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清 第二卷 一諾千金 第四十六章 兩處相思

作者 ︰ 蘇惠茜

來關雎宮兩次,兩次她的寶貝兒子都是跪在地上。這能不讓青玉惱火嗎?

前一次是請安,可以忍受,可這一次呢?海蘭珠是不是有點太惡毒了?秋風雖不至于刺骨,可是落葉漫天的時節讓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跪在冰涼的地上,一跪就是幾個時辰,還有沒有一點仁義道德之心?

「額……」

听見身後有腳步聲,多尼下意識的回了頭,才剛想開口叫額娘,卻猛然想起宸妃娘娘不許自己開口,不許自己求饒的規矩,便趕快收了口。

那個沒喊出來的娘字和說不出來的委屈都通通被他聲聲吞進肚子里。其實他一點也不明白,不過就是和福臨在一起爬了樹,下面又有小太監和侍衛保護著,就算是關心則亂,宸妃娘娘也不至于這般大動干戈。

「你再堅持一下,額娘這就帶你回家。」青玉蹲子,用手帕擦掉多尼額頭上豆大的汗珠。

原本身體就不怎麼樣的他,哪兒能受得了這樣是懲罰?別說青玉這親娘心疼,就連一旁的阿特禮也忍不住的扯了帕子拭淚。哽咽著叫著「二阿哥」。

關雎宮內安靜的向一座空宅子,雖然滿地的丫頭僕婦,可卻連她們的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一個個垂首而立,低眉順眼,若不仔細看倒以為都是一些擺設。

海蘭珠病歪歪的躺在軟榻上,檀木炕桌上的燻香爐升起青煙渺渺,隔著珠簾,向里望去,那景象實在美得不可方物。海蘭珠這病西施,連青玉這滿腔怒火的,看見她都心生憐憫,難怪皇太極對她用情如此之深。

「臣妾給宸妃娘娘請安。」中規中矩的蹲身行禮,青玉站在珠簾外等著海蘭珠的那句平身。

可左等右等都不見她開口,就在青玉的小腿開始發麻,大腿快要抽筋兒的時候,海蘭珠嬌媚的聲音幽幽響起。

「罷了,罷了,弟妹可有什麼事兒?」海蘭珠一面說著,一面無骨般的揮了揮手臂。便有兩個小丫頭抬著檀木椅從珠簾內閃出來。

海蘭珠的架子真是越來越大了,至于用接見外臣的禮儀接待青玉麼?青玉不悅的神色一掃而過,恭敬有禮的對丫頭們點了點頭,便坐在了椅子上。

「若要是為了八阿哥的事兒,大可不比說了。」

沒等青玉開口,海蘭珠語速極快的開了口,仿佛胸中仍有怒氣難平。

八阿哥都死了多久了?青玉沒事兒提他做什麼?可是轉念一想,這八阿哥……海蘭珠怎麼能這樣,用一個活著的別人的孩子,來頂替她自己已經死去的孩子。那是不是連親疏遠近都得要听她這個冒牌額娘的話?

青玉心中大為不滿,繡拳緊握,可聲音卻平靜溫和如故,「不知道我們二阿哥做了什麼,惹的娘娘這般惱火?都怪臣妾教導無方。」

海蘭珠半眯著的眼楮猛然睜大,隔著珠簾她看不清青玉的臉,可是從語氣中就能想象到那種倔強卻不動聲色的表情。

「小孩子沒輕沒重的爬到樹上去,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若要是哪一次失了足,跌下樹來,可不就是我這個額娘的不周到。若要是皇上怪罪下來,我哪兒當的起。」

青玉冷笑,爬樹至于這樣麼?無非是因為和他一起爬樹的那個孩子是福臨吧千方百計想要孤立的孩子,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養子和他最為親厚。

「多尼,既然恩養于關雎宮,娘娘怎麼教導是娘娘的事兒,臣妾無權過問。今兒我來是為了多尼,但卻不是為了今天受罰之事。」

「哦?那還有什麼事兒?」

青玉將手中的一封已經開過封的信,遞到身後的小丫頭手上。「臣妾收到科爾沁的信,額吉甚為想念,希望在她六十壽辰的時候我能帶著多尼回去為她祝壽。」

海蘭珠接過信,神色唯有動容。信封上的字跡,不工整,然而卻自成一體,是大媽**字跡,這她知道。

匆匆撇了一眼,便又重新遞給丫鬟,「送著信來,難道是怕我不信你的話,不放人?」

「……」青玉不解話,只是隔著珠簾定定的盯著海蘭珠。是不是你心里沒數麼?

