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洞簫的聲音,有人在黑暗中吹簫。
簫聲悲涼,如訴如泣,宛如吹簫之人將一腔的無從傾訴惆悵寄予簫聲之中。
不知怎的,她忽然屏住呼吸,莫名的緊張,令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感覺身邊有嘩嘩的雨聲,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身體被她拋到千里之外,只有一雙眼楮在虛無的蒼茫中焦灼地張望著,她尋找,終于看到……
那是一片盛開的花海,一陣風吹過,揚起的花瓣如同彩蝶,在那片寧靜的田野里飛舞。
一個白衣男子就站在花海中,背對著她的視線,衣袂翻飛,手持一只碧綠的玉簫,櫻花瓣的唇輕輕踫觸蕭嘴,悠揚之聲再度響起。
他的單一,他的白,他的孤寂,在滿是奼紫嫣紅的天地里,竟混合出獨一無二的美。
‘滋’地一聲,她眼見那男人的身體像是被人撕破的畫卷一樣,從中斷裂,她失聲尖叫,眼前一黑,當她再度看見的時候,眼前不知什麼東西像水簾似的往下淌,黑乎乎的一點點變淺變淡,最後變成了紅色,鮮血一般的紅色,竟也帶著血的腥氣,淋灕涂抹,宛如房檐上落下的雨水,層層疊疊,朦朧了一切,也模糊了她的意識。
沉沉的黑暗再度將她包裹,漸漸的,她什麼都看不到,感覺不到了,一如墮入亙古的沉眠中。
當她醒來睜開眼楮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對了,她忽然想起來了,她是懸崖上摔了下來,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她竟然沒死,她試圖動了動身體,除了左手一動就疼以外,身上並沒有其他傷痕。
她的左手大概是摔下的時候,撞到了石壁,腫的一個胳膊有兩個粗,她看著胳膊上纏著的白布條,猛地坐起。
這時她才看到這里是一個骯髒的山洞里,身旁還有一堆即將熄滅的火堆。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說︰「你醒啦!」
進寶回頭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呆看半天,才驚呼︰「是你?」
那人‘呵呵’一笑說︰「姑娘的右手,能不能拿開一些,我的腿……」說著,他的眉頭痛苦地皺起。
進寶急忙抬手,發現他的右腿小腿處,纏著的白布條正有血滲出來,而他的白衣也是破爛不堪。
「是你救了我?」進寶錯愕。
那人苦笑,不言而喻。
進寶此刻已經知道摔下山崖前,看到的那個白色身影,就是他,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並不是不希望被救,而是,她腦中的一直希望出現的那個白色身影,不是他。
但不論如何,都是他奮不顧身地跳下懸崖救了她,總要說聲謝謝的,而且他之前也救過她一次,他正是那日進寶被朱家家丁追趕時候,遇到的騎俊馬的青年。
進寶立刻起身,想要鞠躬答謝,不料站起的時候,剛好踫到山洞頂端的石頭,撞的進寶眼冒金星,眼淚唰地一下涌了出來。
那一下一定很疼,那人也替她疼的皺起了眉毛。
「沒辦法,我腳受傷了,外面又下大雨,眼前只有這麼一個小山洞,你又昏迷不醒,只好先進來躲躲!」
「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那人苦笑︰「要謝的話,也等我們走出這山谷再說啊!」
這個山洞還真是小,進寶剛才躺著的時候不覺得,如今她站起才覺得,這里有窄又矮,她剛剛躺的位置已經佔了大半,那人坐在洞口,只有一半身子能躲進洞里。
這樣才勉強地躲進兩個人,他收集來樹枝樹葉擋在門口,又在洞里生了一小堆篝火,才讓山洞里沒那麼陰冷。
進寶發覺頭下枕的是他的大腿,漲的滿面通紅,躲有沒處躲,藏又沒處藏,幸而那人半閉著眼楮,不然被他看到,她豈不是要羞死。
進寶清咳一聲說︰「我出去看看,還有沒有大一點的山洞。」
那人緩緩地蜷起受傷的腿,向外挪了挪身子,方夠進寶從他身側趴出去。
扒開山洞前的樹枝樹葉,進寶才看到外面天光大亮,日光溫暖,雨後的空氣甚為清新,不由得深吸一口回頭說︰「我再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吃!」
那青年低低地‘嗯’了一聲,氣息很弱。進寶見他唇白如紙,好像很痛苦似的,頭靠著石壁,緊閉著唇,眼楮也半開半合快要閉上了。緊張地蹲問。「你沒事吧?是不是還有別處受了傷!」
「是姑娘在昏迷中,一直夢囈不止,我擔心姑娘所以一夜沒睡!」
