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點頭道︰「只有這樣了。冒這一回險是值得的。我保證,這個藥丸對沒有問題,不會影響到你與承業的身體。這種藥丸,在這世上總共也沒幾顆,我是花了大價錢才買到的。」
謝錦書被李慎這個突如其來的建議給擊倒了,因為她幾乎沒有時間來消化這一切。
李慎看著她愣怔的樣子,不覺好笑道︰「錦書,你怕了麼?我說過了,不會有危險的。」
謝錦書頭通道︰「李慎,我們非這麼做不可嗎?」。
李慎黯然道︰「這一次的事情,你從頭到尾都是知道的。陛下對我極不信任,確切地說,他已經不信任任何人了,當然,除了太後,因為那是他的親生母親。我早就說過一句話,如今的陛下,早就不是當年那個需要定國公府庇護的皇子了,現在的他,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不信任任何一個臣子了,包括我這個少年時代的好友。這一次田公子辭官的事情本來與我毫不相干,可陛下非說是我選人不當才會導致這樣的後果,後來總算听了我的解釋不再追究這個,可又一口咬定我一定知道田公子的下落,弄得好像我與田公子是同謀似的,好像我在瞞著朝廷私自放走了一個膽敢辭官的人。父親在世的時候經常跟我說,伴君如伴虎,我還不大相信,可是這一回,我信了。」
謝錦書嘆道︰「做皇帝的近臣,的確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不過你這麼做也太危險了,你想想看,如果沒有遇到天災,哪里有一家三口在這麼短的時間里都死去的事情?要是萬一被人告發,定國公府就完了。我們不能不替母親和大哥大嫂著想。」
李慎握住她的雙手︰「錦書,相信我,這件事情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影響,而且我計劃得很周密,只要你找我說的去做,我們就會順利到達南方,在那里過上平靜的生活。至于母親和大哥大嫂那里,我會找合適的機會向他們說明的。」
……
謝錦書一路到太原,尋夫未果,回到京城後郁郁寡歡,整天以淚洗面——其實是偷偷嗅了芥末粉,茶飯不思——其實是咬著牙告訴自己︰權當減肥了,很快憔悴了下去。承業已經懂事,知道自己的父親一去不回,雖然不好意思像小時候那樣嚎啕大哭,可也郁郁寡歡。鐘太後和皇帝來安慰過他們母子一次,說了很多寬心的話,可似乎沒有什麼用,謝錦書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張枯黃的樹葉,似乎隨時都可以追隨李慎而去。
其實謝錦書心里非常著急,因為這樣的事情必須瞞住所有的人,還得眼睜睜看著他們為了自己一家三口的不幸遭遇而整日嘆息。
又過了半個月,鐘太後和皇帝得到了一個令人扼腕的消息︰謝錦書因為思夫心切,竟然絕食而亡,而她的兒子李承業也服毒自盡了。
乍一听到這個消息,鐘太後驚得跌碎了一個羊脂玉的盤子︰「這不會是真的吧?」滿懷希望地看著報信的太監,又看了看周圍的宮人們,希望他們中間有人站出來澄清,這只是個謠言。
可是慈寧宮里的每個人都噤若寒蟬。
太後叫人請來了皇帝。
皇帝其實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比鐘太後知道這個消息要早小半天時間,他有些不相信,于是吩咐宮人們不可亂傳,並下旨,要對太後封鎖消息,可不想還是有嘴不嚴的走路了風聲。
皇帝看太後滿臉悲傷,知道是瞞不住了,只得勸慰她不要太過傷心。
最後,在鐘太後的堅持下,皇帝追封李慎為太師,追封謝錦書為一品誥命夫人,又賞賜了定國公府很多珍奇異寶以示安慰。
……
一年之後。
李慎和謝錦書帶著承業在南方一個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安居下來,正如李慎想象的那樣,他們擁有了一個小小的院落、幾畝水田和一群雞鴨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令謝錦書驚訝的是,李慎居然會種地,每天帶著承業,在那幾畝地里面忙得不亦樂乎。南方氣候溫熱,水稻可產兩季,冬季地里空閑的時候,他們就種菜,除了自己食用之外,還拿到集市上去賣。父子兩人曬得嘿嘿的,倒是健壯了許多。