海蘭珠訕訕的笑著,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自領了他去吧。」

「多謝娘娘成全。」青玉起身,連寒暄都懶得在寒暄。對于一個總企圖搶走自己孩子的女人,她已經對海蘭珠足夠客氣了。

「哎……不是我的終歸不是我的……我的八阿哥……不在了。」

海蘭珠幽怨的聲音,硬生生的擠進了青玉的耳朵。一只腳頓在了宮門內,海蘭珠,終歸還是可憐又可悲的。得到了皇太極全部的寵愛又有什麼用,那個鐘愛她的男人畢竟還是以江山為重,不能日夜守在她的身邊。她所有的無助,所有的期盼都在那個早夭的孩子身上,可天不眷顧,竟奪走了她生活的全部熱忱和希望。

自己非要帶走多尼,是不是有點殘忍?可是,即便是殘忍,她也得把他帶走啊,骨肉分離,原就不是她應該承受的疼痛。

多尼三天連續高燒不退,青玉則守在床邊寸步不離。這種心疼和焦慮是根本無法言喻的,就好像有人綁著你的手腳,讓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刀子割的鮮血淋淋,然而卻不能去止血去痛。

「額娘……」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在第三天夜幕降臨的時候,多尼掙扎著睜開了眼楮。

用白胖的小手揉著有些睜不開的眼楮,含糊不清的叫著青玉。

眼眶微紅,淚眼朦朧,一片霧氣籠罩著雙眸,讓青玉有些看不清兒子的臉。可是還是能感受到他掙扎著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來抓自己。

「額娘……肚子餓……」隨著多尼的叫苦聲,他的小肚子也跟著咕嚕嚕的唱起了交響曲。

青玉破涕為笑,看來真的是好了。

「額娘這就著人去準備東西來吃。」青玉把多尼抱在懷里,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充斥著她的內心。

誰也別想搶走她的兒子,哪怕是尊為皇帝的皇太極。

這些天她忙著照顧兒子,那多鐸那死家伙在干嘛呢?

抱著多鐸坐在前往科爾沁的路上,青玉竟沒來由的開始想念起多鐸來。

是不是這顛簸的馬車里太安靜了,是不是小多尼睡的太安穩了,是不是外面的月光太唯美了,所以她才被思念纏繞著,跌跌撞撞的在輪回里打轉。

懷孕的佟佳氏,哄著孩子的瓜爾佳氏,變得安安靜靜的納喇氏。三個女人的臉不停的在青玉眼前交替,最後變成了她慘淡的容顏。多鐸的心,始終比她的大,裝下了太多的人。

如果這次不是為了要搶回多尼,想必她也是要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回科爾沁吧?她就是這樣,逃避,一味的逃避,關于感情,她總是不能自信的去面對。因為人心,是這世上最難以捉模的東西。誰知道哪天它回悄沒聲息的變了呢?兩情相悅,山盟海誓,永垂不朽,白頭偕老,也只是傳說吧

圓月當空,卻勾畫了一地的清冷,沙場點兵,此刻竟沒有什麼豪情壯志。

酒過三巡後,微醺的多鐸站在營帳外對著晴空中的圓月感嘆。一場又一場的勝仗打下去,竟讓他覺得疲乏。沒有兵權,只是在濟爾哈朗和多爾袞的操縱下機械的應戰,真的有點累。

好像有很久沒看到青玉雋秀的自己了吧?她在干嘛?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孤單的對著月亮表達思念。

「爺,夜里涼,還是早些入賬休息吧。」柔美嬌女敕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多鐸才猛然記起自己這次出征帶了一個美嬌娘。

月光灑在那女子身上,仿佛鍍上一層銀色的光邊,美的若即若離。那笑容,曾經也在某人的臉上浮現過,只是他已經好久沒看到了。

多鐸轉過身,攬住了女子的肩膀,嘴角上揚,「你這小蹄子,八成是耐不住寂寞了吧。」語氣戲謔,可誰有能看得透他笑容中的苦澀呢。

營帳內男子粗重的呼吸,女人嬌媚的申吟聲交錯在一起,演奏著讓人熱血沸騰的樂章。多爾袞踏著清冷的月光站在帳外,嘆息。私自攜帶歌姬,多鐸永遠都不會嫌棄自己的懲罰少,永遠都怕皇太極對他的打壓不夠。

媚眼如絲,嘴唇微張,一臉嬌媚,雲鬢散亂,夸張的申吟著,可她越叫的賣力,越表現的投入,多鐸越覺得厭煩。身體的燥熱全然消失不見,多鐸抽身,躺在床上,將被子緊緊裹在身上,一個翻身向里,盯著牆壁發呆。

被填充的滿滿的身體,猛然被抽空,那種強烈的空虛感讓女子極為不滿。少了多鐸身體的天然屏障,的身軀直接暴露在空氣中,讓那原本享受歡愉的女人頓時打了一個冷戰。想惱火,卻沒有資格。

「爺……」咬了咬嘴唇,還是決定放下尊嚴,去討好這個性格怪異的滿洲貝勒。可一聲呼喚,等來的卻是久久的沉默。

多鐸雖是醒著,可思緒卻已經飄去了遠方。他固執的和青玉鬧別扭,故意留在佟佳氏的院兒里,故意讓她有了身孕,青玉到底是怎麼想的?海蘭珠要搶走多尼,她到底又是用什麼辦法搪塞過去的?

什麼時候天下才能打的下來,什麼時候皇太極才能真的敗在他們手下,什麼時候他才能帶著青玉踏遍萬水千山,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爾虞我詐,他厭煩了,如履薄冰,她也過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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