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領著他們走在前面,劉嫂子跟在他們後面,敏兒進來按照劉嫂子的囑咐一直都是低著頭的,四個人走到了齊老爺子屋前停住。
敏兒听說這個時代地方政區是按布政使司(省)、府、州、縣四級制劃分的,這個齊老爺是江都知府,掌一府之政,官正四品,所以才有這齊家四品候之稱。
立在大門前,周管家千叮萬囑說不能亂看,可是敏兒還是不湊巧的看到了!
見那病榻上齊老爺躺在那兒一個勁的咳嗽,面色鐵青,身邊五個小侍童,臉上敷的粉比牆還白,唇上丹朱一點,身上是薄的透光的紗衣,看樣子小的才六歲,大的也還未過十歲。
一個左邊跪著奉香,一個右邊跪下奉茶,一個前面給他跪在捶腿,一個爬到給他身後給他捏肩和掐腰。
最後一個是跪在齊老爺面前給齊老爺奉藥的孩子,雖然面無表情,姿色卻是最優,打扮得十分美艷的,身穿紅色直綴,黑色長發如絲盤起,下面卻是開著一條叉,半跪著露出半條雪白的細腿來,光著腳,只是那雪白的胸口平蕩蕩的,是個男孩子。
敏兒一愣,除了阿六敦外,她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孩子!
那齊老爺一臉□,目露精光,已經是□焚身,讓他上前,抓了那少年的手想拖上床榻欲行不軌,那少年豈肯被這個糟老頭子欺負,怒色便起,被齊老爺拉住的時候,就將那湯碗里滾燙的藥「不小心」全都潑在齊老爺身上,齊老爺被燙的要死,殺豬似的叫喚,周圍的幾個小侍童都嚇壞了。
「別讓這個賤奴跑了!」齊老爺幾乎跳起來,抖著身子,聲嘶厲竭的喊著要抓他。
旁邊的小童們哆哆嗦嗦的幫齊老爺扯掉衣服,看到他胸口都紅了一大片,起了泡。
少年還沒跑出門,就是撞上周管家,還被屋內的小廝堵住,將他拖到齊老爺面前。
齊老爺氣的臉色發青,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條長長的蟒蛇鞭出來,交給旁人︰「給我打斷他的手!」
那些家丁得令,壓住他,用腳在他手上用力踩了幾下,那少年一雙美手都被踩的又青又紫,只听 嚓一聲,估計是手斷了,見他臉色慘白,額頭是豆大的汗,只是緊咬著下唇,嘴唇都被咬破了,可是都沒喊一聲疼,拿眼倔強的望著氣的發瘋的齊老爺。
旁邊的年紀小的小童都嚇的尿褲子了,大一點忙叫那小的趕緊退下,然後又哆哆嗦嗦的拿來治燙傷的藥給齊老爺敷上。
周管家和劉嫂子多少有些難堪,身體都往後縮了縮,感覺是到鬼門關走了一趟。
但是來這里就有學著什麼都麼看見,什麼都沒听見。
齊老爺的氣發完了,一抬頭,就見周管家身後帶來的人!
「福貴,門前何人?」齊老爺眯起眼楮,揚聲問周管家。
「稟老爺,這位是西域來的鄯大夫。」周管家忙笑道。
「那就給他看看!」
鄯厥皺了皺眉,急忙讓敏兒給那個少年拿了跌打的藥酒來敷,然後給他拿了板子和繃帶固定他的手,敏兒就這麼幫他纏好手,然後屋里的小廝才把他給帶下去。
等包扎好了,才命人將他抬出去︰「那個該死的明玉,從進府起就沒老實過,什麼時候老實了肯伺候老夫了什麼時候給他飯吃!」
「是!」家丁們應道。
齊老爺大氣了一番,咳嗽的越發厲害,幾個小童又扶著他躺下︰「又是什麼大夫?」
周管家忙說了幾句好話,說的天花亂墜,齊老爺才慵懶道︰「那依大夫所見。老夫這病還能治好?」
「請大夫過來瞧吧。」齊老爺揮了揮手。
周管家就趕緊給鄯厥搬來凳子,讓他坐在齊老爺身邊,搭起脈,裝模做樣號了下,須臾之後,鄯厥站起來搖了搖頭。
齊老爺臉色十分難堪,怕是和其他大夫一樣。
「大夫,老爺的病如何?」周管家問,心想他不是說能治的了老爺麼。
鄯厥走來走去,不一會就走過去,附在敏兒耳邊說了幾句話。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說什麼,看向敏兒。
敏兒跪在外面,待鄯厥說完,點點頭,站起來抬起頭道︰「稟周管家,鄯大夫是說《內經》雲:土位之主,其瀉以苦。瀉風藥亦能瀉土,老爺年六十,脾胃虛而皮肉枯,重瀉其土,使脾胃虛,而不能營運榮衛之氣,滋養元氣,胃氣不能上行,膈氣吐食,則諸病生矣。」
其實鄯厥出來並不知道這病要怎麼說,就低聲問敏兒,敏兒就站起來把常榮說的重復一遍。
周管家連連點頭,這的確是齊老爺的病癥。
鄯厥說完拿了那藥給周管家。周管家呈上去。「說西域有奇藥,以大黃、萊菔子之藥為君,諸風藥為使。」
齊老爺接過周管家呈上的藥方不免皺眉︰「這麼普通的藥能治好我這病?」
齊老爺的病久治不愈,所有大夫郎中來看了,都是搖頭不已,說是不治之癥,只有開些大補之藥服下才好,可是幾乎毫無起色,沒想到這位西域大夫卻反其道而行之,開的藥如此廉價。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藥不在貴,能治好就行!」敏兒跪言。
齊老爺看著敏兒,側目相看,道是這個理兒︰「這個孩子是誰帶來的?……」
