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恆看著那泛著青光的劍身,告訴自己︰再將這柄劍往前送出去一寸多,謝錦書就會頃刻斃命,自己的娘親在九泉之下也能得到安慰了。
可是,娘親真的願意看到這一幕嗎?
李恆握著劍的手開始發抖。
……
劉府花園內,劉雪嬌心神不寧地跟劉夫人一起散步。
劉夫人覺察到了小姑子不安的情緒,轉過頭來問︰「妹妹,是不是回娘家住不習慣了,看你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劉雪嬌急忙說︰「嫂嫂這是說哪里話,我才嫁出去不到一年,怎麼可能在娘家住不習慣呢?」
「那妹妹這兩天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莫不是想妹夫了?不過說真的,妹夫也有些不像話,都不來看你一下,畢竟你是有了身孕的人了。」
劉雪嬌無言以對,因為她擔心的也是這個,不是李恆不想來看她,而是找不到機會出門。
傍晚時分,劉大人回來了,劉雪嬌急忙上前問道︰「哥哥,見到李恆了嗎?」。
劉大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怎麼,你想他了?」
劉雪嬌撫模著自己還未隆起的肚子,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是啊,因為不知道事情現在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他一個人能不能挺得住。」
劉大人沒有說話,徑直向自己的書房走去。
劉雪嬌趕忙跟上去︰「哥哥,你還沒回答我呢,今天到底看沒看到李恆啊?」
劉大人頭也不回地說︰「沒有,他今天告假了,沒去衙門。」
劉雪嬌失望地停住腳步,眼眶里蓄滿了淚水。
……
李恆的書房里,李恆終于沒有下得去手,手腕一松,長劍「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謝錦書在心里長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楮,努力讓自己站穩,不至于暈倒。由于流產後沒有好好休息,也沒有精心調理身體,她覺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容易疲憊。
李恆低著頭無力地說︰「二嫂,你走吧。」
謝錦書走出房門,看到秋日的陽光傾瀉而下,籠罩了整個定國公府。
秋雲早已等候在不遠處,看到謝錦書終于出來,撫著胸口道︰「二少夫人,我們回去吧。」
……
見李恆遲遲沒有回應,袁天建和劉承嗣已經明白,李恆已經是顆無用的棋子了,而少了這顆棋子,並不妨礙他們的計劃繼續向前推進。
袁天建來到御書房,躬身上奏︰「陛下,上一次西北大旱,朝廷籌集了一筆賑災款,但是沒有用完。前兩天南邊上奏,說一些地方發了洪水,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是臣以為,朝廷還是應該及早派人去處理。一方面遏制洪水泛濫,另一方面防止因洪水而引起的疫情,同時也可彰顯朝廷仁厚愛民。」
皇帝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說︰「還是袁愛卿想得周到,就依卿所言,派個可靠的人去賑災放款。」
袁天建更加謙恭地說︰「臣以為,李侍郎是不二之人選。」
「李慎?」皇帝停下手,看著袁天建,「為什麼是他呢?這事兒,不歸兵部管。」
袁天建上前一步,說︰「陛下忘了,定國公府就要立世子了。」
「這和定國公府立世子有何關系?」皇帝有些迷惑。
「這世子的人選,非大公子李怡莫屬。可就在前不久,坊間流傳著一個謠言……」
皇帝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袁愛卿是說,關于李慎謀害親兄意圖爭奪世子之位的謠言?」
「正是。」袁天建低頭道,但目光稍稍撩起,觀察著皇帝的表情,「因此,依臣所見,在定國公府立世子的同時,一定要給他家的二公子李慎一個更高的職位,這樣一來,那個謠言自然就會不攻而破。」
皇帝離了龍椅,在地上踱了幾步︰「袁愛卿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也不一定非要派李慎去南方啊!他家里那個丫鬟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呢。」
「陛下,一個小小的丫鬟,就暫且先放一陣子,眼下最要緊的是替李侍郎洗清冤屈。如果此番李侍郎賑災有功,那麼回京之後陛下給他升官,任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皇帝點點頭,沒有說話,但是心里認為袁天建是個大度之人。不管怎麼說,袁夢雨的死,李慎是要負一些責任的。可是袁天建不僅沒有記恨他,還處處替他著想,真是難得啊。
