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香帕朦朧,橫穿奧瑞金大陸的加馬河也如同睡著了一般,悠長、低沉而又有節奏的嗚咽著,好像人在打呼嚕。
在這樣天高氣爽的夜晚,一條船舶順水而下,向東行駛。緩慢而平穩,並沒有打破加馬河的寧靜。光線傾泄在平整的甲板上,仿佛在上面涂沫了一層薄薄的油脂,淡淡發亮。借著微弱的光,依稀可以看清鐫刻在船頭的名字,命運號。
江江蜷縮著雙足,不顧形象的一直接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加持了恆溫結界的魔法長袍,兜住了她的,令她感覺不到寒冷,只是有些堅硬,咯得慌。
年輕的皮克也坐在江江的側面,打著赤腳,褲管和袖管都簡單隨意的高高卷起,如同一名粗糙的水手。在白天與海盜的激烈交鋒中,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得到過出手的機會,心里難免有些郁悶,現在,這些郁悶全都反映在臉上。
船長赫德拉姆則坐在江江的另一邊,手腳無措,放在哪里似乎都不妥當,姿勢總是有些別扭。白天打了一場漂亮的大勝仗,但他臉上卻看不到半分勝利後的神采,反而像個犯錯的小男孩,在祈求得到原諒。
江江是第一個來到甲板的人,皮克和赫德拉姆卻像是約好了一般,同時出現。江江猜也猜得出,皮克是被赫德拉姆硬拉來的。
她故意沉默不語,若有所想的思索著。一雙黑色的眼楮溶解在黑夜之中,成為夜色的一部分,時而看不大真切,時而卻又十分的明亮。
「不要問點什麼嗎?」。赫德拉姆抬起頭,直視江江。
「不想。」江江淡淡一笑,仿若一朵禮花,綻放開來,瞬間將夜空點綴的燦爛多姿。「除非是你自己想說。」
「那好吧。」赫德拉姆苦笑著搖搖頭。許多時候,他都覺得眼前的女魔法師與一般的魔法師相去甚遠。沒那麼古板與令人敬畏,但更加的真實,形象豐滿,時不時有點古靈精怪。「我就來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快講,快講。我最喜歡听故事了,最好是關于個人成長的,還有打仗的。」皮克配合著赫德拉姆,做作的催促道。在江江看來,皮克說他愛听故事,才是一個故事呢。有這點時間,他寧願拿去花在修煉。
「好吧,洗耳恭听。」江江彎著眼楮笑了,然後把兩條腿盤了起來,做出一副好好听講的架式。
「嗯,這個故事,還要從十幾年前說起。」赫德拉姆選擇了一句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話,給自己的故事開了頭。「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名公國的海軍,年輕,熱情,對前途與未來都充滿憧憬。」
「船長,其實你現在也不老。」人家剛開頭,皮克便不合時宜的插上了嘴。「我看你打起仗來,照樣嗷嗷叫,沖闖得很啊。」
「不比當年了,當年更沖闖。」赫德拉姆擺擺手,笑的有一絲苦澀。
「船長,你接著說,當年怎樣?」江江為了把故事接續下去,不得不開口,來了句承上啟下的。同時瞪了一眼皮克,威脅他閉嘴,不要亂打岔。
皮克撇撇嘴,偏過頭,假裝沒看見,神情倒和江江裝蒜時有幾分類似。
夫妻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總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對方同化,有意無意做出一些神似的動作與表情。其實不止是夫妻,其它關系的人和人在一起呆的時間長了,同樣會出現這種情況,比如說姐弟相稱的江江與皮克。
「當年,我通過嚴格的甄選,參加了海軍。並且有幸被歐多西斯選中,在他所統領的艦隊做水手,而且還是旗艦。」赫德拉姆一瞬間仿佛年輕了十歲,仰望著深黑色的天空,將目光投向遙遠的東方,那里有無垠的東恩德斯之海。「歐多西斯這個名字或許你們有些陌生,但是他的稱號,浴血伯爵,你們應該有所耳聞。」
「歐多西斯,一代海軍名將,手持一把浴血彎刀,統率著他的無敵艦隊,轉戰南北,奮戰十幾余年,驅逐入侵,打擊海盜,不僅為菲尼克斯公國徹底平定了整條東部海岸線,而且還將公國所控制的海域範圍擴展了一倍,有開疆破土的不世戰功。」江江隨口就來,把歐多西斯的生平說了個大概。這些事情並不是秘密,魔法書籍上都有記載,而且往往比一般人所看到的更加詳盡與真實。「因為他標志性的浴血彎刀,又受封世襲伯爵,所以人稱浴血伯爵。」
「西西姐,奧瑞金不是只有一個公國嗎,怎麼還會有入侵一說?」皮克不解的問道。
