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我傷的很重。
確切的說,這應該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受傷。
聞人成倓那一劍,雖然沒有帶內力,但是力道卻不小,直接將我的左肩胛刺穿。不過幸好他的準頭不怎麼樣,沒有傷到要害,不至于有生命危險,換到別人身上修養半月就基本七七八八了。
不過事情到了我這里,就要麻煩一些。
我之前曾經墜崖,傷及內腑,雖然歐陽景瀾醫術超群,但是軍營里條件簡陋,我又無時無刻不在憂思操勞,傷情拖了很久都沒有好。而且我服過紅草,還被雲香下過舌蘭草,劑量雖說都不大,但是紅草無解,舌蘭草藥性偏寒,都對身體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一受傷,這些問題就全都爆發出來,很是棘手。
三皇兄和莊誠找到了能夠找到的最好的大夫,但是我還是好的很慢,整整一個月過去,我還是連地都不能下。
莊誠為了我的傷情,還特地從碧柳山莊找來了沈大夫,本是覺得他對于我的傷情更加了解一些,想看看是不是能有些辦法。但是沈大夫看了半響,反復問過我都服過什麼藥材,才幽幽的說了一句,「恐怕公主的醫術也很高明,倘若公主不願,老夫也無能為力。」
人們都被這句話弄糊涂了,但正陪在我身邊的惠英和莊誠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沈大夫話里的意思。
送走了沈大夫,莊誠和惠英又返回來,而且很謹慎的把門也關上了。
我心里暗叫不好,但是只能硬著頭皮看著他們兩個做到我面前,臉色陰陰的。
「公主,剛剛沈大夫的話是什麼意思?」惠英沉不住氣,先問道。
「我……我……」我吞吞吐吐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那就這麼問吧,」莊誠嘆了一口氣,卻讓我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除了紅草和舌蘭草,你還中過什麼毒?」
「我說了好多遍了,還有歐陽景瀾給我喂的一種藥汁,但是不知道是什麼……」
「在天牢里呢?」莊誠冷冷的打斷了我,「龐大哥在天牢里看見你的時候你還沒有被刺傷,為什麼會咳血?」
「我都說了,」我委屈的低下頭,「我是讓聞人成倓打傷了……」
「你還要隱瞞到什麼時候?」惠英也過來幫腔,「你去的時候拿著一碗藥,最後被你喝了是不是。」惠英說的是問句,但是語氣確實肯定的,她已經和莊誠認定了事實,不容我在做分辨。
「是……」我只能如實回答,「但是,聞人成倓也喝了,雖然藥力不足,但他也不會好過的……」
「別說了!」莊誠不知為什麼突然生氣了,粗暴的打斷我,「你可以不把你自己當回事,但是你知道你為什麼能活到現在!你的命是多少條人命換回來的!你就這麼不知珍惜?你對得起靈教那麼多死去的弟兄嗎?對得起平都數千守城將士嗎!」
「我怎麼對不起他們了?」我一點都不生氣,只是很平靜的問,好像只是想要知道為什麼,「我知道,我活到今天不容易,我也知道我身上背著無數的性命和責任,但是我做什麼了,我做錯什麼了?我再怎麼做還不是全為了大株?」
「為了大株?」莊誠從來都沒有對我發過這麼的的火,但是此刻,他已經處在暴怒的邊緣,「好一個為了大株,尊敬的固儀公主殿下!那麼,你為了大株不惜自傷其身的時候,想過先皇和師父嗎?你這樣做,讓他們情何以堪?又讓忠心為主的靈教弟兄們如何自處!」莊誠氣的臉色漲紅,站起來背對著我,「你成全了家國大義,可是那些為你犧牲生命的人呢?你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
我被他說得無言以對,只能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張著嘴卻不知要怎麼解釋。
而莊誠也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而是直接打開門出去了,憤怒的將門弄出很大的聲響。
我頹然的坐倒在床上,心里感覺很難受。
「公主,」惠英上前握住我的手,「義明是太擔心你了,你也知道他很少發火的。」
「我知道,」我抬頭看著她,「我不怪他的。」
「公主,你……」惠英有些猶豫,「你到底……」
「附子湯。」我平靜的說出了答案,「我本想用附子湯廢了聞人成倓的武功,但是反被他算計,服下了一半的藥。但是聞人成倓還是低估了我,他為了證明我不能那他怎樣,自己也服下了一半。」
「你……」惠英震驚的睜大了眼楮,「你知道……」