齊老爺一雙眼楮已經開始色迷迷的上上下下打量敏兒的胸口了,嘴里還嘟囔︰「嘖嘖,模樣還可以,就是太瘦了!這模起來——」
周管家多少有些難色,知道齊老爺想什麼,趕緊道︰「這個是鄯大夫帶來的醫童!」是醫童不是孌童啊。
「哦!小醫童不錯!」齊老爺點點頭便問︰「大夫要多少錢?」
「五十兩!」鄯厥剛說完,臉一紅又咳嗽道︰「是藥五十兩,不是人……這個小醫童不賣!」
「……」齊老爺笑了笑,才陰陽怪氣說道︰「這藥並無稀奇,難道比我的鹿血參湯還貴?」他是老了,可是還沒傻。
「因為這藥還差一味藥引,沒有藥引就沒有作用,這藥是不是仙和靈就全憑此藥引了!」鄯厥說完拿出那茵犀香呈給了齊老爺。
齊老爺挑了挑眉,又接過聞了聞,又可是這屋子里都是燻香,讓他鼻子都有些退化,一下子聞不出來,不禁皺了眉。
敏兒見狀,看看周圍,急忙站起來,跑到那些大窗前,踮起腳,去把那緊閉的幾扇窗子都一一推開,屋外馬上一陣涼風進來,這齊老爺子渾身一哆嗦,咳嗽幾聲,把周管家嚇的半死。
周管家怕老爺病體沉重再染上風寒,他吃罪不起,就要去關上那窗子。
敏兒道︰「瞧!齊府這里的屋子處處都是風水寶地!風水風水,就是要有風又有水!風不動,水不流,豈不是成了死水一潭?人呆在這死水里頭,久而久之,不是沒病也要悶出病來?這一開窗,齊老爺才頓覺神清氣爽起來吧!」
敏兒搖頭晃腦的和他們說,古人不是最信風水?如果說空氣不流通就會生病他們听不懂,那麼這樣解釋他們應該能接受吧。
鄯厥心底只是為敏兒捏把汗。
「嗯,小醫童這嘴真是會說,就開著吧!」齊老爺越看越是喜歡,揮了揮手,窗戶一開,屋內的空氣一流通,原來的渾濁之氣散了點,齊老爺子鼻子又湊上那香袋聞了聞,終于聞出那西域奇香的味道來,眉色一松,贊道︰「果然是好香。」
「此物叫茵犀香。」敏兒答。
齊老爺看著敏兒︰「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學醫多久了?」
「在下姓李,還未有名字,剛剛入的學,只是略懂一二。」敏兒低頭應道。
「很好很好,是可造之才,那將此藥拿下去熬了吧!」齊老爺笑了笑,咳嗽一聲,命人拿下去。
齊老爺看著敏兒,又見劉嫂子還跪在一邊,才想起一事來。「劉婆子,你家好像還有這般大的小丫頭為何還不送來?」
劉嫂子一驚,就怕齊老爺問這事,所以她一直都躲在角落里不吭聲,此刻忙戰戰兢兢道︰「春梅那個丫頭笨手笨腳,不配侍奉老爺!」
「有什麼配不配的?你明日就給送來,老夫□□就會了。」齊老爺雖然說的是劉嫂子,可是一雙眼楮還是沒離開敏兒。「而且這里可以保證他衣食無憂。」
敏兒渾身一抖,手不自覺攥成拳頭。誰家的孩子送這兒都是被糟蹋。她淡淡瞟過齊老爺和周管家,現在,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這樣的老色鬼或許死不足稀啊,讓她想起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來,救他就好比救了一只狼,只會是禍害無辜!
劉嫂子無話可說,只結結巴巴道︰「這……春梅這幾日病了,過幾日病好了就給送來了!」
齊老爺滿意的點點頭。
敏兒卻咳嗽一聲︰「齊老爺—!」
鄯厥一愣,怕是她下句話就驚天動地。
齊老爺一喜,幾分期待他的話。
敏兒低著頭道︰「齊老爺,我家大夫說過,齊老爺這病本是不治之癥,年高衰弱,只宜慎言語,節飲食,懲忿窒欲,此不治之治也。當治不治?全看齊老爺如何自處了!」
鄯厥一震,知道敏兒此話的用意,心中贊嘆︰好個懲忿窒欲,此不治之治也!
齊老爺听了這話,面色一白,不由兩眉蹙擰,重重咳嗽幾聲,接著幾聲急喘伴來整得上氣不接下氣。
鄯厥道︰「請老爺贖我這小醫童無禮,不過鄯某也是此理,齊老爺要是不能答應這宜慎言語,節飲食,懲忿窒欲,恐鄯某也無能為力!」
周管家趕緊上去給齊老爺子順氣︰「老爺,可要注意您的身子!只有能治好,大夫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是了!」
敏兒只望這句話,能管住他的色心。
待那湯藥熬好,小侍童給端上來,齊老爺喝下擦了擦嘴,不一會果然氣色好了許多,用藥之後只道肚子有些饑腸轆轆的,想吃些東西了。
周管家一喜,趕緊吩咐去傳膳,這齊老爺子好長時間都不曾想吃東西了。
敏兒只覺得這一關算是過了,長長的舒口氣,朝鄯厥笑笑,兩人準備回到暖閣,很快,周管家就會差人過來送銀子,整整五十兩,敏兒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錢。
卻不想路過的時候,回過頭,她竟然發現一個暖閣前,齊珞一直在門外站著。
屋內還有一個少年站出來,就是剛才那個被齊老爺打斷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