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還沒蒙蒙亮,沈含就已經起身,而這次……透過窗戶正好能看到趙夕樵屋子里還並未亮起昏暗的光線,只是當沈含將頭發簡單梳理完畢,再出門的時候,便瞧見他房間的門就這麼打開,沈含莫名有種心虛的感覺,立即把剛剛拉開一點點的門,輕輕地重新合上。
雖說關上了門,沈含卻還是選擇了靠牆站,從窗戶的縫隙看過去。
趙夕樵輕輕地將房門合上,朝沈含的屋子看了一眼,哪怕此刻天只是微微露出魚肚白,沈含也還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眉宇之間的溫柔以及唇邊那抹讓她心里被撞擊的笑。
那是一種類似于滿足,卻又更甚于幸福的笑。
只是一眼,沈含心中已經有些了然。
明白他為何會來廚房給自己幫忙,明白了平日里雖然接觸比較少,卻還是比覺得小叔像外人說的那樣,冷冰冰,明白了他為何會在自己無意中說出一句話的時候,那麼介意。
曾經以為他只是性子有些別扭,傲嬌,現在看來……
趙夕樵走到井邊,把自己簡單的洗漱之後,又望了一眼沈含的屋子,似乎覺得有些奇怪,瞥瞥她的窗戶位置,不明白她今日為何會提早點燈,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起來,亦或者……擔心今天上衙門的事,一夜沒睡?
不去想太多,也有些擔心沈含會突然走出,便輕手輕腳地打滿一桶水,照舊放在井邊……
看著趙夕樵關上門回屋,直到他的窗戶上印出那淡淡模糊的影子,沈含才敢走出房門,站在井邊看著那一桶泛著波光的水,心中感受著深深的壓力,已經不是之前那般,可以毫無顧忌地接受他暗地里的幫助,因為那時候沈含一心以為,是李氏的允許,他才會如此。
深吸一口氣,照常將自己簡單梳洗,兌好水端到李氏的房間,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只是她的心里,已經有一道防線,是屬于她跟趙夕樵的。
匆匆地隨便弄了些吃的,沈含不免也有些著急起來,離衙門的人通知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她將院子里的土翻了,給小菜地里水也澆了,甚至才拔了沒幾天,才長出來幾根的草也拔了,時間還是沒到,這等待最是讓人著急,沈含哪怕再淡定,也不例外地有些煩躁起來。
「含兒,別晃來晃去了,眼花……」
李氏依舊拿著她的針線飛速地穿梭著,面前走來走去都不停歇的身影,確實晃得她眼前一會兒明一會兒暗的,心里哪怕知道她是在擔心,可是事情都走到這份上了,擔心也是無用。
「是啊二姐,我們不是還有影姑娘嗎?」。
胡幼軒的話一說出來,立即得到了趙夕樵的不滿,不過卻也沒特意表現出來,只是用他慣有的淡淡口吻說道︰「這話可別讓有心人听了去,本來沒有走那些歪路的,到時候別落了人家的口舌。」
打從早上瞧見了趙夕樵幫自己打水之後,沈含的心里就有些亂糟糟的,其實他一直以來幫自己,自己不是不知道,偏偏他的那個幫忙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但有差距,還是很遠的差距。
或許……一開始他只是純粹的幫忙,只是在這些時間的相處里,逐漸變了味道。那麼……小叔的他自己,有沒有明白他這樣的變化?
「夕樵兄說的是,是我一時口快說錯話了。」
胡幼軒的聲音將沈含拉出了她的思緒,只不過依舊有些怪怪的,卻不是因為趙夕樵,而是胡幼軒那話,說的口氣和話語,就好像是做錯事的……丫頭
「時間也差不多了,收拾一下慢慢走過去應該不會太早。」
李氏終于繡好她手上的帕子,將絲線都整理好了,這才抬眼看了看天,將身旁的竹編籃子拿起來走回屋里,而此時沈含等三個小輩的,已經在院子門口等著她了,李氏不禁有些安慰,不管怎樣一家人還是可以不離不棄的。
到了衙門,沈含這才發現原來他們算是去的晚的,門口已經站了很多人等開堂,而劉氏與左杏早已經站在人群的最中間,似是有些激動的在說什麼,沈含不禁撇嘴,看來人家早就來做準備,博取同情了。
「趙家的,你怎麼現在才來,那刁蠻女人在那邊說了很久了。」
「來早了有什麼用,還不如在家里繡塊帕子,還能賣錢。」
李氏臉上沒什麼表情,吳李氏臉上則有些不太好看,心道她是不是還會上次自己提醒她那流言的事情而計較,當下也沒了語言,畢竟那是人家的家事,哪怕自己真的是好心,也不該去多嘴,這種事不管你從什麼方向去說,都是很刺耳的。
似乎感受到吳李氏的情緒,李氏這才笑了笑踫了她一下︰「喂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我知道你是好心,不過含兒是當事人,晚輩說話直你也別介意。」
不管吳李氏是不是散播謠言的人,李氏都想相信她一回,畢竟兩人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又住的這麼近,各方面還算是有些了解,她打從心里不相信,這個平日里老老實實相夫教子的女人,會是個長舌婦。
「真的?」
「信不信隨你。」
「信」
搖搖頭,李氏幾人便朝人群里走去,而那邊似乎也有所感應,紛紛將目光轉了過來,沈含扶著李氏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心里卻是對李氏剛才說的話感到疑惑,難道婆婆相信這個吳李氏?
