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坐在馬車里。李慎不停地勸說謝錦書要冷靜,他會回去好好教訓李恆,讓他以後不敢做這樣的事。
謝錦書說︰「可我就是想不通,我和李恆有什麼深仇大恨,他要這樣害我?」
沉默了一會兒,李慎說︰「也許,是因為他娘的緣故。」
「高姨娘?」謝錦書想起了那個助紂為虐跟著袁夢雨陷害自己的女人,「明明是她陷害我,被趕出定國公府,這是咎由自取,他李恆總不會因為這個就對我懷恨在心出手報復吧!而且還是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這也難說。」李慎有些憂心忡忡,「你還不知道吧,高姨娘已經死了。」
「死了?」謝錦書覺得十分震驚,「怎麼死的?」
「懸梁自盡。」
「為什麼呀?她不是好好地在她舅舅家住著嗎?」。雖然痛恨這個女人,可總是死者為大,謝錦書也覺得難過。
李慎說︰「是在她舅舅家住著,可住得並不開心。听說,除了她舅舅,家里的其他人整天對她冷嘲熱諷,飯菜有一頓沒一頓的,衣服也不給好好做。听說這一次。連過年的新衣她都沒有,因為她舅舅出遠門了,回來的路上,大雪封山,一時間趕不回來。要是她舅舅在,情況也許會好一些。」
「那她就因為這個想不開懸梁自盡了嗎?」。謝錦書認為高姨娘的神經也太脆弱了。自己在定國公府這一年當中,沒少受白眼和取笑,末了還被人扣一個不貞潔的罪名,自己也沒要死要活的呀。
「她怎麼能和你相比?」李慎看出了她的心思,這樣說道。可能連他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語氣中,流露出了強烈的贊賞,「她在定國公府一向得勢,雖然不是正房,可由于父親寵愛,也整天作威作福的,哪里受過半點委屈?就是母親,也對她很客氣。這次被趕出家門,本來就羞慚不已,又加上她舅舅家那些人未免勢利,看她不再風光,難免出言不遜,于是她就受不了了。你不知道,以前高姨娘在家里得勢的時候,她舅舅家那些人都跑來巴結她,她的舅母還曾給她洗腳呢。」
謝錦書不覺嘆道︰「世態炎涼,這句話說得真是不錯。」
「她死了之後。恆兒整天哭泣不止,怕父親母親知道了罵他,也不敢和人說想親娘了,我想,他可能是把高姨娘的死歸咎到你的頭上了,所以才會找人報復你。」
謝錦書說︰「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的確可憐,但是,這不能成為他害人的理由。你這個做哥哥的,應該時常勸導他,讓他不要總是糾纏于過去的恩怨是非,而是努力上進有些出息。我想,高姨娘的在天之靈,一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整天生活在仇恨和悲傷之中,她一定希望恆兒以後能幸福的。」
李慎若有所思,既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謝錦書說︰「這麼說,你也不希望一個人總是生活在過去的陰影里,而應該放棄恩怨是非、開始新的生活嗎?」。
謝錦書接口道︰「那當然了,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快樂的權利。如果一個人總是糾結于過去的仇恨和悲傷,那麼。他今後的生活,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那麼你呢錦書?」李慎突然轉過頭來看著謝錦書,讓她面向自己︰「錦書,你是否也希望自己忘記過去的種種不快,追求新的幸福?」
謝錦書沒想到,自己是在說李恆,而李慎卻扯到了自己頭上,連忙搖頭︰「我說的是恆兒,不是我,請你不要張冠李戴。」
「可是你說,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快樂的權利。」李慎喃喃地說。
「我現在很快樂幸福呀,有銀子,有房屋,有好姐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謝錦書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真的認為,這樣的生活已經很好了,盡管有時候會遇到波折。可這在漫長得一生中,算得了什麼?人,不能要求太多。尤其是自己這樣的普通人。
「如果,再遇到常老七這樣的人來欺負你,你怎麼辦?」李慎認為謝錦書是在狡辯,故意提起了這樁很不愉快的事情。
「這個……這個……」謝錦書舌頭有些打結。她知道,這次要不是李慎幫忙,自己怎麼可能那麼順利地就找到人證,挫敗李恆和常老七的陰謀?