「對不……」進寶的話還沒說完,他身子一滑,滑到地上,嚇了進寶一跳,只听他又說。
「我只要睡一覺就會沒事了,你別跑太遠了,小心有……蛇!」話音未落,他就睡著了,微微打著鼾聲,呼吸均勻,像個嬰兒般,睡相香甜。
進寶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走出山洞,進寶眺望,四面盡是高山,左右是懸崖峭壁,全部都是陡峭光滑的岩石,毫無立錐之地,更是無路可攀。
從下望上去,山崖高聳如雲,更別提是從上面落下,沒摔的骨頭盡斷,已是萬幸,如今只是胳膊稍微撞傷,可見那人的武功高強,進寶心中不禁佩服。
但那人又是怎麼受的傷呢,想來救她的過程一定驚險萬分,這樣一想,進寶又有些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山洞里,在周圍撿了一些野果,匆匆回去。
見他仍在熟睡,進寶將野果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又走了出去,記得山澗里有個清潭,她喝了幾口,順便又清洗了一下,然後用絲帕沾滿了水,想著如果那人醒來也好給他擦臉。
就這樣,那人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過來。
進寶遞上野果,他只吃了兩個,剩下的全部推給進寶。
進寶問︰「是不是不好吃?」她剛才嘗過,除了果汁有些苦澀,還是可以下咽的。
那人搖頭︰「我腳上有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帶你爬上山崖,在我腳上的傷好以前,還要麻煩姑娘,所以你多吃一點!」說著,他環視周圍山巒。雙眼如星,跟剛才睡著之前宛如判若兩人。
都是喜歡穿白衣的青年,相貌性格上卻有如此巨大的差異,進寶覺得詫異。一個龍精虎猛,衣袖帶風,一個斯文儒雅,面容俊俏。
進寶不禁問道︰「謝謝公子,不知公子因何來到此處?」
「姑娘還是不要叫我公子,我不習慣,我姓白,叫白虎!」
「那白公……大哥,也不要叫我姑娘,叫我進寶好了!」
白虎點點頭,說︰「你看過周圍了嗎?還有其他山洞可以休息嗎?」。
進寶搖搖頭。「我找了一下,周圍只有這一個山洞!」
「既然你也沒什麼大礙了,今天晚上我到外面睡!」
「那怎麼可以!」進寶叫道︰「你身上還有傷呢,你睡這里,我去外面。」說著,進寶站起,就要走開。
突然有什麼東西打了她的肩膀一下,登時,她全身不能動了,只見白虎支撐著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山洞外面,找了一塊稍微平坦些的大石,坐到了上面。
又見他伸指一彈,又有東西向進寶飛過來,‘啪’地一聲解開她的穴道,她的全身又能動了。
他說︰「你也受傷了,我一個大男人怎麼能讓姑娘睡在外面?」
進寶躊躇著,從周圍撿了一些枯草和樹葉,那些都被早晨的陽光曬過,她走到他身邊,給他鋪了一張‘床’,拍拍了上面,她說︰「那我睡里面,你就睡這里吧,總比冰涼的石頭好!」
白虎有些訝異,沒想到她在落難的時候仍這樣的處變不驚,隨遇而安,忍不住地偷偷地多看她幾眼。
她的面容十分清雋,越看越覺得別有一番美麗,尤其那雙淡紫色的瞳孔,早在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給他留下的深刻的印象,瞳孔顏色分明,清麗透徹。
都說江南女子若有八分柔美,十二分的溫柔,便不遜于十分的美女了。
而她的美只能過之,絕無不及。
只是他突然想起些事情,不禁澀然一笑。
進寶沒看到他的表情,她一直望著空中皓月,猶豫著該不該問他呢?她欲言又止︰「白大哥,嗯……我、我昨夜昏迷的時候,有沒有說些什麼啊?」
白虎一本正經地答道︰「有的人會在夢中呼喚情郎的名字,我一直有留心听,卻沒听到進寶有喊!」
進寶差點撲地,滿面通紅,立刻低下頭,抿著唇,從手臂上微微地露出雙眼,瞟他。
見他氣定神閑,絲毫不覺自己說了什麼不妥的話。
進寶有些氣惱。
他的耳朵上仿佛長了眼楮似的,眼楮沒看向她,卻知道進寶偷偷惱他,又說︰「我有說錯什麼嗎?都是進寶問我,我如實回答而已!」
簡直……簡直……進寶惱的狠狠跺腳。
本來進寶因為他救她而傷了腳,深感內疚,現在一听他處處拿她取笑,感慨他摔壞的怎麼不是嘴啊!
唉……進寶暗自嘆息,難道這就是承受救命之恩的代價嗎?而如今還要等他傷好,帶她走出山澗,她只好忍耐,想到這里,她忽然豁然了,笑著問︰「白大哥,你是怎樣救下我的?那麼高,就算你的武藝高強,難道就不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