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陽,醒醒……」邵雲亭單膝跪在地上。抱起連陽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有鬼魅的氣息殘存,看來連陽遇上不干淨的東西了,去警察局的洗手間而已,又不是去觀落陰,這樣也能招惹到鬼魅?為什麼他身邊的正常人類,體質都這麼不正常啊!
本來該是表現朋友情誼關心之切的場景,卻因為這只狐狸精過于出眾的那張情人臉,以及怎麼看都會讓人覺得深情款款的表情(好吧,其實是他習慣性縈繞護身的狐媚之術給眾人的錯覺,總之視覺效果沒差……),還有那讓李想南想吐血的王子式單膝跪地,使得關心情況而聚攏來的圍觀群眾無比冷汗。
連陽要是不醒,你是不是打算來個公主抱,一路把他抱回家?!李想南滿頭黑線地搭住他的肩膀︰「讓開啦,我來……」
無視一邊各種熱心的譬如「掐人中」「揉太陽穴」的建議,李想南示意邵雲亭給她騰個地兒,這種事情狐狸精沒用,得她這個李氏傳人出馬才行。
好吵。連陽皺了皺眉,為什麼有那麼聒噪的吵架聲在他耳邊嗡嗡嗡個沒完沒了?他有些艱難地睜開雙眼。
依舊是邵雲亭扶起他的上身,使得李想南可以結了個手印。又虛空地在連陽臉上畫了一帖符。不過,因為她手法頗快,別人看來,只覺得她似乎探了一下連陽的額頭。
連陽睜眼時,李想南正好低頭湊近了他的臉,觀察他是否有轉醒的跡象。
——好大的一張臉啊!
這是連陽醒來後的第一個念頭。
基本上,這個出身良好性格溫柔的大好青年打小有記憶以來,還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過誰的臉。李想南那張算得上很俊秀很中性的面部特寫讓他在醒來的一瞬間,除了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根本忘了要從心里涌起見到那個恐怖女孩留下的一點點陰影。
李想南無語地看著沒戴眼鏡的好友。她有這麼嚇人嗎?
「連陽,我手臂麻了。」邵雲亭無奈地說,你被李想南嚇到了也不要往我懷里鑽嘛,雖然我承認你不戴眼鏡眼神迷茫的樣子很能蠱惑人,但好歹咱們身高差不了多少,你可不可以不要扮柔弱?
連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靠」在邵雲亭懷里,立刻窘然而狼狽地扶牆站了起來。順手撿起地上的眼鏡,幸好沒碎,他戴上眼鏡後,眼前的世界終于恢復一片清明,醒來瞬間的暈眩感也好了大半。
「貧血到暈倒,連陽你應該多吃點豬血湯。」李想南沒事兒人似的朝著眾人揮揮手,「謝謝大家關心,他沒什麼,大家散了吧。」
唐克也早就聞訊趕來,此時附和著李想南的話,忽悠著自己的同事和同僚們該干嘛干嘛去。
等人都走*了,邵雲亭和李想南這才扶著配合他們一直沒有開口的連陽往回走。
「唐克。你們警局不大干淨,別老是仗著煞氣重,保不周全的。最好是請人來‘清潔’一下。要是找我,算你八折哦,大吉大利。」李想南不忘為自己招攬生意。
唐克沉默了一下,說︰「我會加緊問問外聘特殊顧問的經費事情的。」
邵雲亭︰「……」
連陽︰「……」
回到臨時審訊室,李想南這才收起一臉財迷的表情,看著坐下休息的連陽︰「你看見什麼東西了?」狐疑地發現室內好安靜,她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小靈手里攥著一個已經變成渣渣的蛋撻,趴在桌子上,歡快地打著小呼嚕,美美地流了一攤口水。對喔,之前一听說連陽暈倒了,他們立刻沖了出去,誰都沒顧得上把坐在桌邊上的他抱下來。于是,百無聊賴之下,他干脆往桌上一仰,愉快地去見周公爺爺了。小靈,你這樣會不會太因地制宜、因時制宜了?沒被子沒枕頭,你倒是一點也不嫌棄哦。
