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珠+梅花)斗凰 求恩典

作者 ︰ 葛葛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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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沒有段寧說的這樣簡單。

次日一早,小宮女便來報嫻妃提前來請安。此時富察青和正在鏡前上妝,宓容有一雙巧手,只幾多絨花便點綴出富察青和的端雅大氣,富察青和听小宮女說時臉上仍帶著笑,眼底卻滑過一絲沉色。

耐心地等宓容綴上最後一朵絨花,富察青和問段寧︰「昨兒個太醫院怎麼說來著?」

「盧太醫說是讓承乾宮的那位再歇息上半個月為好。」段寧答得極快。

「半個月,」富察青和似笑非笑地撢撢袖上的風毛,「那她怎麼現在來了?」

段寧不好說,宓容恍若未聞,只綴好了最後一朵花便退到一邊。

「罷了,這些個好妹妹啊。」富察青和端詳一下自己在鏡里的妝容,半真半假地嘆一句,「走吧,瞧瞧這位病中可有什麼參悟沒有,去,請她暖閣里坐。」

話是這麼說,然而富察青和一進暖閣,便覺得綏敏有些異樣。綏敏已在那兒坐了,穿一件半新不舊的珠灰旗袍,兩把頭上珠翠甚少,身後也只跟著烏丹一人,在這暖和雍容的長里顯得格外蕭瑟。綏敏看見她來,立刻起身上前,行了一個極標準的禮︰「奴才見過主子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可別,你身子還沒好全呢,自家姐妹不用這樣。」從「妾身」、「妹妹」到奴才,富察青和怎會不懂,臉上含笑,回頭招呼段寧,「還不快扶你嫻妃娘娘起來麼?」

段寧早上前扶了,綏敏這才站起,才抬了半張臉,便讓富察青和著實驚了。

要知道綏敏雖不得寵,卻生得好顏色,加上素來好強,在人前都是衣飾妥帖,每次看去都是妍麗明媚,眉眼生輝,舉手投足皆是傲氣。再看現在,整張臉都是雪白的,猶帶懨懨,且不說衣衫簡單,就是那眉梢眼角,全沒了從前的精神氣兒,處處透著一股灰,讓人看了便心生頹然。

這反差太大,縱使富察青和也不免愣神了一瞬。綏敏便露出一個苦笑︰「奴才失儀,驚擾了主子娘娘。」

富察青和擰起了眉,滿是擔憂︰「怎麼,還病成這樣麼?太醫院也真是些庸人!這樣的臉色也肯讓你出門?本宮定要好好治他們一個瀆職之罪!」

綏敏眼神愈黯︰「主子娘娘可別這麼說,奴才的身子自己清楚。都說相由心生,原先奴才心里還有些盼頭,自是神清氣爽,如今……總之還是奴才自己的不是。」

眾人都知道綏敏是個直腸子,心里想著什麼全在面上。看她此時,臉色蒼白,眼含黯色,就連那指尖兒都是冷硬的,一股淒涼毫不掩飾地跌在眾人面前,夾雜著她心里的羞惱與失落,人便似一幅畫,看的眾人都覺得心酸。富察青和眼神略變了變,慢慢收回了表情。

這人,怕是是傷的狠了。雖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後宮女子,畢竟也是人。這麼一個先皇欽賜側福晉,算是後宮頂干淨的,硬是硬些,可也無大過,就因為不得寵,便被她們的萬歲爺隨便拉出來替一個包衣出身的頂罪,罵就罵,罰就罰,當著眾人送回宮里,里子面子全無。而她病了月余,也是瞧也不瞧,說的難听些,萬一她一時撐不過去了呢,那可是被活生生氣死的。算計是一回事,可物傷其類,怎能讓人不寒心?

富察青和心里也有些惘然,拍拍她的手︰「你也別多想,身子總是自己的。」

「奴才不怕主子娘娘笑話,奴才這一病,可真是嚇破了膽。」綏敏強顏歡笑,「奴才從小到大,從沒生過這樣的病,病里就想著家里的額娘。奴才病中多思,想著萬一奴才若是就這麼去了,可要傷了誰的心呢。奴才是個沒福氣的,不能為皇上誕育兒女,到時候,恐怕也只有容嬤嬤她們替奴才哭上一場,家里阿瑪額娘傷一次心罷了!奴才原先還爭一口氣,這一病,便全拋了,只怪奴才自己不長進,這麼多年,也沒看清自己是個什麼貨色,爭什麼呢,奴才從此只求安老後宮,莫再給眾人添麻煩才是。」

她終究是性子硬,也不落淚,只挺直了脊梁慢慢訴說,唯有耳邊顫動的耳墜兒顯出她的情緒。富察青和肅了肅神色︰「妹妹,這話以後萬不可說。」

綏敏淒然一笑,搖搖頭︰「主子娘娘眷顧奴才,奴才是知道的。奴才的話也只敢和主子娘娘說罷了。這一病,只主子對奴才眷顧一二,從前也是,奴才性子不好,是主子娘娘總暗中提點,奴才才好歹有個妃位。從此以後奴才也不求什麼,但求安分守己,替主子娘娘分憂,以報恩情罷了。」

富察青和神色一頓,片刻後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意︰「你能那麼想,也好。上次你送來的佛珠,做姐姐的倒十分喜歡。只是妹妹身子骨還不好,很該多多休養,不然做姐姐的也心疼。」