可是要是這謠言不是她傳播的,會是誰呢?袁家的人絕對不可能想著想著,沈含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喲,趙家的這麼晚才來,該不會是心虛了吧?」
「那是,我可沒有另外一個秦夫人會請我去衙門里坐,放下手里的活兒來這里等。」
劉氏一句話想要把李氏給壓過去,卻沒想到李氏干脆直接拿秦夫人酸她,這周圍的人听見兩人你來我往的瞬間,有些東西已經頓悟,不得不說李氏此刻真的是一箭雙雕了。
「不過說真的,你家媳婦其實真的是個美人胚子,有沒有想過把她變成真媳婦?」
「含兒可是我趙家明媒正娶的,怎麼就不算真媳婦了?對了,剛給你家生下個遺月復子的如花,好像是你們家廚娘的女兒吧?有三媒六聘麼?」
李氏的一句話,徹底堵得劉氏啞口無言,當年自己兒子跟那個下人的女兒有了情,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拆開,那不孝子口口聲聲還說自己非她不娶,她只能咬牙看著她從後門進了自己袁家的門,哪里想到一過這麼多年,那不爭氣的兒子卻死活都不肯娶正妻。
現在徹底成了李氏口中的把柄,劉氏氣的頭頂冒煙,也說不出來半個字。
「難怪媳婦死了,也沒見袁家給她辦個什麼好的後事,好歹人家也是拿命換了個孩子。」
「就是,听說這孩子身體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糟了報應……」
「所以說這做人還是不能太絕……」
「……」
周圍已經開始有人道出劉氏的不對,她見場子有些壓不住。便拉著左杏沖出人群,站到一邊去了。
沈含有些佩服地看著李氏,真想不到她平日里話少又嚴肅,這時候說起損人的話來竟然一點兒也不差,雖然那是事實啦,可是當劉氏說刺激自己那話的時候,沈含是真的很想跳出去給她一巴掌。
好在還有婆婆,用她的方式給自己出了氣,可是這流言……是不是到最後,依舊能如樣的保持它流言的本性……
想到這里,沈含忍不住抬眼瞥向趙夕樵,哪知對方也正好扭頭,看向她的方向,有些不言而喻的東西已經慢慢滋生,沈含只能佯裝鎮定的沖他點點頭,收回視線將李氏扶到一邊等待,殊不知她的心,在趙夕樵投射過來那一眼的時候,被炸的只剩下一團漿糊。
「二姐,左杏在看你。」
那日在影月雪家里發生的事情,沈含跟胡幼軒默契的沒有跟趙夕樵和李氏提起,不是為了別的,只是不想他們有多余的擔心,卻沒想到還是出了變故,今天這一仗究竟是失敗還是勝利,沈含根本一點把握都沒有。
胡幼軒說這話的時候,是趁著與他們走到一旁的時候,靠近了沈含在她耳邊說的,旁人可能沒有注意到,但是精神力都放在沈含身上的趙夕樵,卻是看了個真真切切,心中酸味大起,有些生氣他們為什麼這麼親近,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就不怕被人看了去?
沈含朝左杏的方向看去,抿抿唇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想到了影月雪說的那話,忍不住在此刻趁機套套趙夕樵的心思,之前自己還該死的想要撮合他們兩個,看來自己的眼神真的不太好,得好好洗洗眼楮才行。
「小叔,左妹子好像在看你。」
她干脆直接把這個麻煩丟出去,現在趙夕樵的心思她自然是明白,只是不知道他對這個‘柔弱’的姑娘,報以的是怎樣的同情,隱晦的去試探倒不如直接把話問明白,反正婆婆也在這里,有什麼話直接說了反倒不會給人抓話柄。
「她?」
「唔……小叔別說感覺不到人家妹子對你的關注,娘……小叔一表人才,您可要小心看著咯……」
「你個丫頭盡亂開玩笑。」
「誰說我是開玩笑的,小叔其實也到了娶親的年紀了吧?現在要是有合適的姑娘,定下來也不錯,肯跟你一起吃苦的姑娘才是好姑娘,要是小叔真發達了,到時候來提親的人,你可就看不出來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沈含的話帶著幾分玩笑,可是也確實說到了李氏的心坎里,只是家里的條件,真的有姑娘願意來嗎?再看看沈含,李氏又立即推翻了自己心里的疑問︰「只是家里現在……」
「娘大嫂我自己的事,你們就別操心了我從沒想過這麼早娶親」
趙夕樵沒等李氏發表什麼意見,就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的話,這還是沈含第一次看到,向來心疼母親尊重母親的他,出現微怒的神色與她說話,而且那語氣顯然是生氣了,不只是一點點,而是暴怒前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