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更何況她並非真正屬于那種有長遠戰略眼光的人。
盡管之前也有想過牆外的境況,但那畢竟是出了府邸之後的事了,她並沒有過多的去考慮,此時手腳並用的爬將出來,才猛然發現,這一牆之隔的地方,卻是一處人煙稀少的僻靜小巷。
芷萱不由喜上心頭,真是老天都幫她啊
只是,她的欣喜還未來得及在胸中氤氳開來,一場始料未及的變故就徑直砸了過來。
「你沒事吧?」伴隨著溫和悅耳的男聲,一只骨骼勻稱縴長大手伸道她眼前。
盡管心頭有些發懵,但她還是極快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那送上門來大手,借助著他的力量,奮力從洞中爬了出來。
先前挖洞的時候,也不知是太過興奮了,還是倉促之間估算不足,雖是扒得胳膊酸脹,卻並未能將那洞口開得足夠大,害得身子過了一半,卻愣是把臀部給卡在洞口上,任她使出吃女乃的勁兒,也難以從中拔出身子來,而此時,若要回身去續挖,竟也是進退兩難,難以月兌身了。
這種情況下,空無一人的青石板路面上,突然多了一雙雲紋馬靴,緊接著,靴子的主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困境,及時友好的出手相助,人家一番好意,她又怎忍拒絕。
在來人的幫助下,芷萱很快就擺月兌了困境。
「多謝這位公子相助……」
一出得洞口,她就連忙爬將起來,稍嫌狼狽的拍打身上的塵土,話說一半兒,抬頭看去,卻頓時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怎麼……是你?」顧不得尷尬,她一手指著來人,身子經不住向後退去。
然而,身後緊貼著的,便是厚厚的院牆,任她插翅,也是難以月兌身的。
睜大一雙清澈無辜的桃花眼,仔細看去,那黑白分明的大眼仁中波光粼粼,煞是動人,樂頌勾了勾唇角,略含譏諷道︰「嫂嫂辛苦了——」
芷萱退無可退,無奈之下,只得強作鎮定︰「你怎麼會在這里?」
出乎意料的是,听她問起,樂頌越發的笑得燦爛︰「我麼,方才听人說起,嫂嫂也在長安,這不正準備來探望……」
「你說‘也’在長安?」雖是心中不安,但並不妨礙她的分辨能力。
樂頌顯然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略微一怔,隨即道︰「說起來也巧,前些日子,長安傳來消息,說是皇後娘娘身體欠安,玉清公主一貫孝順,猛地听聞,哪里還有心思在揚州逗留,這麼,家父便命我送公主返回……」
听他娓娓道來,卻也十分的合情合理,但芷萱心中,仍是疑慮重重,如果真有其事,那他們是在何時得到的消息,又是何時從揚州城出發的呢?
按照他的說法,事情應該是發生在寧府兄妹二人私奔之後吧,若是如此,他便斷不可能完全沒有听聞一絲風聲,卻又何以此時見到她,還能這樣的鎮靜自若呢?
退一步想,就算他和玉清公主是在倆人私奔之前便離開了揚州城,那又是什麼原因,致使他在完成送人任務之後數日,還在長安城中逗留呢?
「嫂嫂,嫂嫂——」見她想得入神,樂頌忍不住欺身上前,開口提醒。
「呃?」芷萱見他足足高出自己一個頭的身軀靠近過來,忙出聲阻止︰「你,不要過來」
她的緊張,落入樂頌眼中,再度激起一片好不隱忍的笑意。
「你既是來此尋我,」伸手指了指她一個半高的圍牆,芷萱再次拋出疑問︰「為何不走大道,進正門,來著偏僻小巷作甚?」
對于她一系列的盤問,樂頌很是不屑︰「嫂嫂當真想知道?」
「嗯。」不及多想,她便點頭應承下來。
她的答案,似乎正在他的意料當中,收起笑臉,好整以暇的直視著她︰「嫂嫂是要我大聲的說出來,還是……」
芷萱不滿的打斷他,這人好不嗦,擺明了有問題。
「你盡管說來便是。」
有那麼一剎那間,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樂頌的臉上,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竊笑。
「嫂嫂千萬不要誤會,我本是騎了馬前來府中拜訪你的,卻不想途中忽然內急,所以便找了這偏僻小巷的狗洞前……」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阻止,是他自己說著說著,忽然噤了聲。
而芷萱的面色,早在他說第三句的時候就開始泛起了紅潮。
「咳、咳……」沉默只會更大的加深尷尬,樂頌趕緊清了清嗓子︰「既是這麼巧,那嫂嫂……」
一種不好的揣測,瞬間萌生出來,像春後的小草一般萌生出來。
「今日在此處見到我,難道小叔一點兒也不好奇?」芷萱這話,擺明了是想進一步證實自己的猜測。
