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珠+梅花)斗凰 謀人心

作者 ︰ 葛葛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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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敏的一樣,不只富察青和看得出來。

請安時眾人一打照面,心里都是驚訝。只是綏敏在她們面前又和在富察青和面前有所不同,雖黯然不掩,頹敗卻不現,自持冷淡,反覺得難測,也就沒人敢起痛打落水狗的心思。

富察青和觀她神態,心里難免受用。綏敏冷傲如此,能在她面前示弱也算難得,綏敏條件好些,不似純妃她們身有硬傷,可宮里用人,非得有來有往才成買賣,她不能放綏敏一絲活路,也就不能徹底把她捏在手里,實在可惜。然而轉眼也覺得些許安心,只要綏敏對她有敬,這人放在太後手里也翻不出什麼花樣,除了太後,卻也沒人能用,倒不失是件好事。

她想得本是不錯,可高蘭籍坐在座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和綏敏,輕輕拿帕子掩了嘴角。

高蘭籍能以微末之身為居貴妃位,獨寵十數年,絕非只依靠才情姿容。包衣自然要格外懂謀算,察言觀色揣摩上意,早在包衣們的骨子里刻上了印,何況從小看多了奴才間的腌事兒,不免流于陰毒。富察青和已是聰明絕頂,可仍然是滿洲姑女乃女乃出身,做慣了主子,只覺得奴才從主子,斷不覺得自己會受人擺布。

因而這番心思,富察青和自不如高蘭籍,而高蘭籍,亦不如魏宓青。

高蘭籍若不知道前因後果也還好些,可惜宓容這一顆長釘,早已牢牢地楔入了長。此中消息,到了承乾宮是干干淨淨的,一點添油加醋也無,到了儲秀宮又是不同,真假參半,煽風點火,這是宮女們必會的法門,長干淨了多年,無人佐證,兼之高蘭籍到底沒做過多久的奴才,不知不覺已被魏宓容潛移默化,再看承乾宮,只覺得那是皇後、太後博弈的一座要塞。

而昨日到了儲秀宮的消息,除了給綏敏的那一句,還有一段︰皇後娘娘深覺納喇氏此人,只能以恩情得。蘭馨之事已必交承乾宮,太後施恩,不若皇後施恩,承乾宮心之所向,慈寧宮即釜底抽薪,而嫻妃性傲,予之容易,奪之也容易,蘭馨之勢,猶在長,是為一箭三雕。

這番話有禮有節,高蘭籍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有了參照,再看富察青和,便一舉一動,皆是痕跡。

再看綏敏,高蘭籍只覺得失笑。這個嫻妃,說她是皇後的人,卻偏只是個尊重嫡妻的死腦筋,若說她不是皇後的人,偏偏做了什麼事兒都是拿自己的面子來踩,反把好處送給了皇後,實在可惜了這麼好的條件。若是平日,她是不願意理這個蠢人,可既然富察青和攙和了進來,她是決計不能讓富察青和白佔了便宜。

且瞧她此刻的模樣,總該是醒些了罷?

有了這麼番心思,回儲秀宮的路上,高蘭籍心情實在頗好,臉上還掛著淺笑。一道回來的大宮女綠川和留守的大宮女江葉迎上來替她卸下大妝,高蘭籍指了一件別致的家常衣衫,令她們反綰了發︰「這天氣陰陰的,本宮倒覺得有了些酒興。」

江葉的聲音清脆︰「皇上前兒個賜到宮里的女兒紅,可是十八年的陳釀了,奴才這就讓人備下。」

高蘭籍便又讓卸了甲套耳墜︰「就把棋盤也支上,索性品酒手談,也算有趣。」

綠川是高蘭籍陪嫁里上來的,慣常親近,聞言就嬉笑︰「像主子這般不僅有趣,一會兒皇上來了,還可看一出貴妃醉酒。」

「掌嘴,」高蘭籍睞她一眼,看她笑嘻嘻往臉上輕模了一下,忍不住嗤笑,「你們這些猴兒,早晚被本宮慣出事來。」

「奴才不敢。主子吩咐奴才們的事兒,奴才們可小心謹慎呢。」江葉也湊上趣,順便討了賞。

高蘭籍行事劍走偏鋒,也並不理她們頑皮。徑直上了暖榻,桌上已支起了棋盤。高蘭籍是後宮中最擅棋的,和乾隆廝殺,每每你來我往,乾隆稍一懈怠便會落了下風,用心去下,尚能贏了一子半子,極合乾隆心意。這一副棋就是乾隆巴巴送來逗高蘭籍一笑的,棋盤狀似碧玉,黑白子渾圓可愛,都用琉璃燒成,燈火已照,黑子白子皆晶瑩剔透,光影映在棋盤里,異彩流離。這棋固然不菲,乾隆也是為了讓高蘭籍喜歡,可高蘭籍看在眼里,卻只覺得警醒。乾隆此人,生,恨欲死,他的寵愛便如棋盤,光鮮亮麗,不堪一擊。

因而下棋,下的是棋,算的是命。

高蘭籍自知比不上皇後,祖宗家法維護,比不得純妃嘉妃愉嬪,膝下子女傍身,甚至不比嫻妃,無寵而能善終。她是個包衣,抬了旗,依舊烙著印,她身上的體面,是皇上的,並非她的。她不能敗,敗則必死。

高蘭籍臉上平靜無波,棋子一枚枚落下,寢殿平靜無聲。就在這個寢殿里,她無數次听乾隆愛語,蘭籍,若是你誕下皇子,朕必愛他若珍寶,朕福澤深厚,必不會重蹈榮親王事。

榮親王——董鄂妃的獨子。高蘭籍每听到這話,就會忍不住哭泣,說著感動的語言,心里翻滾著恨意。她已除掉了哲妃,黃氏,可她們的命,怎麼敵得過她的孩子!