綏敏臉色凝了一下,露出幾分尷尬︰「奴才……」

富察青和輕輕挑眉︰「怎麼,妹妹可有什麼難處是要和姐姐說的?」

綏敏顯得有些遲疑,隨後便似下定了決心,退後幾步跪下︰「不瞞主子,奴才提前來請安,確實是有不情之請。奴才……奴才雖在病中,可听說宮里將要來一個小格格了……」

富察青和端過茶盞輕抿一口,垂下眼︰「妹妹听得不錯。確有個小格格,乃是齊親王的獨女,因齊親王殉國,福晉隨之去了,小小年紀失了照顧,皇上體恤她,想收進宮中做個養女。」

綏敏見她臉上並無不豫,就壯了膽子︰「果是如此。奴才病中煩悶,也時常听容嬤嬤從宮女那兒听來的閑話。承乾宮里有個小宮女叫尹冬的,家里在外頭有幾分體面,又是個活潑的,消息也靈通些,奴才……也好有個依仗,平日里得些消息。」

「卻也該如此。」富察青和笑著點頭,「你慣不會拐彎兒,消息靈通些總能好點。」

「主子笑話奴才了。奴才本來也是不喜這些,可前些年送了幾個閑言碎語的宮女去了慎刑司……被皇上訓斥了,奴才哪還敢呢。」綏敏訕訕地,用帕子掩一下嘴角。

那是純妃搞的鬼,富察青和自然知道,便撂開不提︰「那妹妹今日?」

「奴才……奴才斗膽。」綏敏抬起了頭,眼里難掩激動,「奴才自知眷淺福薄,怕是不能有個一兒半女的了,可日子難熬,承乾宮里一個別人也沒有,奴才實在……這個小格格要收為養女,奴才是個滿妃,也算位分說得上話了,奴才拼了這張臉,想來向娘娘求個恩典,可否……」

她再說不下去。從不開口求人的人,說到這份上也算明白了。富察青和眼里透著憐憫,無奈搖頭︰「姐姐知道妹妹的難處,只是,這事關朝事,並不是本宮能擅自處理的。」

綏敏眼里一頓,立刻暗下來,只揪著帕子垂頭︰「奴才知道,是奴才逾矩了。」

「妹妹可別這麼說,做姐姐的,總要體諒你的難處。這樣罷,待皇上提起,姐姐自會說上些話的,妹妹看姐姐這兒已有一雙兒女,確也分不開神。姐姐也很想妹妹有個養女。」富察青和聞言細語,很是安慰。綏敏的臉頓時有了光彩,帶了幾分真心笑意︰「那奴才先謝過主子,主子能替奴才美言,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還是那句話,自家姐妹,很用不著這些。請安時候也快到了,妹妹先去正殿罷,若是別人看見了,恐怕又有話說。」

綏敏站起來,笑容難掩︰「主子想得周全,奴才這便出去了。」

富察青和淺笑著看她出門,待她拐過了屏風,小太監告之她進了正殿,這才漸漸放下臉來。

旁邊,段寧已上前︰「主子,承乾宮里釘子頗多,按咱們的人的話看,尹冬多半是儲秀宮的人。」

「儲秀宮?」富察青和笑得越來越歡,手狠狠拍在桌上,「好一個高蘭籍,沒她的事兒她也要沾上一些腥,她也不怕自己折了福氣!」

段寧臉帶憂色︰「主子,一會兒去慈寧宮,主子怕是要請示太後娘娘的,嫻妃娘娘這一出來,小格格怕是真要給承乾宮了。」

「就是這個理。」富察青和閉上眼。她固然知道綏敏可憐,可是這宮里有哪個不可憐,自己都顧不上,哪能顧得上別人。她看著風光,嫡福晉,正宮皇後,敵後和諧,可誰知道她的苦呢。皇上獨寵高蘭籍,允許高蘭籍穿明黃,抬起到和她一樣的瓖黃旗,一應用度直逼皇後。她和高蘭籍,定是不死不休!

可偏偏還有個太後,太後看著和善不爭,實際上卻是個被壓抑狠了的,她沒有勢,又沒有寵,熬到現在唯要個權而已。可她怎能丟了權,沒了權,又怎能壓高蘭籍一頭?太後要抬這個綏敏,一旦有了勢頭,虎視眈眈的高蘭籍就會趁虛而入。若是蘭馨到了綏敏手里,嫻妃在眾人眼里就不是那個隱形妃子了,就算給忠臣體面,皇上也要待她好些。她步步艱辛,實在是容不下任何變數,決不能讓嫻妃抬頭。

魏宓容看著她的神色,輕聲道了一句︰「娘娘不必擔憂。皇上能給承乾宮臉面,也可奪了那邊的臉面,由奢入儉可是最難。何況小格格始終是要嫁出去的,前朝的事,哪奈何的了後宮呢。」

富察青和一挑眉,回頭看魏宓容,她還是那幅安然恭順的模樣。富察青和定定地看了她許久,方才道︰「你倒是機靈。」

魏宓容一臉驚慌失措,立刻跪下︰「奴才多言了!求主子恕罪!」

「剛夸你機靈,你倒傻了。」富察青和嗤了一聲,就看外頭一個小宮女進來,也不敢看宓容她們︰「稟娘娘,方才慈寧宮遣人來說,太後娘娘昨夜得了菩薩的夢,心里感念,今日要素齋供佛,便免了各位娘娘們去請安了。」

「知道了,下去罷。」富察青和點點頭,遣她下去,又去看宓容,「起來吧,本宮喜歡你的機靈,也喜歡你的謹慎,從今往後,你可要掂量著。」

魏宓容仿佛不能相信,被段寧使了個眼色才喜不自禁︰「謝娘娘恩典。」

富察青和點點頭,起了身︰「去吧,前頭人也該齊了。這事兒,本宮可真得好好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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