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面上有些不悅︰「是啊，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昨天夜里，瑞霞懸梁自盡，幸虧兩位嬤嬤發現及時，否則，家里突然死了個丫鬟，讓定國公府何以立足啊？人們會說，說這個丫鬟是因為不堪少爺欺辱而自盡的。」
謝錦書不知說什麼好，想了想，勉強笑道︰「母親，事情還沒有查清楚，讓二少爺納妾，會不會太倉促了呀？」
「難道你們非要等鬧出人命來才覺得不倉促嗎？」。夫人極力抑制著自己對謝錦書的不滿，「為什麼你就不能容忍付慎兒納妾呢？你知道嗎，你這樣獨擅專寵，讓李慎在外面怎麼能抬起頭來？你願意人家說他是個怕老婆的窩囊廢嗎？」。
謝錦書的臉變得蒼白，無言以對，愣在了那里。
大概是覺得自己對兒媳婦的語氣過于嚴厲，夫人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盡量和顏悅色地說︰「錦書，母親知道，你自從進了定國公府的門，一直都謹守婦道，上，孝敬父母，下，愛護弟妹，就是恆兒那個渾小子幾次三番找你的茬兒，你也沒有多計較。可是，唯獨這一點你做得不夠好。錦書啊，母親這是為你著想，你總是霸著夫君，不讓他納妾，會給人留下驕橫無禮河東獅吼的口實的。」
「母親……」謝錦書心煩意亂地叫了一聲，可又覺得千言萬語堵在心里說不出來。
是啊，她該說什麼呢？向這位封建社會的貴夫人宣揚男女平等的思想和一夫一妻制度的合理性與科學性？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很清楚，自己一直以來堅持不讓李慎納妾，已經給人留下了「妒婦」的深刻印象了，就連一向疼愛她的夫人也不能免俗。
再說了，李慎這幾年因為和自己恩愛，至少在表面上沒有起過納妾的想法，可誰能保證以後呢？再過上十年二十年，李慎還會像現在這樣喜歡自己嗎？再說了，就算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妻子，也並不妨礙一個古代的有金錢有地位的男子去納妾。
這就是古代啊。謝錦書不禁在心里仰天長嘆。
夫人看謝錦書不吭聲，以為她改變主意了，于是安慰道︰「再說了，瑞霞本來就是你的丫鬟，不過是個奴才罷了，即使以後做了姨娘，也成不了主子，還不是一樣得听你發號施令嗎？不過你也別學我，太善良了，縱容了妾室，比如說高姨娘，最後都無法無天了。」
謝錦書苦笑道︰「母親，您說的這些道理，錦書都懂。可是二少爺他自己不願意啊！錦書作為妻子，以丈夫為天，總不能忤逆了他的意思。他不喜歡瑞霞，把瑞霞強塞給他，也不是個解決問題的辦法呀！」
被逼到牆角的謝錦書將李慎抬了出來，希望能用「李慎不喜歡瑞霞」這個理由來打消夫人的念頭。
「胡說！」夫人板起了面孔，「你願意就行，管他願意不願意！而且，你怎麼知道慎兒就真的不願意呢，說不定，他是怕你反對才故意那樣說的。」
「可是，不管姨娘算不算主子，如果瑞霞收了房，以後，她可就是二少爺的人了，萬一二少爺對她不理不睬的，對她也不公平啊！」謝錦書一看，前面列出的理由不夠充分，就換了個角度，從瑞霞這面入手，發起新一輪進攻。
夫人更加不以為然︰「她一個丫鬟，能給慎兒作妾，已經是高攀了，還敢說什麼公平不公平？再說了，我又不要求慎兒真的喜歡她，不過是一來挽回這件事對定國公府和對慎兒的影響，二來讓她為李家開枝散葉罷了。像你這樣瞻前顧後的，難道是害怕以後萬一慎兒喜歡瑞霞冷落了你？」
「錦書怎麼會這麼想呢？」謝錦書只能這麼說。
「錦書，母親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看來夫人深諳胡蘿卜加大棒的方法，大帽子扣完了，又開始來軟的，「你放心，妾，在李家是沒有地位的，以前袁夢雨都沒能成氣候，更不用說一個丫鬟了。你呀，對待妾室，既要用，又要壓，這樣，才能既贏得夫君的尊重，又不危及自己的地位。」
「謝母親教誨，錦書記住了。」
謝錦書知道，夫人還是向著自己的，並不希望瑞霞爬到自己頭上。姜還是老的辣呀。夫人和自己談心，讓自己點頭將瑞霞收房，一方面讓定國公府二少爺試圖欺侮丫鬟的事情變成很正常的少爺納妾，另一方面，又不給瑞霞太多的機會，讓她一輩子也不過是個高級奴才，真是想得太周到啦。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不答應也不行了。