「我知道,」我看著她,點點頭,「附子湯,以血入藥,傷人一千自損三百。但是我沒得選,聞人成倓如果真的死了,玄甲軍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但是我又不能讓他完好無損的回去。歐陽景瀾醫術高明,就是海柔姐姐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一般的毒藥用了也白用。」
「你……」惠英攥著我的手無意識的收緊,臉上出現了慌亂的神色。
「是我自己的血,」我大方的承認,「所以我雖然服藥但是卻沒事,只是經脈有些紊亂罷了。」
「為什麼?」
「我不想傷害無辜。」我簡單的解釋之後就不想再說。
附子湯不是一般的毒藥,需要有人先服下數種毒物,讓毒素在血液中混合,再以毒血入藥,輔以其他,方可使中毒者經脈逆轉,武功盡失。附子湯不是無解,但是解藥必須以施毒者的血為引。我可以讓其他人來,但流光確實強大,為了防備他們找到這個配置附子湯的人,我一定會殺了他。我知道這人如果是靈教的,八成會自裁,可我不想傷及無辜。況且無論是莊誠還是三皇兄都一定不會同意我的做法,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我自己來比較好。就算是聞人成倓再狡猾,也不會想到我會不惜自傷其身對他用毒。
惠英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是最終忍住了。
我服下的毒藥都不致命,但是肩上的傷自然好的很慢,所以,雖然三皇兄幾乎集中了所有的好東西來給我補身體,我還是在床上躺了將近兩個月才勉強下地。
而此時,已經是深冬了。
在這兩個月里,發生了很多事情。
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大株豫王楊元彬,奉先皇遺詔,登基為帝,年號熙德。
是的,我手中一直都握著的,卻從來都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的東西,就是父皇留給我的,真正的傳位遺詔。遺詔上清清楚楚的寫著,「皇三子元彬,恭順賢良,德才兼備,必能造福萬民,命擇日登基,克成大統,號令大株。」
三皇兄即位,名正言順。
同時,我和聞人成倓之前說定的用滕州來換取玄甲軍的支持的協議,自動作廢。非但如此,玄甲軍名為相援大株而來,卻一直無理霸佔滕州,大株完全有理由派軍征討。
而這兩個月,三皇兄即位後面臨的第一件棘手之事就是滕州的歸屬問題。
按照我之前和聞人成倓達成的一致,慕容海辰會在滕州城破之時死去,並且將滕州的城印交給玄甲軍。我也確實是這麼布置的,而在我將聞人成倓關起來的第二天,慕容海辰也確實斷了氣。
但是,我沒有告訴他們,慕容海辰其實並沒有死,他只是服下了屏風,也就是靈教毒醫聖女龐海柔配置的藥,暫時失去了呼吸,形同死人而已。
玄甲軍為了將戲演得逼真,特意為慕容海辰舉辦了葬禮,但是靈教的人早已埋伏,中途劫走了慕容海辰的尸身和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龐海柔。
在靈教的控制下,慕容海辰死而復生,向玄甲軍討要滕州城印。玄甲軍沒有理由拒絕,而且三皇兄已經名正言順的即位,他們根本就不可能用我之前和他們的協議來威脅大株或者是滕州。
但是,玄甲軍也絕對不會自己咽下這個啞巴虧。
所以,雖然他們名義上答應了將滕州歸還慕容海辰,但是總是不動,堅守滕州。並且反復的和慕容海辰談判,試圖收復他。而我怎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慕容海辰早就已經和我暗中達成協議,我歸屬他滕州的實際掌控權,他保證滕州在名義上永遠屬于大株。
慕容海辰雖然年齡小,但也是自小在權利漩渦中掙扎沉浮的人,一眼就看出北朔本來就是打算吞並滕州的,所以即使歐陽景瀾開出再豐厚的條件,他都只是一句話,「祖宗基業,不敢輕易與人。」
我的連環計成功奏效,玄甲軍現在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將滕州乖乖的交給慕容海辰,換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為公的好名聲。
他們能甘心嗎?
當然不能,辛辛苦苦打了大半年,卻只撈到一個空殼名頭和大株的幾句輕飄飄的感謝,任是誰都不會善罷甘休,玄甲軍尤為如此。更何況,他們陷入此困境居然是因為我!這更是讓他們沒有辦法釋懷。
于是,玄甲軍想盡各種辦法賴在滕州。
不過我們都知道,這樣的局面持續不了多久,如果再不能達成一個協議,玄甲軍就要和大株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