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珠+梅花)斗凰 投名狀

作者 ︰ 葛葛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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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蘭籍來得很快,一進暖閣,就恭敬地跪下︰「奴才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只听她奴才二字,鈕祜祿氏就聞到了她的心思,再撢眼打量一番,見她穿得簡素,頭上只戴著扁方和押發,脂粉不濃,平日里的嫵媚就少了八分。然而畢竟是風流韻致的女子,即使是簡單的一低頭,也掩不住天生麗質,堪堪風情萬種。

鈕祜祿氏的眼里劃過一絲難以辨別的厭惡。

漢妃。

下一瞬鈕祜祿氏已虛抬了抬手,開門見山︰「貴妃不必多禮。貴妃去而復返,想來是有要緊事?」

底下高蘭籍並不起身,顯得極為柔順︰「奴才是來請罪的。」

「請罪?」鈕祜祿氏撥了顆佛珠,溫聲道,「貴妃想來守規矩,好端端請什麼罪來。」

高蘭籍這才抬起頭,露出一雙堅定的眸子︰「昨夜皇上翻得是奴才的牌子,夜宿儲秀宮,因一時興致,多飲了幾杯。奴才在旁不知勸誡,致皇上醉酒傷身,十分惶恐,特來請罪,以求責罰。」

話音落下的時候,似連周身的香氣,都凝成了碎末。鈕祜祿氏心頭雪亮,冷哼了一聲,閉著眼撥起了佛珠︰「貴妃這是拿哀家的兒子,威脅哀家?」

高蘭籍也不驚慌,只以頭點地︰「太後娘娘過慮了,奴才是為太後娘娘分憂。」

話至此,鈕祜祿氏也不怕高蘭籍搬弄唇舌,當即睜開了眼,雙眼凌厲如刀︰「是替哀家分憂,還是一石二鳥?貴妃實在是用心良苦!」

高蘭籍猶是那平平淡淡的模樣︰「奴才不敢欺瞞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宅心仁厚,淡薄權勢,因而不理後宮俗物,可奴才知道,太後娘娘便如那菩薩一般,口上不說,心里都是明明白白的。這後宮的事兒,太後娘娘哪有不明白的,便是奴才的小心思,也逃不過太後娘娘的法眼,奴才怎敢在太後娘娘面前說謊。」

鈕祜祿氏冷冷一哂︰「哀家不過是個耳聾眼瞎的老婆子罷了,貴妃舌粲蓮花,哀家很不敢受。」

高蘭籍再次叩首,恭敬道︰「奴才說的都是真心話。奴才的命都是皇上的,所謂虧盈,對于太後娘娘來說,不過是芝麻粒兒大的事了。奴才包衣出身,得蒙皇上厚愛,才抬了旗,已是天大的恩賜,奴才這樣的出身,不奢求太後娘娘垂青,做個貴妃,也是到頭了的。奴才沒福分誕育子嗣,珍重的不過是皇上的心意,和自己的一條小命。」

鈕祜祿氏眉頭一動︰「貴妃打的好機鋒,哀家可听不懂了。」

高蘭籍直起身,坦然一笑︰「奴才賤命一條,太後娘娘自不會在意。太後娘娘心里在意的,是皇上,可奴才即便出身微末,也感念皇上的恩寵,不想于皇上聲名有礙,這點上,奴才自認還是符合太後娘娘的心意。」

「不想皇上聲名有礙?」鈕祜祿氏撥一顆佛珠,漫不經心道,「恐怕說得好听,做的卻未必如此。」

「太後娘娘明察,這次之事,確是奴才不夠周到。」高蘭籍並不顯愧色,只是淡淡發話,「奴才原是想,太後娘娘是素來疼愛嫻妹妹的。」

提到嫻妃,鈕祜祿氏心頭一動,不著痕跡地掃一眼高蘭籍的神色,並不像譏諷,才松一口氣,想來對方也只是無心。

高蘭籍恍若未覺,徑直說下去︰「奴才只不過想著,齊勇親王遺孤入宮,嫻妹妹膝下空虛,想必也很孤寂,有一養女承歡膝下,怎麼也是件好事。誰知道陰差陽錯,才擾得妹妹不得安寧,奴才實在愧疚極了。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不顧太後娘娘您的心意,請太後娘娘明鑒。」

鈕祜祿氏心底已經連成了線。她雖知道是富察青和的主意,卻也不知起因是這個,被高蘭籍一點,算是弄得通透。眼里劃過一絲冷意,鈕祜祿氏看著高蘭籍,她究竟意欲如何?

卻似乎不能听到鈕祜祿氏的心聲,高蘭籍也不再辯白,只埋頭跪下︰「奴才的心里話,已都稟明太後娘娘了,還請太後娘娘,成全奴才罷。」

鈕祜祿氏微微前傾的身子,終于緩緩靠入椅中。

空氣里靜默下來,鈕祜祿氏手里的佛珠輕輕撥著,發出噠噠的聲響高蘭籍跪在那里,膝頭已經發疼。慈寧宮的暖閣里常年點著檀香,那清心靜氣的香味如漆,一層層刷進暖閣里,就連藻井窗欄,都積存著沉郁的香氣。此刻檀香燃得正濃,裹挾著木紋里的積味,濃中有淡,繞在她身邊,就如同鈕祜祿氏無處不在的氣息,和壓力。

