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牆微微抖動,漾出一圈水波粼粼的花紋,又以肉眼可視的速度緩緩退散,最終歸于無形。
寒城嘴角一勾,眼底的霜色一閃即逝。
想他堂堂一個魅王,在自己的宮殿中行走還要請示他人,這種侮辱不可謂不重,但一想到田詩詩早前遇到的險情,他又忍了下來,誰讓他保護不周,給了歹人可趁之機?更讓他惱火的是,自家鎮族大法師領著一隊人馬在魅宮四周轉了將近一個時辰,至今仍未尋到異狀,更別說找到那邪物的源頭了。
技不如人自是讓人懊惱,可偏又有人在他眼前顯擺,眼前這道牢不可破的幻陣就是例子。同樣是高階法師,自家的鎮族祭師甚至還年長了人家好幾輪,技藝不見漲也就罷了,竟然生生矮了好幾個頭,思及此處,他臉上熱辣辣一片,又羞又怒。
任由心底情緒翻騰,他依舊斂去表情,推門而入。
屋內一角,幸大法師翩然而立,表情清冷,讓人看不出情緒。
另一頭,田詩詩安靜地躺在床上,好似熟睡的模樣,也沒有什麼不妥,可再一細看,她的臉上……臉上為何泛著詭異的紅暈?
寒城睨了幸風一眼,快步走到床前,手也撫上了田詩詩的額頭,「她怎麼了?」
「有點燙,卻也不似發燒。」他喃喃自語,盯著田詩詩的臉好一陣琢磨,又看不出問題出在哪里。
「只是受了一點驚嚇,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幸風的聲音很平靜,可這種平靜落入寒城耳中反而淪為異樣,方才詩詩受困的時候他可沒有那麼平靜。
眼光一轉落在床尾,鵝黃色的絲被一角,露出來的一小塊水紅色吸引了他,雖然只有小半個巴掌那麼一點,可是那材質,那隱隱可見的繡工,還有一條細細的絲帶,不正是女子的肚兜還是什麼,寒城的臉色「唰」的一下冷到極致。
不能沖動
他極力壓抑心底的情緒,強迫自己扭過頭不看,可那抹亮紅色好似在他腦海中扎了根一般,揮之不去。一抬眼,又對上田詩詩嬌媚紅潤的俏顏,兩相輝映,他心口一窒,只覺得有一根長針狠狠刺入胸口,痛得無法呼吸。
假寐中的田詩詩好似感覺到寒城的異樣,局促不安起來。一方面,她不願睜開眼楮面對寒城,可另一方面,又覺得落在她臉上的目光灼灼難耐,只得假意被擾,想借翻身的機會將臉轉過另一頭去。
「嗯……」她輕輕一喃,身體也跟著翻轉過去。
田詩詩這麼一翻,手臂連同絲被一起卷了起來,原本被堪堪遮住的小肚兜一下子現了原形。
時間似乎變慢了,水紅色的抹胸,繞著幾根細細的絲帶,就這麼安靜地躺在鵝黃色的床單之上,卻又格外扎眼。
寒城登時站了起來,滿臉皆是暴戾的神色。
他虎目一睜,直直落在那件小小的,細軟如雲的衣料上,恨不能以火目灼之毀之,讓它從視野里消失。
幸風也發現了這個意外。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臉色微微泛紅,盡管面上的表情依舊平和,而心里那個窘啊,背在身後的素手一卷,已結了障目的指法,只想將那個東西隱藏起來。
可他不能動手,寒城還在看著,那烈火一般的目光,緊緊抓握的雙拳,有如太上老君丹爐里剛剛冒出頭來的猴精,恨不能將眼前的一切焚滅。
若要真能冒出火來才好呢,一把火燒了,就全都干淨了
三個人中,只有田詩詩一無所知,依然在百般煎熬地裝睡。
——
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
田詩詩再也裝不下去了,睜開眼來。
迎接她的,是寒城地獄烈焰一般的目光,羞惱,悔恨,又有不舍,種種復雜情緒統統包含在這一記眼光中,烤得她渾身一顫,險險地避讓而去。
砰——
這次是摔門的聲音,緊接著,門外傳來寒城長長的一聲咆哮,震得人耳膜生痛。
「……」
沉默。
「他這是發什麼瘋呢?」田詩詩驚嚇之余又很莫明,她掀開被子坐起來,目光掠過幸風,最終停留在床尾崩斷的百枝繞鵲鐵藝裝飾上。
手臂粗細的鐵藝欄桿被蠻力扭得變了形,上面還印著五個深深的指痕,正是寒城的杰作。
目光稍轉,她很快又發現了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那件本來不該出現在床尾的紅色小抹胸。
「呀……」她低低驚呼,臉上飛起一抹紅暈,整個人都窘透了。
「完了……」她後悔不已,早知道剛才就穿在身上,實在不行壓在身後也好,都是圖快省事惹的禍,換個人看到也許沒什麼,偏偏是寒城……她突然後怕起來。
「看到了……也好。」幸風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只見他從容不迫地拾起那件抹胸,又臉色不變地將它遞給田詩詩。
田詩詩臉上一熱,慌忙扯了過來,將它塞進被子里。
幸風暗自發笑,卻又不動聲色。小妮子一向冷持,這般羞澀卻很少見,禁不住心頭一漾。
