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日一樣,芷萱醒來時,早飯和洗漱的清水都早已備齊了。
這一回,她不再有絲毫的猶豫,神采奕奕的起了床,簡單的梳洗用飯之後,便徑直推開房門,大大咧咧的走了出去。
其實,她很肯定,這府邸中的某個角落里,一定有幾雙眼楮在時刻的注視著自己,不然的話,又哪來的飯菜清水等一系列物品呢
特別是昨晚臨睡前隱約瞧過幾眼的那本兒小人書,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呢?此時想起,她免不了後悔莫及,憑著一貫對繁體字不感冒的性子,她特意挑了一本兒圖多字兒少的來看,結果沒看兩眼就稀里糊涂的睡著了,早上醒來,幾乎連睡姿都不曾改變過,卻偏偏不見了那本書,難不成,自己歪打正著,那書上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芷萱想著,腳下已行至院門口。
突如其來的愣了愣,她忍不住放開嗓子來一句︰「趕車的,跟緊些,一會兒本小姐若是迷路了,你可得負全權責任」
說完,也不管是否當真有人在某處听見,微微一笑,興致勃勃的沿著院外的小徑走去。
比起遠在揚州的寧府來說,這無名的府邸確實要小一圈,但卻勝在布置精巧,處處透出主人獨有的情趣,不像那些尋常的權貴之府,一草一木都透露出極強的匠意,一眼看去,幾乎戶戶都相差無幾,令人興趣索然。
芷萱本身就有些路痴潛質,對于東南西北的方位辨認更是一塌糊涂,到了陌生的地方,一貫是靠著鼻下的三寸不爛之舌問路,而此刻,這一招不管用了。
不過瞎轉悠了片刻,她就有些懵了,特別是在一處松柏翠竹之間來回溜達了幾圈,鼻尖上就泌出了細細的汗珠,這地方似乎剛剛才來過,卻又陌生得緊。
許是後世的武俠片子看得太多,腦子里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了她一大跳——這里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什麼陣形吧?
「馬車夫,我知道你在這里——」無奈之下,她只得眼巴巴的四處張望。
可四周靜悄悄的一片,回答她的,只有夏日里一波*的熱浪。
他的職責,不是密切注視自己在府中的一舉一動嗎?她一拍腦門,終于鬧明白了,這監視和關照,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可以想象,那些人把她弄到此處來,頂多只能保證她不餓死渴死,至于生活質量如何,則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但如果真的是那樣,他們根本可以像對待真正的囚徒那樣,將人幽禁在某個不見天日的地下室里,給她吃餿掉的飯菜,喝骯髒的地溝水,再加上隨心所欲的威逼恐嚇,令她惶惶不可終日,在一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況下過完下半生……
然而,他們並沒有這樣做,不僅如此,還好飯好菜的伺候著她,屋子里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連床榻邊梳妝台上的首飾盒都裝得滿滿的,還有那成箱的綾羅綢緞,他們幾乎滿足了一個妙齡女子所有的需求,但卻除了作為一個正常人所需要群居本能。
在相通這一點的時候,她甚至開始懷疑,那幕後的黑手,真的是寧府的人嗎?
當然,在想這一切問題期間,她並沒有停下腳下的步伐。
「哎呀——」
許是腦中另有所想,並未留意到腳下,不知怎的,一個趔趄,身子往前一撲,狠狠的摔倒在地。
這一摔,本有幾分做戲的成分,但她沒能料到的是,身前的地面上,竟然有一塊足有小指粗細的尖銳岩石一角,而此刻要阻止跌落在那上面,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下意識的,她緊忙閉緊了雙眼,不敢去想即將面對的痛楚。
不過轉瞬之間,突然感到膝蓋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陣突如其來的酸麻感,令得她雙膝一軟,飛撲的姿勢愣是生生的改成了膝蓋著地,趴跪當場。
好險,出于本能,她用雙臂撐起了身子,只差那麼一點兒,臉頰就要與那岩石的一角親密接觸了。
「什麼人,你有本事出來」
片刻的恐慌過去之後,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那馬車夫看起來可不像是會飛花摘葉傷人的武林高手。
