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已過子夜,宮道上一片寂靜,道路兩旁的燈塔,或暗或明,將熄將滅,一陣冷風吹過,光影搖晃,「噗」的一聲,幾盞明燈熄滅,周遭立時陷入一片黑暗。
淑妃打了個冷顫,命宮人加快腳步。
淑妃靜坐在轎中,雙目緊閉,兩手緊緊抓著轎子的邊框,連她細心呵護的指甲折斷都沒有察覺。夜晚風重,冷風瑟瑟,卷起轎子的較簾,偶有慘白的月光透射進來,照的淑妃本就蒼白的面頰更是慘白似鬼。
到了的德陽宮,不出意料被值夜的宮人攔住,「好姐姐,你去稟報一聲吧,我們娘娘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皇上。」跟隨淑妃一同而來的小丫鬟,先行找值夜的大宮女疏通。
「不是姐姐我不通人情,你也知道,這都已經丑時了,皇上早已入睡,我這麼冒冒失失進去,惹得皇上大發雷霆,我幾個腦袋都不夠砍啊。」值夜的大宮女不肯通融。
「姐姐,你就行個方便吧,我們娘娘一定會感激姐姐的。」
「命都保不住了,感激有什麼用。」皇帝的身邊的宮女,就是別宮的要傲慢,氣場十足,任由小丫鬟怎麼請求,她就是不同意。
等了半晌,卻沒有消息,淑妃只好步下轎子,親自來說情︰「蘇御女,本宮確實有急事要稟告皇上,勞煩你帶本宮去通報一聲,你放心,本宮敢打保包票,皇上听了本宮所說的事情,不但不會遷怒于你,反而還會嘉獎你。」
「這……」蘇御女遲疑著,畢竟淑妃是四妃之首,她雖是皇帝身邊的御女,但也沒有這個膽量去得罪淑妃,且不說淑妃是大皇子的母妃,就是憑著公孫家的勢力,她也要忌憚幾分,可馮公公吩咐過,不論是誰要見皇上,一律拒絕,這邊得罪不起,那邊也不敢違逆,蘇御女犯了難,不知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怎麼回事啊?」一個尖細的聲音忽然傳來,馮德貴搖著肥胖的身子,慢悠悠向這邊晃來,見了淑妃,恭敬見了一禮,道︰「這麼晚了,淑妃娘娘怎麼還沒歇下?」
淑妃知道馮德貴是龍君佑的心月復太監,對他也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和顏悅色道︰「本宮有急事需稟告皇上,還望公公可以行個方便。」
馮德貴一臉為難道︰「不是奴才不幫娘娘,今晚皇上突然犯了頭風,早早便歇下了,並囑咐奴才,不論誰來見駕,一律回絕。」
「本宮所要說的事情,十萬火急,你擔待得起碼?你快去告之皇上一聲,他肯定會見本宮的。」淑妃心知好言好語沒用,于是端起架子,加重了口氣。
馮德貴還是拒絕︰「娘娘這不是為難奴才嘛,要不這樣,等明日皇上醒了,奴才再將此事稟告皇上?」
「你……」見他軟硬不吃,淑妃不由得氣結,看來不論自己怎麼說,馮德貴都不會讓自己見皇上了。淑妃狠狠瞪了馮德貴一陣,終于選擇放棄︰「哼,明日天明時本宮再來,你若繼續攔著本宮,休怪本宮對你不客氣。」
「是,是,娘娘慢走。」馮德貴滿臉堆著笑,點頭哈腰送淑妃上了轎子,目送轎子漸漸遠去,這才舒了口氣,一邊晃著腦袋回殿,一邊口中嘀咕︰「皇上啊皇上,您倒好,拍拍一走了之,可難壞了奴才,希望您早點回來,否則奴才一個人可撐不住啊……」
回淑月宮的路,似乎比去時還要寂靜長久,淑妃隨著轎子一搖一晃,迷迷糊糊中,半睡半醒。
在這靜謐的深夜,無人注意到,漆黑的宮道旁,還站著兩道身影,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般,寒氣森森。
「這個蠢女人。」江彩繡低罵一聲。
「娘娘,現在怎麼辦?看樣子,淑妃打算把當初的所有真相告訴皇上。」朱琳站在江彩繡身後,望著宮道的盡頭,眸子盛滿了濃濃的恐懼。
江彩繡不以為然道︰「怕什麼,她不是還沒有說嗎」
「可她遲早要說的,幾天皇上沒有見她,難保明日不會見。」
江彩繡搖搖頭,冷笑道︰「明天她也見不到。」
朱琳不解︰「難道娘娘早有安排。」
江彩繡將目光投向德陽宮的方向,道︰「你以為皇上真的是病了嗎?若我猜得不錯,明日定要休朝,而且,時間不會短。」
「這又是為何?」
「很簡單,皇上已經不在宮中,為了掩蓋真相,便稱皇上犯了病,需要靜養,無論是誰都見不到皇上……」語聲突然一頓,江彩繡唇角一彎,「或許,有一個人可以代本宮證實這一猜想。」
朱琳立刻問︰「誰?」
「太後。」
「太後?」朱琳明顯不信︰「太後怎會听娘娘的話?」
江彩繡轉過身,輕拂鬢邊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太後是不會听本宮的,但她會听巽王的。」
