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天,揚州城里明記陶瓷到外地購進的一批貴重貨物,在進入揚州城郊的時候遭遇劫匪,滿滿一車的貨物被洗劫一空,而在小蓮子莊附近,發現了馬車破碎的殘骸。負責運送貨物的伙計也說不清楚,只記得當時天色昏暗,他們急著趕路,在馬車駛入城郊的樹林時,突然一股濃煙襲來,他們便覺得腦袋昏沉沉的,瞬時失去了知覺。待醒來時,馬車以及車上的貨物均已不知去向。
「知府大人,您可一定要替老朽做主,查出幕後真凶,追回失竊貨物呀。」明老爺一臉惶急,一大早就趕到了知府的官邸去拜訪。
「揚州城內近段時間不太平,老兄你也太不小心了。」揚州知府大人腆著肚子踱了兩步,捋了捋修剪得很整齊的胡子,搖搖頭。
揚州城里風氣不太好,失竊搶劫那是常有的事情,要是每件每樁都要查個水落石出,追回貨物,那他這個偌大的揚州知府不就得累死?
見到知府大人這副神情,明老爺馬上明白了什麼意思,他咬咬牙,忍痛取出一張銀票︰「知府大人,我听說那幫劫匪劫了貨之後,直接進了小蓮子莊,這件事,」他猶豫了一下,看看手中的一百兩的銀票,遞到知府大人面前,「這件事還得勞大人多多費心了。」
一百兩銀子對于那批幾千兩銀子的貨來說,不算什麼。求人辦事,不出點銀兩是行不通的。
知府這才露出笑意︰「好說,好說。」
第二天一大早,沉睡的小蓮子莊被一群從揚州衙門來的官兵吵醒了。帶隊的是霍刀頭,他把眾人召集到莊子里一個較大的曬谷的場地,清清嗓子道︰「各位鄉親們,不用害怕,我們得了信報,說有人看見明記陶瓷被劫的那批貨運進了小蓮子莊。知府大人下令我們全部盤查,這個村莊的每家每戶我們都要仔細搜查,絕不能放過一絲蛛絲馬跡。」
听說要搜查,人群里頓是渲鬧聲一片。小蓮子莊自建立村莊幾十載,這全村搜查還第一次。
搜查完畢,霍刀頭領著眾衙役離去。眾人紛紛去自家看看,見沒有凌亂的跡象,也沒有少什麼東西,這才放心下來。
入夜,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潛入蘇氏蘑菇園。
「霍刀頭,怎麼樣?」一見霍刀頭,張二花馬上急切地問道。一旁的蘇文清含笑不語,她從霍刀頭胸有成竹的神情中看出,今天的搜查必有斬獲。
霍刀頭看向蘇文清,點點頭︰「蘇姑娘猜得沒錯,馬沖果然有重大嫌疑。」
「真的是他」張二花咬牙切齒道,「我一定要把他繩之以法。」
「二花姐,先別急,我們先听霍刀頭把話說完。」蘇文清含笑撫住張二花的起伏不定的雙肩,平復她憤怒的情緒。
霍刀頭思索了一下,道︰「我帶衙役進到馬沖家的時候,特別仔細地搜查了每一個角落。在里屋的櫥窗的夾壁里,我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衣裳料子,與蘇姑娘說得失竊的料子一模一樣。」
「馬沖這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打昭平公主禮服的主意,我找他算賬去。」張二花怒道。
「蘇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將此事稟報給知府大人,讓知府大人將那個惡賊繩之以法。」霍刀頭擲地有聲道。
蘇文清不由多看了霍刀頭一眼。這個年約三十歲的男子,一臉正氣凜然。但是正直之人在這個世道是要吃虧的,所以他在知府做了十多年,也不過是個刀頭的小職位。
而且,他還是賀將軍推薦而來的。賀將軍說︰「我的這個表兄,為人正直不阿,若在一個好官的手下任職,必定有所作為。如今,屈尊在那個貪官手下,可惜了。」
蘇文清微微一笑,搖搖頭︰「不可。」
「為什麼?」張二花困惑地望著蘇文清,「小清,你費了那麼大的功夫,不就是要找出衣錦閣縱火案的惡人嗎?如今惡人就在眼前,怎麼……
蘇文清沉吟道︰「我們先不要打草驚蛇。如今事態尚不明朗,馬沖真的是那個陷害衣錦閣的幕後之人嗎?我看不大像,他頂多是沒錢償還賭債,鋌而走險,偷些東西去典當倒也罷了。這次燒毀的可是當今昭平公主的禮服,他怎會不知輕重?」蘇文清在正廳里來回踱了兩步,「我猜想,這幕後之人一定不是他。一定是有人給了他巨額報酬,指使他去干這種事情。」
「那指使的人會是誰呢?」張二花覺得蘇文清說得也有道理,不由按下激動的情緒,悶聲問道。
「我們現在就去問馬沖。」蘇文清轉向霍刀頭,「不知霍大哥有沒有時間陪我們去一趟?」
「這有何難?」霍刀頭爽快應道,「我陪兩位姑娘去一趟就是了,若馬沖不肯認賬,我還可以做個見證。」