謝錦書的雞鴨鵝則養得十分不順暢,因為她從來沒有養家禽的經驗,整天手忙腳亂,而且十分頭痛家禽們的排泄物。不過好在村子里的人們都很熱心,尤其是婦女們。她們剛開始看到謝錦書笨手笨腳而且被家禽們弄得狼狽不堪的樣子,十分開心,一個個站在路邊哈哈大笑,不過笑過之後,她們就很認真地告訴謝錦書,應該怎樣飼養家禽,為什麼養的飼料,家禽們才會長得又快又肥,產的蛋還多。漸漸地,謝錦書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農婦,飼養家禽也有了些心得。
李慎一家三口很少拋頭露面,去集市的時候,也盡量戴著帽子,而且努力學習當地人說話的口音,好在他們三個還算聰明,學當地方言學得很快,一年下來,日常用語也掌握了不少,除非是與當地人對話,否則,足以以假亂真。
這個小山村在一個山坳里,交通不便,倒是風景秀麗,有山有水,一年四季鳥語花香,很適合人居住,而且非常安靜,極少有外面的人來打擾,偶爾有收山貨的人來住兩三天,也不過是來做生意,絕不多作停留。至于官府的人,只有一個老衙役每個月來收一次賦稅,除此之外,絕不露面,因此村里很多人竟然不知道縣官長什麼樣兒。
可是這天清晨,李慎家來了一位客人。這位客人雖然穿著打扮很是樸素,可村子里的人們還是本能地感覺到了他的器宇軒昂。淳樸的村民們似乎感受到了一種壓力,不敢繼續圍觀,悄悄四散開去。
而此時,李慎一家三口都不在家。他們趕集去了,購買一些生活用品。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而那位客人就直直地在他家門口站了一個早上。也有膽子大的、見過世面的人請他去自家院里休息一下,喝口茶,可被他拒絕了。
村民們遠遠地看著這個很明顯大有來頭的客人,心里暗暗為李慎一家捏了一把汗,他們猜測,也許是他們家得罪了什麼人才不得以躲到這里來的。因為除了他們一家三口是一年前才搬來的新住戶以外,其余的人家都是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的。
終于,李慎一家回來了。他們用當地的方言哼著歡快的民謠,拿著大包小包的貨物,風塵僕僕地趕回了家。
可是他們的笑容很快就凍結在臉上,因為他們看見了一個非同一般的客人——當今皇上。
李慎一家不知道該怎樣招待這位特殊的客人,因為皇帝微服前來,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可是,見了皇帝不行三拜九叩之禮,那也是萬萬不可以的。
所以李慎一家三口愣在了自家院門口。
皇帝到很鎮靜,用目光示意他們不要張揚,然後微微笑道︰「怎麼,看見老友來訪,都不請進去坐坐嗎?」。
李慎和謝錦書心情復雜地將皇帝請進了院子里。
皇帝也不客氣,很隨意地自己找了一把竹椅坐在上面,又從台階上撿了一把蒲扇,一邊搖著一邊抱怨道︰「這個地方太熱了,李慎兄,我真的不明白,就算你不喜歡京城,可也不一定非要到這個地方來呀。」
承業端來了一碗涼茶,是早上他們臨出門的時候,謝錦書特意放在井里涼過的。皇帝接過來,「咕咚咕咚」一飲而盡,然後愜意地用袖子一抹嘴︰「再來一碗。」
謝錦書端了一盤果品進來︰「那個東西太涼了,喝多了反而不好,不如用些果子。」
皇帝拿了一個梨,狠狠咬了一口,不住地點頭︰「嗯,果然香甜。李慎兄,這就是你留戀南方的原因之一嗎?」。
李慎不敢行跪拜之禮,因為他知道,平日里生活單調的村民們一定就在籬笆外面偷看。所以他苦笑道︰「還是讓您給找到了。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您的慧眼啊。」
皇帝很快啃完了那個梨,又伸手撈了一個金黃金黃的香蕉︰「對了,都快中午了,你們怎麼還不做飯?我快餓死了。」
謝錦書只得去做飯。
李慎將皇帝領進了屋子里,囑咐承業不要出門玩耍,要是有人來,不要讓進屋子里來,然後關好了房門,跪在地上,請皇帝治罪。
皇帝長嘆一聲︰「朕這個皇帝做得有些失敗啊,連自己最倚重的大臣都要用‘死’這樣的方式來辭官。」
李慎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只能說︰「陛下,這件事都是罪臣的主意,與其他人無關,請陛下只給臣一人治罪。」
「你果然不一般,竟然將朕瞞得鐵桶一般。」皇帝看著李慎,「你告訴朕,難道朕就這麼令人討厭嗎,你要這樣迫不及待地離開朕?」
李慎說︰「罪臣不敢。罪臣只是覺得自己才疏學淺,越來越不能為朝廷盡心盡力辦事,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就沒有想過,朕總會找到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