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他站在我面前,面對比他矮得多的我,說話時的語氣卻小心翼翼,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我知道你想再次離開。我不敢奢求你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可是,我仍然想再努力讓你重新接受我。這幾天我不敢過來,就是怕你一見到我就要求離開。我不願你離開,我要你一直在我身邊。」
我轉過身,背對他,低語道︰「不好意思,你的甜言蜜語我已听得太多。請你離開吧,已經很晚了。」
他站立不動,隔了半晌,上前兩步,溫柔抱住了我的身體,「欣然,我不會放棄你的,永遠都不會。我愛你,一直都愛你,從來沒有改變過。我請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這幾年,我真的是度日如年,我真的很怕你再也不肯回來。」
我保持了沉默,不說一句話。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把我抱得更緊。半晌,他低低地道︰「我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輕輕地放開了我,我還微微一怔。當他離開房間,關上房門時,我仍然呆愣在床邊。這個男人何時變得這麼……不霸道了?
冬日的早晨,仍然飄著零星的雪花。我獨自走在街上,踩在雪地上,咯吱作響。重回亞斯蘭城,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醒了,所以我便回了。那我的現實世界又算什麼呢,算作另一個夢嗎?
我竟有些分不清兩個世界。我輕捏了一下,小小地痛呼出聲,看來,異界里的經歷並不是夢。
我游蕩到了城門口,看到來來往往的精靈們手中都有一個類似出入證的小卡片,他們拿出來給城門守衛看過後,才被允許通過。
正愣怔時,一輛漂亮的馬車停在了我身旁,我詫異地看了一眼。一個雍容華貴的美女匆匆下車,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就往車上走。
「雪黛兒?」我驚道。
「大人昨晚離開你那兒後又去了城堡,不料君王遇刺,他為保護他中了兩劍。你現在快隨我回莊園。」
我甩開了她的手,冷淡道︰「他受傷關我什麼事,我不會去的。」
這麼巧,偏偏被我拒絕後又受傷了?我懷疑是苦肉計。
雪黛兒焦急道︰「我沒騙你,大人真的受傷了,他想見你。」
我冷笑道︰「不好意思,我沒空。」
情急之下,雪黛兒急道︰「你一跑就是好幾年,剛回來又這麼絕情?你憑什麼這麼對公爵大人?你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卻又說他受傷不關你的事。你怎能這麼絕情?」
我壓住內心的不適,道︰「你說得對,吃住都用他的,我真的是太不應該了。我立刻就搬出他的房子。」雪黛兒的眉頭蹙成了一團,憤然轉身離去。
漫漫小雪中,我以極快的速度跑回了那幢白色的大房子。沖回了自己的房間,將自己的外衣和漂亮長裙月兌下來,換上初來時的長裙。
米塔和尤妮被我的舉動嚇得瞪大了眼。她們無法阻攔我離去,只得跟在我身後絮絮叨叨。
我走出大鐵門時,被吉羅攔住,他彬彬有禮地道︰「夫人,您不能在沒有公爵大人的允許下就離開這里。」
我道︰「你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亞斯蘭城。我只是不想被別人說他在白養我,我會自謀生路。如果你今天不讓我走,只會把我逼上絕路。」
吉羅听到這話,猶豫了一下,只得讓開。
我徑自走出了大鐵門,米塔和尤妮各提著一個小箱子追了上來,「等等,我們與你一起走。」
鵝毛大雪滿天飛。我先去了寶娜夫人那里,請她把從前應付給我我的薪資現在交予我。其實她很早以前就想把薪資給我,只是我一直沒空與她結算。四年未見,寶娜夫人瘦了很多,她得知我是來要薪資後,二話不說就找出了薪資單,簽上名字後,讓阿蓮娜即刻拿來給我。我連聲道謝。
寶娜夫人細細打量著我,輕問︰「這些年來你可好?」
我點點頭,問她︰「夫人,請問您還需要我來設計衣服嗎?」。
她感到驚訝,沉吟了一會兒後,淡笑道︰「自你之後,還真未再遇比你更優秀的制衣師。如您能再為衣鋪制衣,實為我們的榮幸。」
找到了工作,又拿到了從前的薪水,我從心底感到喜悅。接著,在寶娜夫人的幫助下,我順利租到了房子。一棟普通大房子內的一間套房,算是兩室一廳吧,房租不高也不低。我很滿意。我還把跟過來的米塔和尤妮又趕了回去,她們不依,非要留下來時,我板起了臉,裝作要發脾氣,她們才不得不離去。