她一生竟被害的不能做一個母親!高蘭籍想起宮里面的孩子,洗三禮上的那些孩子,軟軟的,粉粉的,他們會哭,會笑,會用純淨的眼神看著你,會含糊著童音喊額娘,會鬧脾氣摔布偶,這樣的孩子,她再不能有。

眼閉上睜開,已是沉痛。富察青和,她們早不死不休。

哦,對了,還有太後。

棋盤上黑白交錯,已為珍瓏。高蘭籍只看著一個點,得之,便隱握刀鋒。

富察青和有一句話說得好,心之所向,即釜底抽薪。

——承乾宮。

「綠川,」高蘭籍罷了手,臉上露出一絲笑痕,拈著青瓷小杯里的女兒紅一飲而盡,「長那頭如何?」

「胭脂已往浣衣局去了。」綠川知道她雖笑著,心里卻在發狠,小心地替她斟上一杯。

「尹冬那個丫頭呢?」高蘭籍又問江葉。

江葉立刻回答︰「這些日子承乾宮安靜,尹冬並未回報,想來也沒什麼事。」

「有事無事,哪是她說的算。」高蘭籍搖搖頭,江葉就有點戰戰兢兢,「給她信兒,今日明日,承乾宮有什麼動靜,便要報來,若是她不肯出門,就想辦法讓她出門。辦不好,也就別再替本宮辦事。」

綠川和江葉對視一眼,忙道︰「奴才定把事兒辦好。」可細打量神色,綠川還有幾分明白,江葉卻是懵懵懂懂。

「你們啊,辦差去吧。」高蘭籍就抿唇一笑,不再說,心里想著宓容這個丫頭給了長固然好用,卻也有些可惜。

富察青和謹慎若此,長雖干淨,卻還只仰賴段寧一個,機密的話絕對只說三分,怕是段寧也不清楚頭尾。宓容不過是半個心月復,怎麼可能听全了?高蘭籍不會懷疑她有意挑撥,只覺得宓容能憑平日言語揣摩出這個意思,不可謂不聰明。

若不是她,自己也捏不穩承乾宮這個關鍵。

提到嫻妃,高蘭籍心里是復雜帶著輕蔑。她原來是很討厭這個人的,畢竟嫻妃一入重華宮,顏色好,身份高,獨寵了一段時日,又被富察青和挑撥針對。她最恨人輕蔑自己的身份,即便被奏請為側福晉,在嫻妃面前仍有點抬不起頭。好容易乾隆登基,面子自然是扳了回來,對方不笨卻直,高蘭籍目光轉到了富察青和身上,便懶得和她斗氣,時日一久,竟也覺得對此人並不那麼煩惡。

只不過是顆棋子。可這顆棋子,有她夢寐以求的身份。

待半年前魏宓容首次提到富察青和對嫻妃的忌憚,高蘭籍才發現自己竟忽略了這麼個隱形妃子。仔細去看,富察青和忌憚她,是因為她身份資歷,一旦有子,危及地位。太後忌憚她,是因為她姓烏喇納喇。可高蘭籍,除了和她的那段斗氣,竟沒有什麼需爭執的。

一滿一漢,高蘭籍再得寵,卻無甚可爭;有子無子,且不說嫻妃,自己怕是不會有兒子的,那又爭些什麼;有寵無寵,憑嫻妃的現狀,皇上待她好些便是難得,高蘭籍可不怕。宮中勢力左右局勢,嘉妃、怡嬪雖好,卻和她有利益之爭,且性子小巧難以掌握,反而是嫻妃,是最靠得住的。

她恨富察青和已入骨,便是這棋子沒用,也要搶過來的。

更何況這棋子雖難就手,但一用,便是前途無量?

高蘭籍閉了閉眼,想到宓容傳來的話︰納喇氏此人,只能以恩情得。

以恩情得。

高蘭籍驀然笑了。胭脂已從浣衣局回來,綠川把早間長發生的事細細奏給高蘭籍听。經宓容篩選,只存了綏敏如何渴盼這個孩子,富察青和又如何答應了說好話。那邊江葉也道︰「奴才才得了消息,嫻妃那邊在屋子里等得心慌意亂,怕是要去御花園散散心。」

散心?

這顆心,就讓本宮替你徹底疏散疏散罷。

機會就手,高蘭籍嫣然一笑,一枚棋子啪的落上棋盤︰「嫻妃,本宮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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