她在等鈕祜祿氏給她一個答案,她最後一步,成功與否的答案。

靜默過了盞茶功夫,鈕祜祿氏才緩緩睜開眼,沉黑的眸子里,寫滿了冷意︰「貴妃這是,給哀家的投名狀?」

高蘭籍認真行了大禮︰「請太後娘娘成全。」

鈕祜祿氏佛珠一收,凝視著她︰「貴妃這投名狀,倒是自己不吃虧啊。」

高蘭籍立刻抬頭︰「奴才駑鈍,不知道太後娘娘的心思,但奴才勝在一顆忠心,只要太後吩咐,奴才必定盡心竭力。」

鈕祜祿氏不耐煩地一揮手︰「你的忠心,哀家並不想多求,但憑你這句話,哀家就要讓你知道。你既想保住自己的命,敢和哀家來做這筆生意,就要做好打算,經得起哀家向你要的債!」

高蘭籍心里泛起一股欣喜,朗聲道︰「奴才謹遵太後娘娘教誨!」

鈕祜祿氏這才點了頭,轉頭吩咐桂嬤嬤︰「你去。告訴蔡今,讓他去養心殿候著,等皇帝下朝了,就請他過來。」

高蘭籍心里一喜,知道至少這回,鈕祜祿氏賞了她一次臉面,她仰起頭︰「奴才謝太後娘娘恩。」

「恩不恩的,哀家不在乎。」鈕祜祿氏放下佛珠,從榮珠手里接過一品棗茶,「哀家只告訴你一句,哀家要的是後宮清淨。皇後也好,貴妃也好,妃子也好,都是服侍皇上的人,你可懂得?」

高蘭籍會心一笑︰「奴才懂了。」

「那哀家,就等你真正的投名狀。」鈕祜祿氏一揮手,「你先去佛堂里上香罷,既要請罪,就請得干脆些。」

而慈寧宮外,慈寧宮的掌事太監蔡今得了令,一溜小跑往養心殿去了,不遠處,一個打掃的小太監遠遠瞧見,等蔡今一消失,也立刻撒腿就跑。

他去的,是長方向。

長此時已等回請安的主子,正亂作一團。方才富察青和剛下鳳輦,一串指令已丟給段寧︰「去內務府,奉皇額娘的旨意,挑一匣子上等珍珠和妃位份例的高麗參,再從本宮私庫里去體己藥材和一柄檀香木如意,一並送去承乾宮,要快!」

段寧何等乖覺,立刻道︰「奴才必定麻利兒的,便是擾了內務府的活計也顧不得了。」最好擾得人盡皆知,才是上佳。

富察青和略一點頭,就轉向孫德祿,甲套折射的金芒落在眼底,猶如不加掩飾的殺意︰「還有昨晚的事兒,本宮就交給你了。告訴下頭,心里都給本宮放明白了!誰的嘴巴里要是漏了一個字兒,別怪本宮不給臉面,管他有臉沒臉,有靠山沒靠山,通通活著丟到化人場里去!听明白了?」

縱使孫德祿也被富察青和措辭鋒利的話語嚇的一哆嗦,大聲道︰「!」

經此一事,長里自然戰戰兢兢,唯有宓容陪著富察青和在暖閣里。她還不得完全信任,輕易沒有機會出門,好在她此刻只是看戲,不過是乖乖替富察青和揉腿松快一下罷了。

不過刻鐘多點兒,就有小宮女進來傳話。富察青和一點頭,外頭就放進來一個小太監,正是慈寧宮外灑掃的那個,進來先是一磕頭,隨即大聲道︰「稟主子,主子剛從慈寧宮回來不到一盞茶,儲秀宮那位就過去了,留到現在!奴才一得空兒就回來向主子稟明!」

富察青和雙目一睜,嘴角竟露了些笑意︰「當真?那貴妃身邊兒的童江壽呢?」

小太監一思索,斬釘截鐵︰「還在慈寧宮外候著。」

富察青和又是一笑︰「那跟著太後的蔡今呢?」

小太監拍了個馬屁︰「主子料事如神,蔡公公方才得了令兒往養心殿方向去了。奴才就是趁蔡公公不在,才過來會稟主子的。」

富察青和這才松了口氣,向宓容使了個眼色。魏宓容幾番听下來,心里已明白了,拿了一錠五兩重的銀子遞到小太監手里。小太監喜上眉梢,連磕幾個響頭︰「奴才謝主子賞!奴才以後一定用心辦差!」

「知道便好,你先回去,別被抓了現行。」此刻富察青和自要思量,魏宓容就替她說了,又遣了小太監出去。她明白富察青和的心思。

高蘭籍知道長的一舉一動,自能見縫插針,可富察青和不知道高蘭籍的動靜,就要有做瞎子的覺悟。貿然爭辯,反容易落下風,所以富察青和是想著,要不動,不行,不辯,萬事求穩,以破奸邪。只是這到底是被動,她其實是在等高蘭籍的下一招。

如今,高蘭籍已經出招了。不會揮空,富察青和就不會錯。

眼見著雙賢斗到了頂處,魏宓容小心掩飾著自己的喜意。她需要小心,聰慧如富察青和,萬一她感覺到長有了釘子……

遣完小太監,魏宓容一回暖閣,迎面就撞上富察青和若有所思的眼神。魏宓容心底一驚,臉上顯出幾分惴惴︰「主子?」

她站在窗邊,正有三月里的晨光灑在她身上。細看過去,她的確是個美人,遠山眉,丹朱口,不著脂粉,素面朝天,她似一朵初綻的花,固然沒有高蘭籍的嫵媚入骨,亦沒有綏敏的明艷動人,但勝在年輕干淨,楚楚可憐。

心里浮出的不是悵然,而是微微的輕松。這樣的情感,讓富察青和忍不住嘆息。

下一瞬,卻已對她輕輕一笑︰「宓容,本宮有要緊事吩咐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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