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之下的永夜林開始躁動起來,就連千年古樹散發出來的螢光也黯淡了許多,百鳥歸巢,猛獸隱匿,林中一切生靈都在有意識地為毒尸群讓道,只剩下漫天遍野的「嗚嗚」聲,讓人听得不寒而粟。
「走毒尸到來之前,我們將最後一項工作做完。」幸風拉起田詩詩的手,匆匆忙忙地向瞭望塔下走去。
「去哪?」田詩詩一邊任由他牽著,一邊追問原委。
「時辰到了,靈石要歸位。」幸風附在她耳邊,低聲回答。
「哦……」田詩詩訥訥應著,腳下的步子也不不再象剛才那麼猶疑,其實她本來還想說她又不會法術,何必去湊熱鬧,可一對上幸風的鼓勵的眼神,這樣泄氣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她亦不想承認,面對那麼多毒尸,她害怕了。
「我們也去吧,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藍長老說道。胥興輕輕點了點頭,兩人跟在幸風和田詩詩身後也向魅宮祭壇走去。
離開魅宮地界,天色立刻暗了下來。走在通往祭壇的林間小道上,只覺得寒風陣陣,鼻腔間充斥著生靈衰敗的氣息,似有若無,令人作嘔。
田詩詩青白著一張臉,強力壓制住心底害怕的情緒,怯怯地看了幸風一眼,又匆匆別過頭去。
「我說過,一切有我呢。」幸風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手心一熱,讓她安心不少。
沿著細石小道轉入密林,眼前一晃,平白多出幾個人影。
「是誰?」幸風下意識將田詩詩護在身後,隨後到達的藍護法和胥興也擺出一副迎戰的姿態。
「是我。」葉撫琴腰枝一扭,緩緩走出陰影,慢悠悠地度到他們面前,身後不遠處還跟著二名魅族的金階法師。
葉撫琴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游走了一圈,嘴角一勾,打趣道,「喲,幾位是在防誰呢?」
幸風收起架勢,冷笑道,「如今林中妖孽橫行,我等不得不防。倒是葉掌門,外邊這麼亂,你不在宮中好生歇著,跑到這密林來做什麼?若是不小心被人誤認,該如何是好?」
葉撫琴皮笑肉不笑,提著嗓子說道,「幸大法師說的是哪里話,你們西越的法師就算不認得我這個過氣的掌門,也該認得我身後這樣東西吧。」
葉撫琴一出聲,身後那兩個魅族法師立即抬出一樣東西。
永夜林中光線不好,加上毒尸正在聚集,原本重要的光線來源古樹星光也黯淡了許多,直到那兩名法師走近了,大家才看清他們手中抬著的東西。
長方形的板狀物品,高度要比一個普通成年人高,寬度大約是二到三個人的身寬,只可惜蒙著一層黑色絨布,看不到本尊,只看到那絨布下方露出來的一塊底座,泛著金屬一般的光澤,似乎是個架子之類的東西。
「這是乾坤鏡,不知道幾位听說過沒有。」葉撫琴揭秘,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吃準了幸風他們猜不出來。
藍長老和胥興立即表示自己不知道這個東西,幸風則表情淡淡,也不說自己知道還是不知道。
「此物可以通靈,亦能看到異世的幻像。說起來,這事還是我兒寒城告訴我的,原來詩詩姑娘曾經在異世生活了近二十年,年初的時候才回來,想來也是慚愧,我這個做姨的竟然不知道。」葉撫琴掩著嘴,一雙能勾魂的眼楮直盯著田詩詩,似笑非笑。
田詩詩戒備地看著她,心中冷笑,「你裝,你就裝吧,看你還能裝多久。」
葉撫琴轉了個身,「嘩」地一下掀開蓋在乾坤鏡上的黑絨布。
鏡面銀光一閃,幽暗的密林一下子亮了起來,眾人皆不由地眯起了眼楮。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開始適應這種光線,慢慢打量起眼前這面巨大的鏡子來。
黑色的金屬框架,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在田詩詩看來,這面鏡子若不是被冠上了乾坤鏡的名號,外表跟她以往見過的穿衣鏡並無多大差別。
「你們再仔細看看。」也許是看到眾人表情淡淡,葉撫琴再次提示,「看看這鏡面之中到底有何乾坤。」
眾人屏氣凝視,那平淡無奇的鏡面果然開始變化,原本如湖水一般平靜的鏡面上漸漸泛起一圈圈水樣的波紋,又有清脆的「叮咚」聲響起。
波紋以鏡中為原點,一圈一圈向外蕩漾開去,就在眾人幾欲陷入這種奇怪的異象時,那紋路忽然消失,鏡子中央顯現出一個人影來。
「是詩詩姑娘。」胥興年紀尚小,對這種新奇的事物頗為關注,他驚喜地喊出聲來。