這樣想著,皇帝對袁天建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
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李慎十分不願意離開京城,更不願意離開妻子,可是君命難違,更何況,人家皇帝說得很清楚,這次讓他去南方賑災,是給他一個升遷的機會,他要是推辭,就算皇帝不追究他抗旨不尊,至少也是不識好歹。李慎別無他法,只得回來和家里說了,收拾了行李,匆匆上路。
而袁天建和劉承嗣精心挑選的殺手,就埋伏在必經之途伺機下手。
李慎一路小心謹慎,盡管時間比較緊迫,可他仍然堅持天沒黑透就休息,天涼了再重新上路,並且不住地提醒所帶人馬不要大意,注意沿途出沒的盜匪山賊之類,看護好賑災的銀子。有人開玩笑說李侍郎膽子變小了,以前,他哪里會將幾個盜匪山賊放在眼里?李慎並不辯解,只說了些「小心駛得萬年船」、「不可辜負朝廷信任」之類的話,心事重重地趕路。
實際上,李慎擔心的並不是盜匪山賊,而是袁天建。他知道,這一次自己被派到南方,是這位朝廷重臣的建議,而不明就里的皇帝認為這個建議不錯,就采納了。而李慎也沒有辦法在袁天建還沒有采取任何具體行動的時候和皇帝揭露一切,那樣的話,不但皇帝不相信,恐怕滿朝文武大臣,也沒有人會相信。
出了京城,一直往南走,一路上倒也風平浪靜,並未發現任何異常,可李慎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壓抑和沉重。
果然,在出了京城的第四天傍晚,意外發生了。
那是一個秋雨連綿的黃昏,陰沉沉的天空中黑雲壓頂,令人透不過氣來。由于路滑難行,這半天功夫,整個隊伍的進程落後了很多。李慎心中焦急,想趕在夜晚到來之前到達驛館,否則,他們就要在雨夜中搭帳篷在荒郊野外露宿了。盡管以前行軍的時候這也是很平常的事,可現在不是行軍打仗,而是押運賑災款,還是要以穩妥為主。
李慎帶著隊伍,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大雨和泥濘中艱難地行進。忽然,一群蒙面人從天而降,直撲軍士們,手執利刃,見人就砍。李慎見狀急忙指揮軍士們反擊,可是已經有十幾個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慎一面沖進去和蒙面人們廝殺,一面留神著裝載銀子的車輛,想知道這群人是想要自己的性命還是想要賑災款。
李慎和軍士們拼命反擊,很快擊退了那些來勢洶涌的蒙面人,可是,第二批蒙面人緊接著殺過來,比上一撥人更加凶狠,李慎一面慶幸自己帶的人馬足夠多,一面沉著地命令將士們不可亂了陣腳。
可是,李慎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蒙面人們兵分兩路,一部分繼續和將士們糾纏,另一部分直奔押運銀子的車輛,看樣子,是要搶劫。
李慎怕負責看護銀車的士兵不夠應付,「啪啪啪」甩出十幾枚飛刀,撲向銀車的蒙面人應聲而倒。
這一舉動大概激怒了一直在躲在暗處的第三撥蒙面人,他們冷靜地從山坳後面沖出來,並且很快包圍了李慎。
一時間,李慎陷入重圍。包圍圈里,只有他一個人,包圍圈外,那些想救援的士兵進不來。蒙面人們個個目露猙獰,揮舞著長劍,以李慎為圓心,慢慢縮小了包圍圈。
李慎有些慌亂,他沒有料到,這伙蒙面人的數目竟會如此龐大,超出了自己所帶人馬的兩倍。
怎麼辦?
在這荒山野嶺,上哪里去找援兵?
硬拼?恐怕只會全軍覆沒。這伙蒙面人武功高強,訓練有素,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看來,袁天建為了徹底打倒定國公府,真是費勁了心思啊,恐怕京城內外的殺手,都被他網絡到這里來了。
就在李慎被包圍的這一點點時間內,又有七八個士兵殉職了,李慎心痛不已,暗下決心,就是一死,也要保住銀車。否則,說不定整個定國公府會被袁天建描述成為貪污巨款的亂臣賊子。
李慎揮動長劍迎敵,一眨眼工夫就殺死了五六個蒙面殺手,可是更多的殺手蜂擁而至,將李慎圍得密不透風。
李慎拼命大喊︰「保住銀車要緊!」
一名副將明白過來,急忙帶領負責看護銀車的士兵們駕車直奔驛館而去,因為他知道,到了驛館,就安全了。另一半人馬拼死攔住那些蒙面殺手,即使已經咽了氣,也緊緊抱住那些殺手的腿腳,讓他們無法去追趕銀車。
看著漸漸遠去的銀車,李慎不覺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感覺到一陣無法抵擋的疲憊襲來,揮舞著長劍的手臂也越來越酸,飛刀早就拋擲完了,長劍也幾乎卷了刃。
不過,銀車已經安全了。
李慎這樣想著,眼前一黑,栽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