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萱從沒想過，自己倒有幾分練書法的天賦，這麼足不出戶的跟著鳶兒練了月余毛筆字，這字倒也寫得有模有樣的了。
只是這成日里窩在頤園里，除了寫字就是吃飯、睡覺、逛園子，實在是憋得慌，有時候，她甚至有點懷念大少女乃女乃來串門的時光了，雖說對方擺明了沒安好心，但也總比一個人悶死得好。
兩個丫頭也看出了自家小姐的無聊，每日里變著方子的說些有趣的事情給她听，只是每每笑過之後，她卻仍免不了唉聲嘆氣一番，一副懨懨的樣子。
這一日，用過午飯，芷萱寫了會兒字，無趣之極，索性在宣紙上涂鴉起來。
「二小姐，二小姐——」
伴著由遠及近的呼聲，一個臉色微紅的小丫頭氣喘吁吁的跑進來。
「什麼事？」她慵懶的趴在幾案上，連眼皮都懶得掀一下。
「二小姐，宮里來人啦！」
芷萱眉頭一動︰「宮里來人？」莫非，是宮中又要為皇帝老兒甑選嬪妃了？可這寧太師府中，除了自己這個寡婦之外，可沒听說還有年齡相當的小姐啊！
「是呀，宮里來人說，大小姐要回府呆些日子呢！」
大小姐？芷萱怔怔的瞪著她，忽然記起，這些日子以來，下人們都一口一個「二小姐」的稱呼自己，她本以為寧修良身為老大，被稱之為大少爺，自己僅小于他，才被稱做二小姐，至于那些姨太太們生的幾個少爺、小姐都還只是小屁孩兒，她也沒太往心里去，不想原來這古人的排序是男女分開排的，自己頭上還有一個大小姐！
可這大小姐，又是什麼來頭呢？她自然不便開口詢問，只得擠出一副笑臉來︰「宮人說，大小姐哪一日回府？」
「這個……」小丫頭忸怩了一下︰「奴婢當時听說這個消息，只想著二小姐要是知道了，指定會很高興，所以就急忙跑來了，也沒來得及問……」
「哦——」芷萱微微一笑，看起來，這小丫頭還是個可塑之才︰「你叫什麼名字？」
她的話題轉換得太快，小丫頭顯然還沒能適應過來，眨了眨眼說︰「回二小姐，奴婢叫小鳳。」
「小鳳是吧，果然是個伶俐的，你是頤園的丫頭嗎？」。
「奴婢是膳房的，平素里負責往少爺、小姐們的園子里派送飯食。」
芷萱明白了，難怪鶯兒他們都還沒得到信兒，這丫頭就風風火火的跑來通報了，定是在別處听來的，只是，她不過一個守寡在家的庶出小姐而已，按常理，眼氣兒高的下人也是看不上的，也不怪他們狗眼看人低，誰不想跟個好主子，若是能混姨娘什麼的當當，那可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好事。
別說她深居頤園不辨風向，其實心頭清楚得很，譬如錦園大少女乃女乃那里，如今就是個招財的風水寶地，丫頭們連路過，都要特意放慢步子，多瞧上幾眼呢！
「今日算你有心了——」想到這些，她便拿出主子的姿態來，漫聲喊︰「鳶兒，去取些碎銀子給小鳳。」
那邊鳶兒听說大小姐要來，早擱了筆專心听他們對話，這會子她一喊，立刻轉身取了碎銀過來。
「二小姐，奴婢不能收！」
不想那小鳳倒是態度堅決，死活不肯收她的銀子。
芷萱的面上，有些不高興了︰「怎麼，嫌本小姐給得太少？」
「二小姐誤會了——」小鳳一听，忙跪了下去︰「奴婢怎會嫌少，不過是捎個話兒而已，怎敢居功，因這個收受二小姐的賞賜！」
芷萱沒想到，這小丫頭心氣兒挺高，倒是小瞧了她。
「你當真不要？」
小鳳點點頭，一臉堅決。
相比較大小姐回府的事情，她倒是覺得這小鳳丫頭更有意思一些。
「既是這樣，那你回去吧！」
芷萱本意，還想留這丫頭聊上一聊，不想鶯兒走進來，也不知听到了多少，竟直接將那丫頭放了出去。
她不解，抬眼看去，鶯兒一臉沉著，卻像沒看到她一般。
再看那小鳳，倒是有些期期艾艾的樣子，像是有話要說，卻遲遲不見寧二小姐開口，只得作罷，慢吞吞的出了門。
「這種丫頭，還是少搭理的好！」
鶯兒立在門前，直到小鳳走得見不到影兒了，才回身對芷萱說。
芷萱氣悶︰「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
鶯兒見了，施一個禮，不卑不亢道︰「二小姐忘了，府內風傳，大少女乃女乃雖然有孕在身，卻並不見多受大少爺待見，加之誰人不知，素來大少爺跟二小姐最為相好，若是借著二小姐這棵大樹，爬上大少爺的床頭，只怕也不是件難事……」