連陽隔著衣服摩挲著已經冰涼如初的護身符。對之前的事情多少還心有余悸。他將自己的遭遇詳細地告訴了他們。
唐克呆了一會兒,想不通為什麼自己工作的地方也會有鬼出現。
邵雲亭皺了皺眉,雖然說鬼也不可貌相,可是心地善良的鬼也不會這副死樣子跑出來跟一個正常人類的親密接觸吧。
李想南指指自己的脖頸,又指指連陽︰「讓我瞧瞧?」
連陽怔了怔,解開了一顆襯衫扣。
李想南立刻湊上前來,看著連陽鎖骨處被發燙的銅錢燙出一個暗紅的印子︰「這燙傷……」
听她開了口,三人都靜心听著,「要涂醬油的吧……」
「……」
邵雲亭觀察連陽醒來到現在,似乎沒有任何不適與異狀︰「連陽,那女鬼傷到你哪里了?」
「好像沒有。」連陽單身按住肩膀,活動了一下,「倒是摔得有點慘。」說完不由苦笑一聲。
唐克不禁問道︰「之前局里從來沒有這類事情,今天我請你們來看錄像帶,就出現了……呃,‘那個’,好像有些太巧了吧。」接受有鬼怪的存在是一回事,能不能坦然自若地說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做了那麼多年的無神論者,他一時真是改不了口來,只好用「那個」來代稱。
連陽搖了搖頭,基本上這次事情他完全沒有參與,卻衰到撞鬼,哎……
邵雲亭瞥了一眼趴在桌上睡得很酣暢的小靈,再看了看明顯與自己想到一處去的李想南︰「小靈說,他看到監控錄像里有個小姐姐在和陸先梅玩捉迷藏的游戲。」
「什麼?!」唐克很驚訝,剛剛他正好帶著連陽出去,後來又因為姜德裕的律師廖鑫提出保釋的事情,被局長拎去好一頓批,所以正好錯過了小靈那再次「好的不靈。壞的靈」的柯南體質再現那一段。
「孩子嚇著沒有?」因為不明白小靈那強大到簡直強悍的烏鴉發喪體質,他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睡在桌子上的小靈。
難不成你覺得他這副哈喇子滴滴答,砸吧嘴巴不說話的樣子是驚嚇過度乃至暈倒嗎?你見過有人暈倒也可以暈得這麼悠哉游哉嗎?!
李想南翻了個白眼︰「小靈跟我們住得久了,這方面的神經很堅韌,也可以說是遲鈍得跟植物一樣,你不必擔心。」她只是順著邵雲亭的話說︰「小靈看到那錄像沒多久,張河川就沖進來說連陽暈倒了。」言下之意,時間好像有點巧。
可是這個,真的不能說是巧合吧?
唐克不由推測︰「你們的意思是,連陽遇見的那只女鬼,就是讓錄像帶不正常的女鬼嗎?」。
連陽和邵雲亭一起看向正宗的天師,李想南卻似乎有些拿不準︰「話說回來,要是那女鬼真的附著在錄像帶上,我剛開始肯定能感覺出來。但是,實際上,除了一絲陰氣、鬼氣,我什麼也沒察覺。」她說得斬釘截鐵,很是肯定。要是沒附在錄像帶上,那連陽見到的那只又是從何而來,就猶未可知了。
邵雲亭也點了點頭︰「沒錯。」雖然喜歡給李想南拆台,但是不代表他不分輕重啦,這次事情的確如同李想南所說的,他也接觸了這卷錄像帶的。如果女鬼真的藏身于其中,就算李想南一時大意,他也會發現的,倆人一起被糊弄的概率實在太低了,簡直可以直接忽略不計。
幾乎是心有戚戚焉地一起瞥了一眼小靈,不會是他那詭異的活尸穴來歷又招惹了什麼吧?小靈由活尸穴實化而來,本身既好像磁鐵一樣,能不自覺地吸引各種非人類的「眾生」,又好似毒藥,讓這些魑魅魍魎妖魔鬼怪不敢輕易接近。
事情為什麼又發展到這種方向很迷茫的地步?李想南無力地想,粗暴地拎起小靈的衣後領。跟拿了一罐搖搖樂似的,把他搖醒︰「喂,死小孩,起床給我說清楚,到底那個小姐姐在哪里?」
姐姐,孩子不是讓你這麼玩的吧?
因為遇鬼而體力尚未恢復,連陽心有余而力不足,邵雲亭壓根兒對小靈迷糊而痛苦的表情視而不見,反正不會出人命,這女人明顯自己想不出事情的前因後果在抓狂,他要是善心大發去救了小靈,那誰來救他?