蘇文清笑著點頭,心想,自己無形中又欠賀將軍一個人情了。
馬沖一家,位于小蓮子莊最破敗的一處,四周一片泥地,野草叢生,幾間殘破的平房在雜草叢中露出半身房屋,半敞的窗子,飄出一些發黃的白紙,隨風敕敕地晃著,像秋葉天發黃的樹葉。
一路踩著雜草,沿著隱約可見的一條小路,一直往上。約莫走了半個時辰,便到了土坡上馬沖的家。
一個七八歲的大女孩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在玩蛐蛐,兩個孩子趴在地上,對著一個泥陶罐大喊︰「斗它斗它」渾然不顧身上的衣裳蹭滿灰一片黃一片的塵土。
「馬沖在嗎?」。霍刀頭看看那兩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皺皺眉。
「我爹出去了,我娘在家。」稍小一些的小女孩女乃聲女乃氣道,抬起圓圓的小臉蛋,好奇地望著面前佩著腰刀的霍刀頭,又轉頭困惑地看看蘇文清二人。
「小梅,別亂說話。」稍大的女孩警惕地眨眨眼楮,「你們找我爹有什麼事?」
霍刀頭也不理會她們,徑直走了進去。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進去呢?」稍大的女孩爬起來,想去阻攔。可是,蘇文清他們三人已經進到屋子里去了。
一進屋子,一陣霉爛的氣味迎面撲來,蘇文清不由擰了一下秀眉。
屋內十分昏暗,陽光透過屋頂灰黑瓦片的空隙投射下來,照得屋里斑駁陸離一片。從這里可以看出,如果下雨的話,那外面下大雨,里面肯定下小雨。由此可見,這家人的生活是多麼的窘迫。
蘇文清站了好一會,才讓眼楮適應屋里的昏暗。這只是一個約有十二、三平米的小屋,極其狹窄,左右兩邊各放置了一張「床」。看其簡陋程度,已不能以「床」這個字眼作為定義。不過是砌了一些磚,把幾塊木板擺在上面,便成了「床」。中間,靠近窗子的地方,則放著一口破鍋,還有一些木盆之類的東西,沒有看到生火的爐子,想必是放在屋外了。
現在,位于左邊的「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婦人,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她的容顏,只是蒼白得磣人。壓抑的空氣中,听到那名婦人斷斷續續的喘息聲,如風箱般,伴有陣陣歇斯底里的咳嗽聲,而那個婦人蜷縮著身軀,如秋風吹落葉般,敕敕發抖,讓人看著有些不忍心。
「月兒,是誰來了?」婦人在一陣劇烈的咳喘聲停頓之後抬起頭來,臉上因為咳嗽而有些不正常的緋紅,她抬起頭來,正好看到蘇文清三人走了進來,不由呆了一呆。
「娘。」稍大的女孩跑了進來,伸手扶住婦人,「娘,這些不知是什麼人,說進來就進來了。」
「這位大嬸,我們是來找馬沖馬大哥的。」蘇文清禮貌地答道。
「你們找他做什麼?」婦人啞著聲音問道,見蘇文清身旁站著的霍刀頭,臉色瞬時變了︰「霍刀頭,莫不是馬沖他……」
一股氣涌上來,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喘聲。
「娘,你不要再說話了。」小月哭道,扶著母親劇烈抖動的身子。
「霍刀頭,你告訴我,是不是馬沖那個渾蛋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婦人氣喘吁吁道,溢出兩眶熱淚。
霍刀頭看得有些于心不忍,臉上也放緩了一些︰「馬家大姐,你那當家的,可能與揚州城里衣錦閣的縱火案有關。」
「什麼?」婦人猛地一震,一口氣上不來,又咳了起來。她用袖子捂住嘴,這一次又咳了約一刻鐘,放下手來時,袖子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蘇文清不由微微動容,或許,她並不是同謀,馬沖的所作所為,她並不知情吧?
她緊走幾步上前去,扶住婦人的手︰「馬家大嬸,你先別急,好好歇一會。」
馬家娘子的眼淚流了下來︰「馬沖那個天殺的,這兩天說他手運好,贏了不少銀子,還說有錢給我買藥了。誰曾想,他居然泯了良心,去干這樣的勾當……」說著抖抖索索就要下床去。
「娘,你要干什麼?」小月驚叫道。
「我要把那個渾蛋揪回來,整天不務正業,就知道去賭,現在又犯下這麼大的事情,這可叫我們娘幾個怎麼活呀。」說著便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