓他忍得那麼辛苦,便開口問︰「你的頭還好嗎?會不會很痛?有沒有想吐的感覺?」
他喘出口長氣,緩聲說道︰「還好,沒有想吐的感覺。」
「可有想起什麼事來?例如你的妻子長相?」
「沒有,倒是想起小時候的事來……」
咦?這麼奇怪?只想起一小部分?怎不是全部想起?
「說來听听……」
他停了半晌才回答︰「沒什麼好說,都是小時候練武的事。」
然後又沒聲音了,她想了下便說︰「要不,我講故事給你听,讓你快點睡著?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住著一只豬媽媽和三只小豬……」
她用催眠的聲音說著,可是不知怎麼自己越說越迷糊,到最後實在忍不住了,頭一歪,沉沉的睡著了。
秦崢反而因左腳痛得像火燒一樣,根本無法入睡。
听著身旁人的均勻呼吸聲,知道‘他’已經睡著。
下午自己醒來時,就發覺身體無法動彈,不但頭痛而且腳疼。當時第一個念頭是──自己被那兩人偷襲,所以受傷了!
等拼命坐起環看四周,這才發現所有人和動物都不見;看到紀夫留下來的竹簍子,再一想,應該是‘他’把人送走。
他再躺下休息,不意腦海里居然浮起小時候的記憶。他慢慢的回憶,一直想到自己當了皇上的貼身侍衛……
然後想起惜桐。
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所有事、想起自己拒絕她的親吻、想起她成為皇上妃子的經過,還想起她彈‘胡笳十八拍’送他離去的事。
回憶至此戛然而止,再想下去就開始頭痛。
再睡了會兒,醒來時又想起上次頭部受傷後的事──杜然仁告訴他的身世、和紀夫相處抗敵的事。他幾乎想起所有的事,為何獨獨不記得他從軍殺敵的事?不記得他娶的妻子是誰?叫什麼名字?
而且好像還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到底是什麼事?為何他覺得心中惶惶不安?
等到看見、听見紀夫回來的身影,他一顆慌亂的心這才安定下來。紀夫輕手輕腳的動作,在在顯示很關心他的狀況;自己的傷一定是‘他’醫治、照顧的。想到在山上時,自己也是由‘他’親手照顧、侍候;心里一股溫暖的感覺便彌漫開來。
這個‘紀夫’面目平凡,瞥一眼還記不住,定要看了許多次後才會記牢;而且說話粗聲粗氣,猛然一听會覺得‘他’是個粗俗男子。
在想不起過去的時候,自己的確被紀夫給瞞過去,但現在記憶回來了,他怎麼可能再被‘他’的裝扮給騙了?
‘他’就是惜桐。
她精于易容,若不仔細探查,是決對不可能找出她的真面目。但奇怪的是自己居然能從她的一舉一動中,找出屬于她的感覺;許是她的氣息、她轉頭的角度,抑或是她的眼神?
更多的是剛才她居然為自己說起故事來;只有愛說故事的惜桐,才會做這種事,這讓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她為何會出現在這危險重重的荒山野地,而不是在舒適安全的皇宮大內?難道是為追尋他而來?為什麼?她早已是皇上的妃子,怎可能會追尋自己?皇帝怎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轉過頭看著黑暗中,在自己身旁熟睡的人兒。雖然左腳像火燒火燎般的疼痛,但看見她就睡在自己身旁,不知怎地就能讓他安靜下來,不再煩躁。
皇上不要她了嗎?所以她才能躺在自己身邊睡覺,而不是在皇上的龍床上?
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地靠近她的臉龐,然後緩緩的觸上臉皮……
雖然羊皮已經很柔軟了,但還是模得出不像人皮般的細致;果然是惜桐載著面具!真的是她!
安慰又開心的溫暖感受,淹沒了他的疼痛;再難受都能忍得了……
這個大膽的小妮子,居然能騙過所有人,混進兵營而且還讓人完全相信他是男人。就連他把她從水里撈起,親眼見到時,都深信不疑她是男人;這真是太有本事了。
想到自己居然赤/身果/體站在她面前,臉上便一片火熱。難怪她會張大眼瞪著自己看;到底是誰不害羞來著?
不!突然想到那個幫她療傷的大夫──楊消。他既然把過她的脈,定然知道她真實的身分,那他為何願意幫她遮掩?
他皺起眉來。接著又想到──為何惜桐不願讓他知道她的身分?
因為他已有個懷有身孕的妻子;自己這一趟下山,不就是要回家探望妻子?想到這點,滿腔的喜悅都化為烏有;他怎能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難怪她說她就要往南回鄉去,原來是不願意留下;他也沒資格要求她留下。不論她是妃子身分,還是自由身,他都沒有理由留下她。
怎知會有這一天?二年前的自己是不是對她死心了,所以才遵旨娶妻生子?當時的自己,為何沒對她存一絲絲的盼望?
當時若有盼望而不娶妻,今日就不會感到如此苦澀。
她就要走了,而自己竟然沒有一點點理由將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