果然,樂頌垂下眼瞼,輕輕的揉了揉鼻尖︰「嫂嫂但說無妨——」
「我—是—從—這—府—里—逃—出—來—的—」她一字一句的咬得極重。
然而,他的臉上,絲毫沒有任何驚異的表情。
「是你」再次往身後的院牆上擠了擠,芷萱怒道。
「這中間有些誤會,嫂嫂可否听我細細說來?」樂頌不緊不慢的說著,顯得胸有成竹。
他這麼說,等于是承認了,當初將人騙來府中的行為,並非他人所為,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算計她。
「哼」芷萱本想一口拒絕,想想又想起了什麼︰「修良哥哥呢?」
「修良哥哥——」樂頌笑得詭異︰「如果我告訴你,他在長安城中遍尋不到你,已經在返回揚州城的路上了,你信不信?」
「不信。」
她回答得十分干脆,寧芷瑄這三個字在寧修良心中意味著什麼,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慢慢的品味兒出來了。
無可奈何的一笑,樂頌並沒有任何要進一步「解釋」的意思。
「你究竟想怎樣?」事已至此,芷萱也不想再假裝糊涂下去。
「請嫂嫂隨我回家吧」
此話一出,芷萱嚇了一大跳,他的目的,竟是要幫著寧府那些人懲罰自己嗎?
大約是從她的面色猜出了什麼,樂頌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溫和口吻道︰「放心好了,我不會害你,實不相瞞,今日到此處來接嫂嫂,是有一人急著要見你」
天知道,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芷萱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他誘騙自己的事情,被寧修良查出來了,這會子,正朝他要人呢
她不答話,只將眼光從他身側穿過去,落在長巷子外的街道上,那里的確停了一輛馬車。
「那你為何不直接帶他來見我?」
「這麼說,是我誤會了嫂嫂的意思,你是說,你在這府邸中住得格外舒暢,甚至達到了不肯離開半步的地步了嗎?」。
是才怪沒見我連狗洞都鑽了嗎?
明知道他是在嘲弄自己,芷萱卻無可奈何,誰叫自己被人家抓了現行呢
「好,我隨你去」
好在她思路額外清晰,只要能見到寧修良,一切都會好辦起來。
樂頌也不多話,見她如此爽快,便徑直轉身向巷外走去。
芷萱跟在後面,本想提醒他一下,先前那個爛得要命的內急借口尚未解決,腦中頓時警覺起來,依目前的情形來看,既是借口,十之八九便是假的,她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婆婆媽媽起來了呢
這樂頌頂著樂太師府世子的名聲,卻是個為人處世極不張揚的人。
這馬車內的陳設,比起當初在揚州城的時候,還要節儉了許多,除了應有的幾樣物品之外,大都好不猶豫的略去了。
當然,此時的芷萱並沒有心思去想這個,她在一門心思的盤算著,一會兒見了寧修良,該如何去解說這場有預謀的誤會。
馬車行了約模一刻鐘時間便慢慢的停了下來。
「嫂嫂請——」樂頌舉止得體的掀起布簾一側提醒她。
芷萱下了馬車,這才發現,他竟將自己帶到了一處設在城中的官驛門口。
「小叔住在此處?」
這一點,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盡管樂丞相近來抱病在揚州家中,但好歹也是個朝中的一品要員,在長安城中,竟是沒有一處府邸的麼?
樂頌眉頭一挑,學了她,刻意的壓低嗓音︰「莫非嫂嫂以為,那處無名的府邸,本應是我的住所嗎?」。
不是麼?默默的在心頭回敬他一句,她不再發話,直垂了頭,等著寧修良一臉釋然的迎出門來。
「樂世子,寧太師已在上方等候多時了」一名小廝模樣的人走上前來,一臉恭敬的稟告。
怎麼,他們要見的,竟是寧二小姐的親生父親麼?
剎那間,芷萱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身子頓時有些支撐不住,自打作為呂四小姐呂紫瑄嫁入寧府以來,她還從未真正的面見過這位昔日的公公,而坊間盛傳,寧太師自小受其父母嚴家管教,成年以後,便也養成了較為強硬嚴格的治家作風,寧氏兄妹私奔的事若是傳入他的耳中,只怕是並不比落入寧夫人手中更為輕松……
「別擔心,好歹寧二小姐也是梅姨娘生的,如今梅姨娘已先走一步,他怎會不念舊情,輕易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毒手」然而,心中的另一個聲音適時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