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日出破曉,絹兒與綾兒便起來到廚房端得熱水,備好手巾、毛尾牙刷子與牙粉,在屋外候著,等娘子官人醒來,便伺候二人漱洗,這一弄便要半個時辰,然後端上朝食,朝食完後,由巧兒錦兒伺候娘子畫好妝容、梳好鬢、換好衣物,而絹綾二人便在外打掃廳堂、院落,待娘子出了屋,再回屋收拾,將換下的衣服拿去清洗,夜里娘子睡前的漱洗也不用她們在旁伺候,自有錦兒與巧兒,一天的活便是完成了。
這日絹兒見錦兒坐在桌前正用心搓著燈心很是不解,「姐姐,這是做甚底?」
錦兒道︰「媽媽的眉墨用盡,我且在新做。」
一番說話,絹兒才知娘子喜好自做的眉墨與妝粉,不喜外買的這些物事,只因價廉的看不上,而價高的卻無錢買,所以才會自制。
只見錦兒將油燈里的燈心搓緊後,便將油燈放置在一件銅制方盒中,拿到井邊,打上一桶滿水,將盒中油燈點燃,然後蓋上盒蓋,放入水桶。
絹兒恍然大悟,氣遇冷凝結成液體,這是要取油燈焚燒而起的煙。
錦兒細細說道︰「油燈燃盡以後,盒中便都是黑煙凝在壁上,將其掃下來,再用前幾日特加了少許香料調好的麻油與這黑煙調勻,這眉墨便做好了。」
「妝粉又是怎做的?」絹兒第一次見自制化妝品很是好奇,一想到古人用物理的方式解決美容問題,更是興奮。
錦兒抿嘴一笑,「妹妹倒是心急,跟我來。」
只見錦兒從屋里拿出一件圓形的陶缽子和件木盆,取了缽塞,慢慢將陶缽子里的水倒入樹下泥里。
絹兒一聞,捂鼻道「怎是餿了的。」
錦兒最後將缽里余下的物事全部倒入木盆里,道︰「這缽子里盛的是我與巧兒姐在五天前,就著新米與一定量微發紫的舊米磨成細粉,然後用缽子盛著,再加了點水,封住缽口便不再管它。現在我且將水倒掉些,余下被水浸泡的米粉放在日中曝曬,曬干後的粉末再加很少量的鉛粉,便是細膩又微發黃的妝粉,雖色澤有些微黃,卻是上好的,涂在臉上白淨也顯得自然。」
絹兒卻佩服娘子的妝粉做法與現代化妝上粉的要決不謀而合,對于黃種人而言妝粉不是越白越好,而是比自己本身的膚色白一點的黃色系妝粉才最為合適,抿嘴一笑道︰「姐姐用的粉也是這種吧,怪不得見姐姐特別白女敕粉紅。」
錦兒臉微紅,瞪了一眼絹兒道︰「我好意教你,你又拿我打趣,本想再細說給你听,我且住口不理你。」
絹兒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每次見錦兒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便有打趣她的念頭,這也算是「孽緣」吧。
「啊!姐姐不要惱妹妹,都是妹妹的不是,且饒了耍嘴的妹妹。」絹兒細哄錦兒,裝出如小狗討好的可愛模樣,倒讓錦兒忍不住,彈絹兒額頭一下,道︰「誰家生出你這樣古怪的女兒。等過幾月,再做妝粉時,我且叫你在旁邊看,你便知道了。」
冬日見到,天氣轉寒,絹兒雖已換上夾層的襖子外邊套了件舊時的褙子,卻依然感覺冷意。本以為是因寒從足下起,便套了二雙布襪,卻還不見好轉。娘子看絹兒整日小臉泛白,很是怕冷模樣,便將自己舊時穿過不用的一件銀紅色厚襖子給了絹兒。
絹兒央得巧兒姐幫她改小,巧兒應下,不僅巧手將襖子改的正合適,還借著余料給絹兒單作了件護領。
絹兒不再冷得打顫,自然很是高興。見她上身穿著厚襖子,下套件布裙,裙里穿著再套了件開襠膝褲。宋人的褲子大多為,並在腰後開口,兩端系帶,其褲管很大,腰也不是量身而裁。而在里宋人還可穿上一件有襠的小短褲叫做,在絹兒眼中其實便等于現代的內褲,只是褲腳稍長了些。
絹兒也偷偷小改了些,只將腰後開口系帶改在身前,也好方便平日系帶,至于其他方面便不敢輕易修改,一來手藝不佳,二來孩童長大極快,若是改小合身,身量再長些便不適穿,被別人知是自改過,須吃笑話。
見絹兒躲在房里獨自一人得意洋洋顯擺。綾兒很不以為然,這天還沒到大寒之時,絹兒就已是過冬裝扮,再以後如何辦?