隨即,她又認為,自己不可能總是這麼背運,就裝作輕松的樣子說︰「不可能啊。今天不是在公堂上都說清楚了嗎。李恆已經曝光,常老七也得到了教訓,我想,他們以後不會這樣明目張膽欺負我了。」
「我就怕……」李慎說了一半又停下了。
「怕什麼?」謝錦書最頭痛听人說半截子話,忍不住追問。
「我是說,我擔心恆兒以後還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來。你知道,我不可能讓順天府給我的親弟弟治罪,而且,就算治罪,那也是很輕的,因為你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最多就算是虛驚一場罷了。所以,我怕恆兒有恃無恐甚至變本加厲。他那個孩子,你也知道,從小頑劣不堪。這一次,又因為失去了親娘,父親對他更加疼惜,弄得他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
謝錦書正要說話,馬車停下來了。車夫在馬車外面喊道︰「二少爺,到了。」
馬車內的兩人只好不再說什麼。
李慎抱著謝錦書下了馬車。
本來出發到順天府去的時候,是謝尚書將她抱上馬車的,但是後來他一看案子已經審理清楚,而前一天謝夫人又帶話過來說家里有事。需要他趕快回去處理,于是他就將女兒托付給了李慎,自己走了。
謝錦書很無奈地任由李慎將自己抱進了房間,因為前面那位糊里糊涂的爹爹和糊里糊涂的秋雲竟然忘記了給她把木拐也帶去,害得她不得不將李慎暫時當做拐杖。
秋雲倒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親手搬來一張椅子放在謝錦書床邊讓李慎坐下,又拿出來很多點心果子讓李慎品嘗,然後又去烹茶,臨去廚房的時候,還問謝錦書把去年買的雨前龍井放在哪里了。
謝錦書看著忙碌的秋雲,不禁在心里翻了好幾個大白眼。這個秋雲。在定國公府的時候,就一心想讓自己和李慎甜蜜起來,只是由于兩人都沒那個意思,再加上事情總是陰差陽錯——有的也許是天意,有的是人為——才沒有實現。
謝錦書突然又想到,沒有把木拐帶到順天府去,說不定是謝尚書和秋雲心照不宣的一個詭計。這樣,李慎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而且是冠之以熱心助人名義地將自己抱進來了。
但是,李慎這次又幫了自己這麼大一個忙,也不好開口就轟人家走,只得客氣道︰「李公子,這一次,真是麻煩你了。」
「你對我還是這麼見外?」李慎笑得有些難看,嘴角一扯一扯的,不像是在笑,倒像是牙疼。
謝錦書故意不看他︰「你幫了我的忙,我總要謝謝你的。」
「那倒不用了。」李慎站起身來,背著手,慢慢踱到窗口,看著院子里那一叢即將盛開的迎春花,「錦書,是不是今生今世,我都無法求得你的原諒了?」
不等謝錦書回答,又說︰「我之所以幫助你,保護你,其實也不是為了讓你原諒我,也許在你看來,我以前的所作所為,真的是傷透了你的心,也許,你對我已經絕望了。所以,我不強求你原諒我。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你原諒我也好不原諒我也好,肯重新接納我也好不肯接納我也好,以後,無論你遇到什麼難處,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幫助你。就像這一次一樣。而你,也不必謝我,就當是,我彌補以前對不起你的地方吧,哪怕只能彌補一點點。」
謝錦書咽了口唾沫︰「李慎,我真的沒有怨恨過你。事情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只能說,我們兩個沒有緣分做夫妻。」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謝錦書有些費勁地看著李慎,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
她覺得,自從經歷了這次變故後,李慎變了很多,比如說,遇到事情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急躁,而是很能沉得住氣了。其實平心而論,除了對待感情,確切地說,除了涉及到袁夢雨,李慎在其他事情上,真的還是處理得當的。只是年輕人容易被愛情迷住雙眼,才會那樣分不清是非。也難怪,袁夢雨,據夫人說,和他是青梅竹馬,那麼這就是說,她,是他的初戀,甚至是截止目前唯一的戀人,怎麼可能輕易為了自己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平凡女子就改變呢?
但是,看到李慎這樣傷心,又讓謝錦書覺得自己很不通情達理,人家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都肯放下架子幾次三番給自己認錯——這對于一個古代的官員來說,已經是非常難得了——而自己好像有些油鹽不進,任憑人家態度怎樣誠懇、表現多麼優秀,就是概不接納。
自己是不是有點兒不講道理?
又一想,寧可不講道理,也不能再攪和進李慎和袁夢雨的感情之間了。
從目前來看,袁夢雨的確已經失去了李慎的信任和喜愛,以往的信任與喜愛已經變成了失望和厭惡。但是,誰又能保證,他們兩個不會舊情復燃呢?按照袁鶴對袁夢雨的評價,他這個妹妹,不會輕易就放棄自己認為已經屬于她的東西,也包括人。說不定這時候,她正在袁府臥薪嘗膽蓄勢待發,只等著有一天向自己反擊呢。
謝錦書下意識地搖搖頭,暗暗告誡自己,絕不能再做傻事,就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蹚李慎和袁夢雨這趟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