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營前,人人嚴陣以待,似乎有種戰爭在即的感覺。
戰爭?
這個小鎮,常年來平靜安逸,龍君佑卻突然派遣一位將軍來此,不會只是心血來潮而已,況且,最近宣超與北夏戰事緊張,北夏人節節敗退,難保沒有佔領這個鎮子的意圖。
心頭猛然一震,忽然想起拓跋朔說過的一句話︰「藍田鎮雖不是北夏國土,但用不了多久,北夏便會掌控一切。」難道,他們早已有預謀?
緊張的氣氛,彌漫在安寧的小鎮中。望著兵營前,那一排排整裝待發的士兵,雲芯心里忽然感到沉甸甸的。
「將軍。」震天似的聲音,從那些士兵口中發出,果然是上過戰場的,連嗓門都比一般人大。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雲芯探頭看去,身著銀色盔甲的男子,身姿挺拔,仿若一堵結實的牆,牢牢扎根在地,這種沉穩的氣勢,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她的視線,男子緩緩轉過身,目光遙遙射來,冰冷剛毅卻不失溫和。
一剎那,雲芯幾乎以為見到了故人,堅實的身軀,給予她最安穩的保護。
駱琰……那種感覺,她想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
男子的目光,只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馬上就移了開去。
「兵營要加強警戒,尋常百姓,不可再隨意于此走動。」男子對著身前的一名士兵道。
「是。」士兵干脆利落地應道,身板挺得和他一樣筆直。
緩緩轉身,雲芯笑自己太多愁善感,駱琰已經死了,她甚至親自去他的墳前上過香。皇帝的旨意,沒有人可以違背,況且,他攬下那樣大逆不道的罪名,就算龍君佑肯饒他,別的人也必然不肯。
緩緩向前走去,在離軍營很遠的時候,她才忍不住回頭又望了一眼。
定北將軍依舊站在原地,身如勁松,渾身散發出的剛毅之感,即便離得這樣遠,也可以感覺得到。他的臉,罩著一張寒鐵打造的面具,一給人種猙獰之感,但那面具之下,又究竟隱藏著怎樣一張面孔,無人得知。
回程的路,比來時感覺長了許多,眼看天色已黑,雲芯便雇了輛二抬轎子,晃晃悠悠回到了醫館。
本以為這個時候,拓跋朔早已離開,誰料剛進醫館,就听到了拓跋朔的聲音︰「這兩個字是北夏,也就是我的國家,這兩個字呢,是駱羽,你的名字。」
「好奇怪的字啊。」駱羽稚女敕的聲音緊跟著響起,且帶著些好奇和疑惑。
「這是我們北夏的文字,與你們宣超的不同。」拓跋朔難得這麼耐心地講解。
雲芯三步並兩步跨進去,一大一小兩個人影,正趴在院子的石桌上,桌面上散落著數張寫著奇怪文字的紙張。
「不許學。」雲芯伸手抽走駱羽面前的紙張,揉成團,扔在腳邊。
拓跋朔也不鬧,抬頭看到她,笑的得意︰「就知道你馬上會回來。做什麼一大早就出去了?連醫館也不開了,刻意躲我?」
白他一眼,雲芯牽過駱羽,冷冷丟了一句︰「說的沒錯,就是不想見你。」
「那明天呢,你還要躲著我?」拓跋朔鍥而不舍地跟上來。
雲芯回頭瞪他︰「你還不走?」
「才剛見到你,我怎麼能走。」一邊說,一邊搶在雲芯前面進了內堂。
雲芯站在原地,對他這種近乎于破皮無賴的行為感到很無奈,正想著該怎麼趕他離開,另一個令她頭疼的人,找上門了。
「尹飛鴻,尹飛鴻你給本小姐滾出來」一道嬌小的影子竄進來,旁若無人地竄進了內堂,徑直向內院方向走去。
「方小姐,請留步。」雲芯追上去,攔在方卓依前面︰「方小姐有什麼事嗎?」。
方卓依擺出一副在自家院子閑逛的樣子,口中隨意說著︰「找尹飛鴻啊。」
「不知方小姐找尹飛鴻所為何事?」雲芯問得小心,她的大哥她算是見識過了,還有那個心思深沉的丫鬟寶鈴,她可不想再惹麻煩上身。
這麼一問,方卓依倒是比她還要疑惑︰「沒事就不能找他了嗎?」。
雲芯一怔,這個回答……還真是讓她無所適從。
「誰啊,鬼叫什麼?」大概是听到方卓依的叫喊,尹飛鴻一邊用布巾擦著頭發,一邊大搖大擺走了出來。
「啊你這個流氓過」方卓依抄起身邊的一個小茶杯,就往尹飛鴻身上招呼,尹飛鴻側身一躲,伸手撈住茶杯,惡聲惡氣道︰「你這瘋婆娘,我又哪里招惹到你了,見人就打,你是不是這里有問題啊。」說著,伸手指指自己的腦袋。
方卓依氣極,想要上前理論,目光一落在他身上,又是一聲驚叫,捂住眼楮︰「你這個流氓干什麼不穿衣服。」