這些時候,張家娘子準備著過冬的衣食,以及佃客收租的後繼事情,忙得腳不粘地,連跟著身邊的錦兒與巧兒都不得閑,有時綾兒與絹兒也需在旁搭手。
誰料這忙的時候,張二又來了。
絹兒見張二穿著一身直身黑色大衫,頭戴方布,表情很是高興,身後跟著一位婦人,梳著單螺鬢,插只銀釵,鬢後別了朵粉紅大絹花,上穿松花色艾綠領抹羅衫,外套半舊艾綠瓖邊月白繡桃花錦面對襟褙子,下穿桃紅暗花折枝八幅紗裙。婦人容貌雖一般,卻勝在眉目間幾分媚意,行走起來,婀娜多姿,柔弱無比,特別是當那婦人跨過門坎時,露出綢面粉蓮的繡花鞋時,更是讓絹兒一愣,生平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纏小腳的女子。
娘子見張二的到來,臉色微有不悅,卻不多話只坐在椅上,讓絹兒端出點茶待客。
張二叉手拜諾︰「謝謝哥哥、嫂嫂。」坐下喝完點茶。
那位小娘子也叉手道︰「官人、娘子萬福。」
娘子笑道︰「叔叔今日為何這般客氣?這位小娘子又是誰?」
張二立刻口若懸河、眉飛色舞道自家姻緣終來了。其主題便是︰自家與身邊小娘子一見便恨晚,決心與她結為百年好合,只是有少許的問題,一來小娘子無嫁妝,二來自家錢兩不足,難以籌辦婚事。故希望大哥資助一二。
張家娘子听著二夸張之言,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而張大听弟弟有成婚之意,很是高興,便一口答應,「大姐,且取二十貫錢。」
听到大哥的話,二臉上出現喜色,張家娘子卻欲言又止了半會,最後卻未說話,只回房取錢。
巧兒見娘子回屋臉色不佳,便叫出一直跟在其後的絹兒,「娘子為何氣惱的模樣?」
絹兒小聲道︰「張二帶了位小腳娘子來,說娶妻需要錢兩,官人才讓娘子取二十貫錢。」
娘子正從盒中取出十七兩銀子,算了一番這些銀子折錢足二十貫錢多有余,卻突听見屋外隔著門簾絹兒的話,臉色一變,厲聲道︰「絹兒進來。」
絹兒听娘子口氣不悅,心中一跳,瞧了一眼巧兒,卻見巧兒一臉憤色很是生氣的模樣,便有些疑惑。
大娘坐在床邊,見絹兒進屋便道︰「你說是小腳娘子,可看清了嗎?」。
絹兒點頭道︰「那位娘子跨門提裙時,正好露出腳,又小又尖。」
娘子一听,立刻怒意難壓,坐在床上細喘氣,道︰「錦兒,你去請來官人。」
巧兒進屋,忙安慰娘子︰「娘子,無須為張二生氣,且消氣,吃杯茶。」邊說邊與絹兒使眼神,絹兒忙將桌上備好的點茶端到娘子面前。
吃了一口茶,娘子的臉色微好些,卻還是一股惱意下不去。
一會大進了房,見娘子如此模樣,還未開口,娘子剮了一眼大,小怒道︰「自家們辛苦攢下的家產都盡給了吃錢的二,這樣的日子如何能過。」
「大姐,為何生如此大的氣。」官人卻是不解,道︰「我難見二哥如此用心,他若娶了娘子,家里便由他娘子操持,自然安穩住,不再在外晃蕩。」
娘子站起來,道︰「什麼正經家的小娘子。平日他哄騙你要錢卻也罷了,今日居然領回一娼門雜戶,是欺自家們都是瞎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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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稱謂,宋時,同一家的兄弟,一般以輩份叫,比如輩行老二的兄弟,不管是哥哥或妹妹,都會叫他二哥,如老大是男子,老二是男子,老三是女子,那二個哥哥,甚至包括父母,會稱那位老三為大姐。真是古怪讓人混亂的稱謂。
關于錢兩,本我在原文是用二十貫錢,後細一查資料,一枚銅錢,即一文一般為3、4克,二十貫一算足有至少幾百斤,如果一下拿出這麼重的錢,也太夸張了。再一細查,雖宋已有交子這類古紙幣,但最初只是在部分地方流通比如四川,後在1107年由宋徽宗將交子改名錢引,這才有了普遍流通性,所以紙幣也POSS掉了。宋也有銀子,只是流通幣是「錢」,一般是以銀折錢來用,一般一兩銀折為錢要高于1000文以上,所以這里還是可以說得通可用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