事實上,她這一嗓子,依然如同之前的數次喝斥一樣,並沒有引起絲毫的回應。
略顯狼狽的從地面上爬起來,芷萱很是惱怒,本來她突發奇想的拿跌倒做幌子,就是想要引得那隱藏在陰暗角落里的人出來,然而,她有一次失算了,某人不僅連個泡都沒冒之外,甚至只用了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石子兒,就將問題給解決掉了。
這讓她有一種被人當猴耍的錯覺。
這種感覺讓她越發的渾身不舒服起來,就像是凶神惡煞的使了一計狠招,帶著風聲呼嘯而去,卻一拳打在了軟軟的棉花堆上,沒有絲毫的成就感可言。
「好,算你狠」爬起來後的第一句話,她忍不住咬牙切齒。
有了前車之鑒,她這句話說得充滿了忿恨。
再次邁腿行走時,芷萱發現,剛才被石子兒擊中的地方還有些微的酸麻,想來定是被人擊中了穴位,連走路都不那麼利索了。
看起來,對方並不在乎她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還是一改常態的暴跳如雷,人家要的,只是一個健全的鮮活生命而已。
種種的跡象都在表明,這幕後操縱的某人,興許真的不是寧府的人,而且,他似乎對自己抱著一種貓和老鼠般的好奇、耍弄情緒。
想到這些,她再也無力再在這府邸中瞎轉下去——她越是反抗得厲害,對方就愈是興趣盎然,一種純粹的近似變態心理。
垂頭喪氣的往前走了數十步,不曾想,竟毫無阻礙的出了林子,置身于一片明媚的燦爛陽光之下。
而這個時刻,她早已沒有醞釀了一晚上的斗志,垂頭喪氣的像只斗敗的小雞。
大概是潛意識里,對于來路還是有些印象的,這麼毫無目的的行走,居然給她找著了來時的路,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她就再度轉回了自己暫住的那個小院跟前兒。
有些發 的掃一眼依然如故的院門,她始終是不甘心,索性也不進去,反倒圍著院牆,兜起圈子來。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這小院子後面的圍牆,竟然和整個府邸的大院牆緊密相連,若是有個狗洞什麼的話,恐怕這院子里的主人便可以隨意出入整個府邸了。
腦海中一閃現出「狗洞」倆字,她頓時就清醒過來,緊跟著,又轉入院牆內,睜大了雙眼,仔細的觀察起與府邸院牆相連的那部分來,特別是某些被灌木遮擋起來的部位,更是重點搜查對象。
皇天不負有心人,經她這麼地毯式的搜索之後,當真在一大塊假山石後的灌木叢里發現了一個巴掌大的小洞,洞口之小,遠遠超出她的意料之外,經過這麼一驚一乍的連鎖反應,她似乎真的要放棄了。
拖著疲倦的步伐回到房中,此刻距離午飯的時間,還有些時候,她干脆一聲不吭的坐回床榻之上,手托腮幫子,發起呆來。
她這麼一待,卻是連午飯的時間都給耽誤了——桌面上的殘湯剩羹早已不復存在,大約是因為她雙眼不眨的留意著周遭的一切,竟是連個送飯的都不曾來過。
直到落日的余輝終于被地平線吞噬殆盡,夜幕真正的降臨下來,她才悄無聲息的站起身來,步履熟練的走向外室,那里的桌上,有一只尚未用過的新蠟燭和一根火折子。
嫻熟的點燃蠟燭,伸手拿起略顯沉重的燭台,芷萱定定的立在屋中央,一張樣貌柔美的小臉在燭火的輝映下散發著奇異的光彩。
忽然之間,她似乎勾起唇角輕笑出聲,不等人看清,便又蓮步輕移,身形款款的走到與內室相通的門前,本以為她只是要舉著蠟燭進去,她卻偏偏停了下來,眉頭一挑,毫不猶豫的點燃了垂落在其間的紗幔,一時間,豆大的火苗騰的一下,躥出去半尺高,像她早就預料好的一樣,熱情洋溢的燃燒起來。
看著即將摧毀在火焰吞噬之下的屋子,芷萱沒有片刻的留戀,轉身舉了燭台,支起南面的木窗,不管不顧的爬了出去。
一路上,並沒有想象中驚呼「走水了」的聲音,也見不到任何驚慌失措的身影,她深吸口氣,穩住心神,頭也不回的來到白日里看好的狗洞邊,一把擰掉蠟燭,用那尖銳的燭台對準狗洞的邊角,迫不及待的挖過去。
事情就是那麼簡單,當她發現狗洞周圍的泥土早已松散干脆之後,立刻就產生了逃出去的念頭,至于焚火之類的具體操作細節,則是在發呆的那段時間里,對比了各種逃離方式之後才敲定的,應該沒有人會想象得到,她此刻會在這里從容不怕實施著這個計劃吧
就在狗洞周遭的泥土被如願扒開之後,她才听到正屋那邊傳來一片嘈雜聲,隨之而來的,還有男人女人的呼喚聲,加上早已愈演愈烈的火焰,幾乎連著偏僻的旮旯角都被照得亮了起來。
得意的冷笑一聲,芷萱不敢多做任何停留,隨手扔下燭台,貓著腰,手腳並用的從狗洞里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