謝錦書鄭重地跪在夫人面前︰「錦書恭喜母親。」
夫人長舒一口氣︰「錦書，你能答應，我真是太高興了。母親也是個女人，年輕的時候，與夫君恩恩愛愛，對于他要納妾的事情，雖然嘴上不好說什麼，可背地里也流了不知多少眼淚。唉，女人哪，總是要想通這樣的事情，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不會計較那麼多了。母親知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怎樣處理這些關系，但有一句，母親還是要叮囑你。」
「母親請講。」
「永遠不要對夫君的妾寬容，尤其是，有把柄落在你手里的妾。」
謝錦書吃驚地抬起頭，想不到一向善良寬容的夫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夫人並不理會她的驚訝，微笑著扶她起來︰「好了，說了這麼多話，我也乏了，你去準備慎兒納妾的事情吧。至于跟歐陽家怎麼說，你自己應該知道，不要再來問我。」
說完，夫人合上了雙眼，向後靠在藤椅上。
謝錦書慢慢走出屋子，回到樂心居。
……
「你說什麼？你答應讓那個瑞霞給我做妾了？」听了謝錦書的話，李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麼會答應這麼荒唐的事情？」
謝錦書也挺委屈︰「形勢比人強。我不答應又能怎樣？難道讓我頂著一個妒婦的名聲為人詬病嗎？」。
「可是，就算我要納妾，也不能是瑞霞呀！我和歐陽怎麼說呀？」李慎氣急敗壞地在屋里踱來踱去，「歐陽對我忠心耿耿，我……」
「這你不用著急，對策我替你想好了，就跟他說，瑞霞不合適，我們再另挑一個好的嫁給他。反正還沒下聘呢。」
李慎想了想，無奈道︰「為今之計，也只好這樣了。那麼，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吧。」
謝錦書頭痛不已。古代的女人就是辛苦啊，還要為丈夫處理這些破事兒……
歐陽家里對于李慎突然換了個丫鬟嫁給他們家，也並不驚訝。一來，他們也隱隱約約听到了關于李慎和瑞霞的風言風語，二來，他們也不是非要娶瑞霞，謝錦書新選的那個丫鬟，又漂亮又溫柔，嘴巴又甜，他們家上上下下都喜歡，成親之後，夫妻倆也和和睦睦，漸漸地，也就將那個叫做瑞霞的女子給淡忘了。
瑞霞則成功地留在了李慎的身邊，盡管圓房那天李慎以公務繁忙為借口是躲在了朋友家里沒有露面，可瑞霞並不著急。三少夫人已經告訴她了，俘獲男人的心，並不急在一朝一夕，而是要慢慢來，只要功夫到家，不愁李慎不對她另眼相看。再說了，李慎能一輩子都不回家嗎？
瑞霞忍氣吞聲度過了那個夜晚，第二天裝作沒事人似的，依照規矩給定國公夫婦和謝錦書敬茶。謝錦書心有不忍，看她強忍歡笑還對每個人都畢恭畢敬的，不禁心里長嘆道，無論古今中外，痴情的女人總是這樣可憐。這個瑞霞，也許是真心喜歡李慎的，可就因為她是丫鬟，李慎是少爺，兩人地位相差太懸殊，使得這份本來還算美好的單相思也變了味兒。
謝錦書賞給瑞霞一枚純金戒指和一對碧玉耳環，說︰「今後，我們就要姐妹相稱了，希望你以後謹記自己的本分，好好服侍二少爺。」
「瑞霞多謝二少夫人教誨。」瑞霞知道，謝錦書說可以和自己「姐妹相稱」，那完全是句客套話。至少在定國公府，沒有哪個妾敢稱呼正妻為「姐姐」，都是和丫鬟小廝一樣，「夫人」、「少夫人」不離口。
謝錦書在樂心居給瑞霞單獨撥出了一間屋子，夫人又指派了兩名丫鬟過來。因為從丫鬟到姨娘，雖然還是奴才，可畢竟是升了一個檔次，而且姨娘這崗位也比較特殊，需要有人伺候，待遇自然要和原來不一樣。
謝錦書又忙著安排給新姨娘做衣服、布置房間等事宜，又勸瑞霞要耐心等待李慎回家︰「瑞霞，你也知道，二少爺這些天很忙，所以回家的時間少，你不要太難過了。等到大公子那邊的事情查清楚，他就會回來的。」
瑞霞表現得很是賢惠大方︰「二少夫人，無妨。二少爺本來就夠忙的了，奴婢怎麼可以再給他添麻煩呢？只是奴婢擔心二少爺整天在外奔忙，會累壞了身體，所以不免有些憂心。」
謝錦書說︰「你已經是姨娘了，就不要總是‘奴婢奴婢’的，這也不合規矩。」
瑞霞羞赫地一笑︰「奴婢——哦不，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