原以為,我的單身生活就此開始,可只清靜了兩天,我原本獨居的房子就變得鬧騰起來。先是米塔和尤妮硬搬了過來,她倆在我隔壁也租了間房,時不時就過來為我打掃衛生、做飯、端茶送水,讓我叫苦不迭。米塔更是成功地磨到了我的房門鑰匙,方便她們隨時過來做家務。
又過了兩日,當我回到家,穿過不大的客廳和彎曲小走廊,推開房間門時,一幕奇景映入我眼簾,一個超級美男像個男主人似的靠在我的床上。我氣急敗壞,沖過去怒道︰「亞倫德,你怎麼在我的床上?」
他的眼楮里泛著異樣的銀光,慵懶地笑問︰「我不在你床上在誰的床上?」
我沒理會他曖昧的話語,盯著他受傷的肩頭,包扎好的傷口隱隱有鮮血滲出,惱怒道︰「你為什麼不在自己家養傷,偏跑我這兒來?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什麼醫師。」
他慢吞吞地道︰「你不是醫師,可總該會換藥吧?你不要忘了,以前你受傷或生病的時候都是我在照顧你,你難道不懂什麼叫回報嗎?」。
我愣怔住,他說的確是實情,我也會換藥。或者說他的每個妻子都會換藥,我們曾在裴斯納夫人的指導下學習過,也許就是為了在這一天派上用場。
房門被輕輕推開,米塔和尤妮端著熱水,拿著毛巾走入,她們將一盒藥膏和繃帶交給了我後便離去,同時輕輕將門關上。
「不為我換藥嗎?」。他的眼里透出濃濃的笑意,「否則傷口感染了就怪你。」
我咬牙切齒地盯著他,一動不動。他微笑著回望我,神情甚是溫柔。
我去了另一房間睡午覺。我就不信真沒人為他換藥。我睡了兩個小時的午覺,醒來時已是日落黃昏。我洗了把臉後,想起我的房間里那個該死的男人。
我輕輕地打開了房門,床上的他居然也睡著了,肩上的紗布滲出了不少鮮血,近乎將整片紗布染紅。
我驚呆了,驀然又想起他剛對我說的從前是他一直在照顧我,心下一軟。我緩緩地走了過去,當我的手踫到他的傷口時,他的長長睫毛微動一下,便睜開了眼楮。他的眼神很深,凝望著我時,透出溫柔的暖意。
這種眼神對熟悉他的人是陌生的,甚至對我而言也是陌生的。他從前也用柔情萬分的眼神注視過我,可那種柔情尚不及現在眼神里的五分之一。
我避開了他的眼神,拿起水盆,去廚房換了一盆熱水。房間內,我解下了他肩上的已被鮮血完全浸透的紗布,放到桌上。看著他的傷口,我滿眼驚懼。我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傷口,傷口之深,連陰森白骨都隱隱露出,皮肉泛著詭異的紫藍色,殷紅的鮮血不斷向外滲出。
這完全就是要置他于死地,只不過正好刺中了他的肩頭。我的身子微微瑟抖。
他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低語道︰「已經沒事了。」
我抽出了手,從水盆里拿起熱毛巾,擰干後在他傷口的周圍輕輕地擦著。每擦一下,他的身體就會輕微的顫動,盡管我的手已很輕。擦了一會兒,我的指頭上沾著藥膏,小心地在他的傷口上涂抹。我能感覺到他在極力忍耐疼痛,便加快了速度,但下手的力度仍然很輕。
當我用干淨的紗布將他的傷口包孔好,正要端水盆離開時,他道︰「還有一處傷口。」
「哪里?」我機械式地問。
「你把被單打開。」
我怔了怔,便走回床前,輕輕地掀起被單,剎那睜大了恐懼的雙眼。他身體下的床單被染紅了一大片,小月復上的紗布上浸透的鮮血比肩頭上的更多。我顫抖著打開了紗巾,滿手都是他的血。紗布下的傷口丑陋而可怕,皮翻肉綻,像扭曲的蜈蚣一樣可怕,鮮血直往外滲,將被單緩慢浸透。
我的胃酸在急劇翻滾,差點兒就要嘔吐出來。我捂住嘴,強忍住不適。待稍好轉後,我將染血的紗布放到一邊。拿起溫熱的毛巾,想為他輕擦一下,卻發現傷口面積頗大,似乎要將他的褲子向下松開一點才行。
我遲疑了一下,便拿起了一把小剪刀,輕輕地剪開褲子邊沿。我不敢看他小月復下的關鍵部位,輕輕地為他清洗著傷口。為他擦藥膏的時候,我的手更輕,生怕弄疼了他。
我真是從沒見過這麼恐怖的傷口,下手的人實在太可怕。我包扎傷口的時候,甚至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因失血過多而亡。但抬眼看過去,他的面容除了有點蒼白外,凝視著我的那雙眼楮還發出動人迷離的光亮,看來精神不錯。
我端著水盆離開時,他又喚住了我︰「欣然,你不為我換衣服嗎?」。
我無奈地將水盆放下,打開了衣櫃,拿出了一件干淨的白色長袍。為他穿衣服真是一件麻煩事,比為他上藥換紗布還要麻煩。我幾乎依在他的胸前才能為他把睡袍穿上。我們的呼吸交纏在了一起,我無法否認自己的心跳此時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