其實她的這個想法，芷萱方才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見那小鳳長得眉清目秀，不像心眼子多壞的樣兒，舉手投足間，反倒是透露出一股子輕靈勁兒，心頭就不由得有幾分喜歡，加上此時恰巧無趣，逗她玩玩，又有何不可？
看鶯兒那一臉認真的模樣，她知道，她所擔心的不只是寧二小姐淪為人梯，更深一層，是怕著丫頭是旁人差來的心月復，只要入了這頤園，只怕定然是會折騰一陣子，到時候，麻煩又要上身了。
芷萱想透了，也就不再糾纏這一茬︰「鶯兒，你可知大小姐回府的事？」
鶯兒走過來，一邊收拾幾案上亂七八糟的宣紙，一邊答︰「奴婢方才恰巧听到一些，正想來說與二小姐听的。」
「說來听听。」
「這個寧大小姐，是正房寧夫人所生，大少爺的親妹妹，從小深得府中寵愛，五歲那年，一次偶然入宮，叫皇後娘娘瞧見，說她品貌皆屬上上乘，不生在帝王之家，實屬可惜，加之皇後娘娘生了三子，皆為皇子，便戲言說要收大小姐為義女，養在自個兒身邊，不想當時宜妃娘娘正在一側，忙叫大小姐磕頭拜見母後，大小姐依言行了禮，這事也算是坐實了，打那以後，她便成了皇後娘娘的女兒，喚作玉清公主……」
听她這麼一說，芷萱心頭吃驚之余，不免冷笑，只怕這皇後娘娘當初的意思，喜歡寧大小姐不假，也是想藉此為某位皇子預定個童養媳吧！
「鶯兒，你這些都是從哪里听來的，倒比我這個在寧府長大的還要清楚呢？」鳶兒在一旁听了，不免好奇。
鶯兒卻只是抿嘴一笑，偏生不接她的話。
「我倒是忘了，還有你在——」經她這麼一說，芷萱便回過頭問︰「你倒是說說，還有什麼鶯兒不知道的？」
鳶兒想了想︰「大小姐和大少爺是雙生子，她離府的時候，二小姐還在梅姨娘的肚子里，奴婢自然也不在寧府，也不可能比鶯兒知道得多啊！」
鶯兒听了，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還說不比我知道得多，我就沒听說雙生子的事……」
眼見兩個丫頭鬧起來，芷萱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這麼說起來，大小姐今年也該有二十了？」
倆個丫頭一愣，可不是嘛，大少爺今年年初及冠，大小姐自然也該二十了。
「既然已是雙十年華，那玉清宮主許配了什麼人家，怎沒人說起？」芷萱知道，在古代二十歲還不出嫁，若在民間，早就是沒人要的老姑娘了。
兩個丫頭面面相窺，也是一臉疑惑。
半晌，鶯兒才嘟噥一句︰「听他們口氣，這玉清宮主八成還待字閨中呢！」
盡管覺得自己有些八卦，但芷萱還是忍不住皺眉︰「那皇後娘娘的三個皇子，可都娶親了？」
「听說，除了廢太子燁，另外兩個皇子都已成婚了。」
廢太子燁？芷萱只覺得腦中什麼東西一掠而過，仔細想想，卻又偏生什麼都沒有，只得搖搖頭。
「莫非，這玉清宮主，皇後娘娘本是打算配給那太子做正妃的？」
這一次，鳶兒的腦子倒是勾機敏，一下就想到了點子上。
鶯兒忙扯住她︰「可別胡說，皇家的事，可不是咱們能胡亂嚼舌根的！」
一時間，芷萱被她們攪亂了思路，也懶得再想，這些事原本也與自己無關，若不是久居頤園，悶得都快發霉了，她才沒心情去搭理旁人的閑事呢！
如此一來，她便說有些乏了，打發了兩個丫頭出去，半倚在床榻上，閉了雙眼假寐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細細的說話聲。
「二小姐還在歇息，你放這里吧，回頭挑好了，我給著人給你送去。」
「這樣怕是不好吧，還有幾個姨娘等著挑呢！」
鶯兒的聲音有些不高興了︰「姨娘們算什麼主子？再說了，二小姐這邊送來的，都是些素氣的花色，想必姨娘們也不會喜歡……」
「鶯兒姑娘，你莫讓奴婢為難……」
「你……」
「鶯兒，讓她進來！」
鶯兒本還想同這兩個婆子爭辯，不想芷萱卻突然開口，听她聲音懨懨的，分明是被吵醒的樣子，不由得狠狠瞪了那婆子一眼。
芷萱又何嘗不知道這些個丫頭婆子壓根兒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若不是寧修良那邊照顧著，只怕還要比眼下差得多。只可惜自己早已不是說一不二的大少女乃女乃，不過是一個吃閑飯的寡居女子而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個道理，她還是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