尹飛鴻低頭瞧了瞧,自己雖然沒穿衣服,但好歹是穿褲子了,至于這麼大驚小怪嗎?要不是她在這里亂喊亂叫,他能洗澡洗到一半就跑出來嗎?也不看看到底是誰的錯
「別裝了,丑人多作怪。」他將布巾往肩膀上一搭,甩著胳膊抖著腿,一副十足的地痞流氓相。
「你才丑呢」方卓依倏地放下手,沖上前就給了尹飛鴻一巴掌。
把掌聲又脆又香,尹飛鴻愣了半晌,直到半邊臉浮起殷紅的血印,才醒過神來︰「好你個野蠻丫頭,找我來撒野是不?我叫你好看」說完,一掄手臂,一個耳光結結實實扇在方卓依臉上。
誰都沒料到他竟會出此一招,方卓依也被他打傻了,等感覺到臉上痛時,才放聲大哭起來︰「你……你竟敢打我,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打我我要告訴爹爹,把你這臭烏龜碎尸萬段,再扔到荒野里喂狼」
「喲,明明是你做錯事了,還理直氣壯,怎麼著?又本事你去告啊,我才不怕呢,丑八怪」
「你……」方卓依正想再甩尹飛鴻一個耳光,卻被他抓住手腕︰「你什麼你,別以為你家有錢有勢我就怕了你,我尹飛鴻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狗眼看人低的有錢人」
雲芯被這兩人吵得頭疼,不耐地喝道︰「要吵出去吵,別在這里惹人厭煩」
別的話也不多說,一手推了一個,將兩人推出醫館去,關門落栓一氣呵成。等趕走兩人後,猛一回頭,卻見拓跋朔還站在院子里。看看門口,再看看拓跋朔,雲芯不知是該開門,還是不該開門。
「你這意思,是想留我過夜?」拓跋朔不懷好意地笑著。
雲芯眉心一蹙,被那兩人吵得腦袋直到現在還嗡嗡響。駱羽一聲歡呼,撲向對面走來的男子懷中︰「聶大叔。」
聶衍抱起駱羽,走到拓跋朔身前,「三王子,我們這座小廟和容不下你這尊大佛,您還是請回吧。」
拓跋朔不以為意,指指雲芯︰「主人都沒發話,你憑什麼趕我走啊。」
「拓跋朔,請你嚴肅一些。」雲芯的耐心早用盡了,拓跋朔無止無盡的糾纏,也該有個盡頭才是。
「我很嚴肅的。」拓跋朔收起閑散的表情,眸光霎那間變得冷厲如芒,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個幻覺,記憶中的拓跋朔,就是擁有這樣一雙似猛獸般犀利的眼楮。在宣超的大殿上,在皇宮的黑暗中,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後者,她自然是看不到,卻也能夠想象到,這樣一個強勢如鷹隼般的男子,定然是不甘屈居人下,在他們的眼里,他是北夏三王子,可再北夏人的心目中,他或許早就已經是一國之主了,這分早晚罷了。
「唐雲芯,我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履行。」經過雲芯的身邊,丟下一句話,拓跋朔自行開門離去了。
拓跋朔前腳剛走,滿臉淤青的尹飛鴻就回來了。
「方小姐呢?」嘈雜的聲音沒有傳來,雲芯對此感到十分意外。
「被我趕走了。」尹飛鴻頭也不回,捂著臉就進屋了。
是嗎?方卓依就這麼走了?以她的脾氣,此事應該不會就此作罷,懷著忐忑的心,第二日的午後,方卓依終于再次上門了。不過,這一次來,她恭恭敬敬在門外捎了口信,等雲芯迎出來,才帶著僕人,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盒,一起進了內堂。
「尹飛鴻在嗎?」。方卓依難得用這麼靦腆的語氣來說話,雲芯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見鬼了。
恰巧這時,尹飛鴻睡足了覺,打算去幫雲芯做工,剛出來就看到方卓依,愣了一下,然後當什麼都沒看見,便與方卓依擦肩而過。
「尹……尹飛鴻。」她漲紅了臉,攔在他面前,將手里的一只錦盒遞到他手里︰「這是上好的創傷藥,你……拿去用吧。」
尹飛鴻打開盒蓋,取出里面那瓶只看瓶子就價值不凡的創傷藥,于手中把玩一陣,忽然一揚手,連瓶子帶錦盒一同扔了出去,他力氣還不小,那瓶子飛得老遠,看都看不見了︰「免了,你送來的東西,我可不敢用。」
「你……」方卓依扁了扁嘴,正欲發作,竟忍了下來︰「我是真心來道謝的,你別……」頓了頓,硬生生吞下那句不知好歹,改為︰「你別冤枉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