倒是唐克趕忙把小靈從李想南的手中「搶救」回來,啊 ,他很想告她虐童啊。
就算小靈是「覺主」,此刻也徹底醒了,扁扁嘴巴,剛想哭,眼淚又被李想南一聲「你給我哭下試試看」硬是逼了回去。萬分不情願地撅著嘴巴,告訴李想南︰「那個小姐姐一開始就和阿姨在一起的嘛,她們手拉手一起走的,然後才捉迷藏的呀。你們大人真奇怪,為什麼不自己看,電視沒聲音又不是你們沒眼楮……唔……」
他家明明可愛天真的小靈,為什麼會說出這麼刻薄的話來?下次阿南和雲亭吵架,他一定要叫小菲帶小靈走開,那兩人簡直是教壞小孩子的典型反面教材嘛。連陽的頭隱隱作痛起來。
臭小孩,夠膽說這話就別往唐克身後躲!李想南哼了兩聲,沒發作。唐克倒是很有保護意識地開門叫張河川領著小靈出去玩,免得一會兒李想南的虐童傾向再發作,自己會忍不住拿手銬拷了這個暴力天師。
邵雲亭拿了遙控器,replay監控錄像。
包括連陽在內,四人一起盯著屏幕看著那內容又播了一遍,還是不行,壓根兒沒見到什麼「小姐姐」。不過,細看之下,倒也的確看出些異樣。
之前他們一直認為陸先梅是低著頭向前走著的。
但是,仔細點看。她剛剛進入監控鏡頭範圍內時,似乎頭偏了一下,接著又輕輕地動了幾下頭,垂著的長發掩蓋住了這細微的動作,所以之前幾人並未發覺。這不像是因為走路而引起的動作。
連陽抬手推了推眼鏡,眼楮微微眯起︰「她是在說話嗎?」。
唐克一怔︰「周圍又沒人,她跟誰說話?」
既然沒有人,那跟陸先梅說話的,就不是人了唄。
邵雲亭拿著遙控器,修長的手指靈巧地在按鍵上前後按著,畫面時而快進時而後退,直到他的嘴角噙住一絲不羈的笑容︰「看,小靈口中的‘小姐姐’,現形了。」
被定格住的畫面上,陸先梅的右手旁,站著一個小小的女孩,短短的齊耳短發,整齊的劉海,一身從黑白錄像帶里看不出色彩來的淺色系睡衣,她也低著頭,看起來嬌小可愛。只是,這樣一個小女孩,陡然出現在監控錄像上,卻只會讓人覺得詭異陰森。她在畫面上停留的時間只有一秒還不到,李想南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想知道小靈到底是怎麼捕捉到這一秒鐘的。
出現一下就消失了,怪不得小靈說她們在「捉迷藏」。
「有辦法看到她的臉嗎?」。連陽很在意自己剛剛遇見的那個面容恐怖的女鬼,眼前這個小女孩雖然看起來小,但是身上也是一套睡衣套裝,說不定是她幻化出來的。和李想南一起遇見的事件越多,他就覺得想象力越不夠用,正常邏輯根本沒有任何用。
邵雲亭聳聳肩︰「沒辦法。」這種成像質量,放大只會滿屏幕馬賽克,而且這小女孩(小女鬼?)低著頭,監控錄像壓根沒拍下她的臉來。
李想南看向唐克︰「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查一下?雖然不曉得這小女孩的外形是不是她本來的樣子,但是她以這樣的外表示人,總該有點含義。」
唐克的手抬了抬,皺緊眉頭,隨即又放下了手臂。
「怎麼了?」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李想南問。
「我想,我可能知道她是誰?」他遲疑地說。
咦?
「雖然衣服不同,但是從發型和身高身材來看,她應該是陸先梅的女兒,錢涵。」唐克語氣即便不算完全肯定,也總歸有七八分的把握。之前他和張河川去調查陸先梅的丈夫錢亞平,見過那個孩子。
小女孩的身高身材都差不多的吧……李想南沒發表意見。
「我記得,之前陸先梅撞鬼的事,那個鬼就是變成她女兒的樣子的。」連陽皺起眉來,這似乎跟他剛才在警察局遇到的那只沒什麼關系。難道真的只是他運氣比較背而已?
邵雲亭倒是說話了︰「難道那鬼魂第一次沒殺得了陸先梅,所以又來一回?陸先梅跟誰有這樣的深仇大恨,人家這麼鍥而不舍。」
狐狸,成語不是你這麼用的吧。連陽挑挑眉。
警察辦案沒什麼突破,他這個猜想倒算是將進展拉快好多。可是,真是這樣的嗎?
雖說邵雲亭的設想很靠譜,看起來他們的確像是往前邁了很大一步。但事情扯上了當初陸先梅撞鬼的線索上,事情似乎又回到了起點。連陽將護身符貼身放好,右手食指和拇指無意識地捻著護身符的掛繩,直到指尖微微生疼。卻沉默著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