他貼上她的臉,輕輕一啄,剛才事發突然,生生將兩人的纏綿打斷,讓他好不惱怒,如今……他好想繼續。
「別……」田詩詩將他輕輕一推,明天就要開始布陣了,省著點吧。
幸風哪肯,念頭一動,身上某處又已蓄勢待發,再說了,他渴小妮子已久,好不容易捱到她點頭,這個機會怎能錯過。
「不費事,備陣而已,我早已安排青護法準備去了,他向來小心,不會出錯的。」說著話,人又貼了過去。
田詩詩輕輕一縮,躲了過去,「不要,我……我沒有心情。」
「因為寒城?」幸風臉色一沉。
田詩詩輕輕點頭,也不避忌,「剛才那麼一鬧,只怕他心有不甘,我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幸風輕輕打斷,「你不是一直煩他纏著你麼,這樣一鬧,正好說開了,對你對他都好。」
「我們還要在這里住上幾天呢,而且,明天就要布陣了,萬一他想不明白發起瘋來,如何是好?」田詩詩還是不能放心,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處。
幸風冷冷一哼,「就憑他?詩詩,你小看你的夫君了。」
「我沒有。」她淡淡否認。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她自然知道幸風有多少能耐,只是剛才寒城的神色嚇到了她,雖然她這二十年來沒有談過戀愛,甚至連心儀的男生也沒有,可她是學藝術的,對事物有種天生的直覺,剛才寒城那一眼,她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有種人,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也不會讓別人得到,在她看來,寒城就是那一種人。
「如果施法的時候真有些什麼,你不要管我,只管將那些毒尸送走……」田詩詩啞著聲音,也不敢大聲說。
「不許胡說……」幸風連忙伸手封住她的唇,「你是我西越的王妃,什麼都不會發生,法陣一定會順利施展,一切都會好的。」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寒城這一鬧,的確留下不少陰影,田詩詩郁郁不樂,幸風也是心有所思,再也提不起興致。
「乖乖的,我抱著你睡……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得到你。」
幸風將田詩詩抱在懷中,眼光卻落到不遠處的窗外,沉沉的夜色,讓他的心也變得不安起來。
……
離寢宮最近的議事書房里,寒城鐵青著一張臉,一進門就將絳色桃木書桌上的東西通通掃到地板上。
「我不信,不信」他大聲咆哮著,東西「 里啪啦」落了一地,將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宮婢嚇得渾身直哆嗦。
那兩名婢女也是可憐,今晚正巧輪到她們值夜,按職責要一直跟在魅王身後貼身照顧,方才寒城遣了她們等在田詩詩的屋外,屋里布了陣,听不到聲音,她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寒城一出來就變了張臉,雷神一怒差點沒把她們嚇死,強忍著跟在他身後一路走來,不敢靠近,又不能離得太遠,沒得到寒城的命令,她們又不能擅自離開,只得死守在書房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兩女正在忐忑之時,走廊上緩緩度過來一個身影。
「城兒,你這是在生誰的氣呢?」葉撫琴的聲音柔而媚,按理來說並不討人喜歡,可落入那兩個婢子耳中卻仿若天籟之音。
「你們兩個下去吧,這里有我就行。」葉撫琴縴手一揮,兩名宮婢如蒙大赦,齊齊一福,便逃一般地離了去。
「你來做什麼?」寒城回頭就是一瞪,對這個女人他並沒有多少好感,哪怕她與他有著血脈相聯的情份。
葉撫琴幽幽一笑,薄唇輕揚,看著寒城的目光極盡柔和,眉宇間皆是濃濃的慈母之色。
她走近寒城,又伸出手,想要理一理他的烏亮的青絲。
寒城厭惡地偏過身子,躲了過去。
「有什麼話快說,我沒功夫應酬你。」
葉撫琴呵呵一笑,也不介意,「我知道,你們兩兄弟都嫌我沒能盡上母親的責任,在你們年幼之時棄人而去,可你也不想想,是誰將我逼成這樣的?秦月那個妖女,佔著天時地利,將原本屬于我的天衣繼承人之位奪去,這個公道,我又該上哪里討要?她能力不足,死在布陣之下,那是她活該,誰讓她跟我搶來著,賤命一條……」
「你到底想說什麼?」寒城不耐煩地打斷她,目光如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