沒錯,此時乾坤鏡中現出的人影,正是她田詩詩的本尊。
看到這里,田詩詩終于明白了,難怪寒城總說從小看著她長大,每日都能見到她的影像,虧她還一直以為他在說假話哄她,原來真有那麼神奇的東西。
「看起來倒不象是假的。」幸風鳳眼微眯,冷冷地盯著葉撫琴,「我听說它被人給封存了,沒想到又有人將它取了出來。」
這句話的深意只有葉撫琴知道,听幸風這樣指出,她的臉色微微發白。
當年秦月公主為解相思之苦,特別炮制出這面乾坤境,為的就是能天天看到自家夫君和女兒的模樣,後來身體健康每況愈下,又害怕有心人惦記著田詩詩,為免除後患,她施法將乾坤鏡封在祭壇的靈石之中,想不到還是被葉撫琴挖出來了,而魅族祭壇之所以損毀那麼嚴重,跟葉撫琴當年暴力取鏡不無關系。
葉撫琴呵呵一笑,掩飾住臉上的尷尬,「我估計靈石也該歸位了,特地讓城兒獻出這面寶貝,有了乾坤鏡,你們施法也可以事半功倍。」
葉撫琴這話倒是不假,乾坤鏡的靈力原本就是來自于靈石,如今祭壇盡毀,靈力也已缺失,若要靈石歸位,必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法力為代價。靈石歸位只是施法的頭一步,如果這一步就耗費過多的法力,對幸風來說是極為不利的,有了乾坤鏡就不一樣了,他省去法力,對後繼施法可謂好處多多。
「你會那麼好心?」田詩詩看著葉撫琴得意的樣子,心中疑惑萬千,加上事關幸風,一時緊張,面對葉撫琴竟連掩飾也忘記了。
田詩詩的態度讓葉撫琴稍稍吃驚,可她很快又平靜下來,田詩詩跟著幸風那麼久,寒城那個孩子對她又是一片痴心,有些事情瞞不住也是正常。想到這里,她斂去笑容,正色道,「詩詩,且不論你知道了什麼,琴姨只想說一句,乾坤鏡對你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若是不信,你盡管讓人檢查便是。」
田詩詩心里一急,正想頂她一句,結果被幸風輕輕捏了一下手,阻止了她,「葉掌門不必操心,這些事我們自然會做,林中霧氣濕寒,葉掌門請回吧。」
「我們走。」葉撫琴招呼那兩個魅族法師,緩步離去。
胥興看了一眼被留在原地的乾坤鏡,小聲問道,「我們真要把它抬進去嗎?」。胥興指的進去,自然是指進到祭壇內部去。
幸風皺著眉頭想了想,旋即大聲說道,「當然要抬進去,明天就要布陣開門了,法力當然是能省則省。」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幸風招來兩名西越護法,抬著那面乾坤鏡向祭壇走去。
「你真的放心?」路上,田詩詩小聲地詢問幸風。
幸風微微一笑,「有什麼不放心的,這個時候葉撫琴不會故意破壞施法的,要知道,她有求于我們。」
對啊,如果葉撫琴想利用天衣之術施法後產生的空間門去見自己的老爸,她一定不會故意找茬,至少現在不會。想明白這點,田詩詩也不再有任何顧慮。
有了乾坤鏡,靈石歸位變得更為容易,田詩詩站在祭台下方看幸風在主祭司寶座前施法,心底的擔憂漸漸散去。
昨晚幸風曾經告訴過她,靈石歸位要耗費大量的法力,他沒有把握能做到最好,如果祭壇的靈力達不到以往的水平,開空間門的時候可能會有一點麻煩,具體是什麼麻煩幸風沒有說,但田詩詩知道那一定不是普通的麻煩。現在葉撫琴送來乾坤鏡,雖然說以渣婦的人品,不能說雪中送炭什麼的,但也算是場及時雨了。
施法之後,幸風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薄汗,田詩詩掏出小絲帕,也不忌諱場內人多,慢慢地為他擦拭,只將幸風一張書生般的小白臉擦成一張關公臉,紅得都可以滴出血來。
「你害羞了。」田詩詩貼近他胸口低聲說道,一抬頭,正好看到幸風臉上一窒,一張俊臉更加紅了。
幸風什麼時候被人這般調戲過?無奈四周全是西越的護法,還有馴獸族的藍長老和胥興在一旁看著,他不能將田詩詩怎麼樣,只得恨恨地低下頭,伏在她耳邊說道,「別得意,等過了明天,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好怕哦……」田詩詩呵呵一笑,慢慢退後二步,然後轉身向胥興和藍長老跑去。
看著田詩詩俏麗的身影,幸風心中漣漪乍起,嘴角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
場間金光大盛,主祭司寶座上的靈石熠熠生輝,十二根圖騰柱同時綻放出數道異彩,在祭壇上方繪出一幅美麗的畫卷。
同一時間,幸風撤去圍繞在祭壇四周的幻彩法陣,只等毒尸們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