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逢著時,正是每兩月一次的藥師論壇,除去定時在揚子洲的論壇外,每個月的論壇都隨機抽各藥山,哪兒基本上都去過了。正好這個月抽都不用抽了,大家一塊兒上連雲山去。
連雲山對于辦藥師論壇還真是得心應手,到哪兒辦都少不了他們,只是這回要添些相互授講討論的環節,所以在安排上就要費些心思。好在連雲山這邊,師記就常年管著這引起事,對于安排布置倒也迅速妥當。
因為要授課討論,而且每在連雲山時總有藥師以下諸藥令和藥侍,以及藥師們帶著的弟子旁听著。雖然不讓說話,可結束後還是會有提問的時候,這就得確定一個主題,要不然不知道藥師們得講到哪兒去。
「起先沒經驗的時候,整整一個月都在討論著,藥師們你一言我一語,大家意見和相符的時候總容易爭執起來。這樣一來就更生言論了,所以這些年才想著定個主題。」對于定主題,徐少南是這麼解釋的。
一琢磨也是這麼回事,要是真講起來了,就一株路邊荊就能講上好些時候︰「那也行,長青,你看今年的主題定個什麼好?」
見阿容問來,謝長青就說︰「就以草疫來說如何?」
但是阿容卻尋思著一件事兒,于是張嘴說道︰「但是草疫大家伙兒都還不熟悉,不熟悉怎麼談論得出實質來?」
笑著搖了搖頭,謝長青這神仙兒模樣起來果然是絕塵月兌俗,只是說出來的話兒半點也不月兌俗,反而很俗︰「如果定的是這個主題,他們自然會各自想辦法,不熟也要熟。」
其實漸漸的藥師論壇還成了各家長面子的地方,我知道的你不知道,那可不得臉嘛。雖說用藥之人在別處不爭,可正到了談藥論藥時意見一個不和,那就可能你辯我證許久都不能結束。正是因為這樣,謝長青才說出這麼句話來。
這話听著不大厚道,可實在
「那就以草疫為主題吧……不如把畜疫拿到一塊兒來說,這時候師父他們在畜疫區,只怕正需要咱們的主意呢。」阿容到底還是記起自家那師父來了,而且一記起來就想著替黃藥師分擔分擔。
對夫妻倆的話,徐少南自然點頭答應,他們倆都商量妥了,他就只剩下去辦差事了︰「也可以,便延長幾天也無礙,藥師大人們總是住京城附近的多,正著快到年節里,多些時日藥師大人們必也不介意,反倒歡迎得很。」
當到十一月初一這天時,山里又見了晴天,阿容被安排主持藥師論壇的第一場講座。所以老早的集會過後,大家就被安排到了大場里。
這時大場布滿了蒲團,中間擺了一個大的,有桌有幾有茶有紙墨筆硯,一看這陣仗阿容就想往回縮︰「長青,這到底是誰準備的?」
听著阿容咬牙切齒,再看她那一臉憤憤然的表情,謝長青就笑出聲來說︰「是師房的李藥令,說是這樣的氣氛正好,能讓你想起從前在師房習藝的時候。」
……
這番話說完,就見阿容往里縮,謝長青連忙拉住了她,惹得她直瞪眼兒︰「這場面太嚇人了,我怕我上去了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你還能有說不出來的時候?」謝長青一邊說一邊讓人去準備,說話間就把阿容推到了場中間,然後他自己閃沒影了。
惹得阿容在場中間咬牙切齒,心想︰「敢情你倒是低調了,偏把我推到風口浪尖上來受罪,這回可怎麼把這茬打發過去。」
其實阿容本來是準備了的,只是沒想到眼前的場面這麼正式,當所有的人齊刷刷地用目光迎著她時,她差點兒就想趕緊找個地兒貓著。可一想今天自己貓哪兒都會被找出來她就更想哭,好不容易強裝鎮定地到了場中間,阿容長出了一口氣。
好在來的人不算太多,這說是講座,卻只許了每位藥師派一位弟子前來旁听,藥師們則在中間可以參與討論與講解。
雖然阿容心里挺慌,但是她表現出來的很淡定,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很從容的。在謝長青身邊久了,多少都沾染上點了神仙儀表,但也僅在儀表而已。
打過了招呼後,阿容直接進入主題,也不說開場辭什麼的,好在她一說話,場中諸人就開始專注上了,也沒注意到開場辭什麼的︰「山川河流每時都在變化,其實藥材也是會隨著時間做很微小的改變,也許這些改變需要千年萬年,甚至是幾十萬、幾百萬年……」