「東恩德斯之海上,分布著許多島嶼。這些島嶼上有不少的小國家,統稱海國。海國一直羨慕奧瑞金大陸的豐饒富麗,因此每隔上一段時間,就會聯合起來,入侵公國的沿海城市,燒殺搶掠,甚至攻打內陸。」江江幾乎從不放過一個顯示自己博聞強記的機會。「大約六年前,曾經爆發過一次大規模的海國入侵,史稱‘第十七次海國之亂’。當時,要不是歐多西斯率領他的艦隊,浴血奮戰,在東恩德斯之海上牽制與殲滅了海國的大批援軍,否則菲尼克斯公國還真有被分裂出去一小半的可能。」
「嗯,確實是個強人。」皮克對英雄一臉的景仰。
「歐多西斯這名揚天下的一戰,史稱‘東海保衛戰’。並且,在這轟轟烈烈的一戰之後,他個人的成就與個人聲譽都達到了人生的頂峰。而他率領的龐大艦隊,也從那個時候開始,被稱為無敵艦隊。」江江繼續賣弄。
「魔法師知道的就是多啊」被江江搶了話語權的赫德拉姆不禁發出一陣感慨。江江講的確實比他講的精彩,讓他這個講故事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看來,你與這位浴血伯爵之間,有著不淺的關系。」江江猜測道。每一次說到歐多西斯,或者浴血伯爵,赫德拉姆都肅然起敬,滿懷感激。
「老艦長是我這輩子最尊敬的人,雖然沒有正式的名份,但在我的心中,他就是我的老師。」赫德拉姆目光深邃,開始深情回憶。「我正在是老艦長的船上,逐漸成長起來的。從一名清潔甲板的水手做起,到後來的了望、操帆、測量、操舵、打*、沖鋒隊員、參謀、後勤,指揮,甚至是木工修理和醫療,把所有的位置全都干了一遍,才練就了這一身的本領,才有今天」
「你今天混的也不咋樣啊。」江江暗自月復誹。雖然這是不爭的事實,但她還不至于把這麼討人嫌的話直接說出來,讓赫德拉姆下不了台。
「船長,你一定參加了‘東海保衛戰’吧?」皮克問道。這次不是配合了,而是真問。
「當然」赫德拉姆的口吻十分自豪。這可以理解,畢竟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驕傲。「全程參與。」
「後來呢?」江江搶在皮克之前,朝下推進。不然的話,皮克肯定要問保衛戰的詳細過程。而那些驚心動魄的戰斗故事,和今天大家坐在一起交流的目的,顯然不會有太多的關系。
「後來,‘第十七次海國之亂’被平定之後,不知道國王怎麼想的,但凡是老艦長的手下,以各種各樣的原因,全部被陸續調離。」赫德拉姆話中對國王充滿了不敬。
「你一定也是在那個時候離開無敵艦隊的吧?」江江很有把握的猜道。
「是的,我被編入了另一支小型艦隊,一直混日子。」赫德拉姆無奈的說。「不止是我,凡是無敵艦隊的人,被調往別處後,很少有得到重用的。」
「看來你們無敵艦隊確實是強大,已經到了讓國王都忌憚的地步。」江江點點頭。這種兔死狗烹的事情,不管是原來的世界,還是現在的奧瑞金,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也不知道還要發生多少次。「我看書上記載,歐多西斯是因為反叛的罪名……」
「放屁污蔑」赫德拉姆像斗雞一樣,臉紅脖子粗的跳了起來。然後,才發覺自己的失態。「對不起,我不是在說你。」
「沒事,我理解。不過下一次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是每個魔法師都有我的好脾氣。」江江點點頭,接受道歉,她知道赫德拉姆的怒火並不是沖自己,但也沒有忘記提醒他,自己是一名魔法師的事實。
「老艦長絕對是被冤枉的。」赫德拉姆控制住情緒,卻仍然憤怒不已。「他被架空之後,心灰意冷,準備回家養老。就在這個時候,卻發生了一個意外。國王的一個拐彎親戚,一個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子,是個什麼狗屁公爵的,無意看上了老艦長年輕的孫女,非要娶她為妻,而且看老船長失勢,逼人太盛。老艦長是個爆脾氣,本來心情就不爽,又被人騎到脖子上拉屎,憤怒之下,忍無可忍,用自己的浴血彎刀,砍死了那個早就該死的公爵,然後帶著孫女,連夜出逃。
「性情中人」江江倒是相信赫德拉姆說的是真的。「我看公國的法律規定,殺死國王的親屬,等同于反叛啊」
「是啊。」赫德拉姆緊握拳頭,氣憤的說道。「正如你所說,老艦長就是被安了個反叛的罪名,受到通輯與追殺,最後含冤死在這加馬河上」
「古比西奇,什麼世道」皮克也忿忿不平。「那麼他的孫女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的孫女一定就是阿芝莎」江江一語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