「巽王?」朱琳更加詫異︰「難道娘娘有把握可以說服巽王。」
江彩繡眼中浮著一絲笑,語調隱含譏誚,「巽王和皇上,表面祥和,實際上早就斗得你死我活,巽王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只是有一點,旁的人怕是沒有看出來?」
朱琳問︰「娘娘認為巽王有什麼心思?」
「不是本宮認為,這本就是事實。」江彩繡裹緊身上的斗篷,邁步向景福宮走去,邊走邊道︰「當初你陷害唐雲芯勾結北夏,就是巽王出面保她一命,隨後她便被送往西庭所,當時我不覺得,如今仔細一想,她在西庭所時,也沒少受巽王的庇護,她那時候可沒少得罪何宮女,以何宮女的性子,怎能不伺機報復,她能活下來,全儀仗巽王從中斡旋,事情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巽王的心思,本宮還能看不出來嗎?」。
朱琳一想,當初的事情確實蹊蹺,她暗中授意何宮女多次,唐雲芯竟然還活得好好的,她那時候還以為何宮女對自己陽奉陰違,以至于她犯了事,自己也沒幫她,原來竟是巽王在幕後操控。
「這個唐雲芯,還真是好命,不但皇上痴情于她,連巽王也對她情深意重。」說到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冷哼一聲,語氣既不屑又憎恨︰「還有那個駱琰,為了她連命都不要,真是夠蠢的」
江彩繡沒有說話,她陰冷的眸子,在夜色中漸漸透出一股凝重與悲傷。
沒錯,她嫉妒唐雲芯,她嫉妒她嫉妒得快要瘋掉她也曾年輕明媚過,也曾天真無憂過,多年之前,她如所有閨閣女子一樣,憧憬著,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美好愛情。那些美夢,那些純真,卻早早就離她而去,在她將大娘推下閣樓的那一刻起,從前的江彩繡就已經死了。
如今,她已經無路可走,她想要無上的權利,想要皇帝的寵愛,沒有人明白她,不知她過得有多痛苦,在第一次陷害唐雲芯的時候,她大罵自己是混蛋,恩將仇報,還狠狠甩了自己幾個耳光,可後來,她就漸漸習慣了,或者說,她想明白了。她要的,別人給不了,只有自己去爭取,她沒有唐雲芯的命,但她有聰明的頭腦,艷麗的面容,她不比她差,憑什麼她不費出灰之力得到一切,自己窮盡所有也無法得到她恨,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與其說是恨,不如說,她嫉妒她的一切,包括她的靈魂。
「娘娘,景福宮到了,奴婢就送到這里。」身邊驀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江彩繡的思緒。
望著華麗奢侈卻冰冷寂靜的宮殿,江彩繡嘴角浮起一絲自嘲的冷笑,徑直向宮殿的正門而去。
她不會認輸,永遠不會認輸唐雲芯能擁有的,她也可以得到。
藍田鎮的夜晚,永遠都不是寧靜的。
雖然已值丑時,但主街上依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論繁華,這里不如京都,可若是論熱鬧,整個宣朝,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與這里相比。
雲芯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眠,心中總是忐忑不安,仿佛有什麼大事就要來臨一樣。
已經十天了,田一平到底想做什麼?既不放她離開,也不給她定罪,日日將她關在府衙後院的廂房里,實在令人模不著頭緒。
心中煩亂不堪,實在睡不著,雲芯便起身倒了杯茶,茶杯剛端到嘴邊,乍然看到窗戶上多了一條人影,像蜘蛛一樣吊在窗粱上,深夜里看來著實驚悚。
雲芯驚恐地後退一步,四下找著可以防身的東西。
窗戶上那人吊了一陣,忽然伸出食指,在窗紙上戳了個小孔。
「媽呀,怎麼有女人」外面的人驚呼一聲,「撲通」一聲掉在地上。
雲芯順手抄起門廊邊的門閂,小心翼翼靠近窗戶,對外面的人道︰「你別亂來,這里是縣衙府,只要我喊一聲,衙役立刻就會趕來。」
那人一听,樂道︰「衙役?只怕都在喝酒睡大覺吧,你就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的。」
雲芯心中一咯 ,這人這般胸有成竹,難道是早有預謀?可自己並不認識他,就算他有備而來,應該也不會來找自己的,想到這里,雲芯心中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