「但是不論用多久的時候,它總會做出改變,這種改變憑我們的眼楮很難及時觀察到,它非常緩慢,緩慢到可以逃過我們的眼楮,因為我們的一輩子可能還不到它一次改變的時間。」是了,阿容這回決定講的就是物種的進化,這也是在為將來每幾十年整理一次藥典做鋪墊。
這一番話說下來,下面沒有人插話,也沒有人有什麼可發表的,因為除了謝長青外沒有人知道她會說什麼。
而這時,阿容準備好的畫片弄了來,用的是最普通遙一株藥材,原本是草本類藥材,低矮而柔軟。但是隨著時間在漸漸地改變,每一張畫兒都有微小的不同,為了畫它們阿容花了非常大的精力和時間。
「這樣一張張翻下來,大家很難發現它的變化,但是如果我們這樣來看,它的變化就非常明顯了……」說著阿容手捏著畫的邊緣,然後把畫兒一頁一頁的迅速放開。
只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難以至信地看著阿容手里的東西,原本在後頭的人這時也多湊到了前邊︰「這是七星藤」
「對,就是七星藤,七星藤十幾萬……十幾萬年前真是這樣的?」有人指著畫片難以置信。
「咦,我好像真在藥書上見過類似的注解,說七星藤由草木至攀援,尤帶草木之性。」藥師們當然也有同樣見多識廣,看書看得不比阿容少的,這時一見了怎麼能不驚呼出聲。
于是阿容趕緊點頭,這就是遞桿兒的來了︰「是,七星藤由草木至攀援,這句話原出自《藥齋記》,後來多有引用,至現在上古藥書上不少里用到七星藤時都會把這句話加在釋意里,然而如今的藥書則不多見而已。」
「是不是每一樣藥材,或者說草木都經過這樣的變化,它們從前都是不同的。」要不怎麼能當藥師呢,這果然是一群聰明的一點就透,一說就能舉一反三的。
對此阿容當然連連應是︰「可不就是這樣麼,不僅是草木曾經經歷過這樣的變化,人也是一樣……」
說到這兒阿容就不好往下說了,和歷朝歷代一樣,在衛朝人也同樣是屬于神話傳說里的那些神人創造出來的,要是說人是猴子變的,那就跟在散播歪理邪說是一個理兒。
好在她趕緊把話收住了,話鋒一轉說︰「記得上古藥書上有記載,初時人壽不過三十,而至後期,則有四十之數。而我們今天翻上古時期的記錄,人大多是活到一百多歲的。到現在來說。衛朝的人均壽在七十三歲左右,別的不說單只從壽命上來說,這其實是一直在變化的。」
阿容的這一番話像一串很大的石子排著隊兒地往河里扔,她一直不停扔不停扔,河里波浪越來越大,把岸上圍觀的人全給弄傻了眼。
本來听藥材在變已經夠震撼了,現在說人也在變,而且用的是很能說明事兒的年齡做比較,大家伙兒就更震撼了。最震撼的是——他們能認識到這是事實,而不是沒有依據的理論與臆想。
「听容藥師大人的意思,不管是人還是草木,其實一直在向前行進,那為什麼近幾百年來人的壽命一直在減少?」人到底都是惜命的,用這來做比擬大家多是關心得很。
「上古之時人人習得丹法,個個懂得煉藥,我們如今煉得的丹藥多是當時的丹方得來的。但是漸漸地因為時人多好藏私,才導致丹藥之道漸漸被少數人掌握,而且上古之時的丹法漸漸失傳。如今我們再去看就顯得晦澀難懂,那就是因數在我們和上古時期之間隔著一個泯滅時期,那段時期里失去了很多東西。」阿容說著又從袖袋里掏出一本書來,正是上古時期的最後十幾年里的一些記錄。
泯滅時期,藥師們倒是不少知道的,但是她這話藥師們的弟子不得知,這時听在耳里更像听著了驚雷一樣。
一堂討論下來到最後,成了物種進化論,阿容深深地覺得這樓歪得很嚴重,這要是讓達爾文來講估計正合適……
這一堂課引起的反響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沒有停止,就算藥師論壇結束,這堂課的內容也像春雷一樣在諸人腦海久久回響。
于是這一回的藥師論壇,幾乎成了阿容的專場,不論誰來講座,到最後都會問到相關的問題,她都只能硬著頭皮往上頂。
好在藥師論壇再怎麼延長也有結束的時候,這時候冬深了眨著眼兒就到了冬月里,程派的人要回去了,連雲山也要準備過年。
大家遂商量好,明年開春後再到連雲山來,而且從這時候起,大家開始觀察周圍藥材的變化,用以對比上古時期的圖譜來發現與從前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