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高太夫人之間互相交錯著見過大禮之後,在眾人的簇擁之下進了祥壽堂。
公主的臉上一直都噙著明媚的笑容,甚至還一手挽起高太夫人的胳膊肘︰「太夫人,我嫁進高家,那就是高家的媳婦,您以後見了我,真的不必再行什麼宮禮了。」
「那可不成,這祖宗的規矩禮儀不可廢,皇家的規矩禮儀更是得好好的尊崇。」
高太夫人還了公主一臉的慈祥慎重︰「自太祖先帝起,皇上對我們高家一直都是看重的,哪一回都是愛重有加,公主您更是看重懷德,這些我們自然感恩戴德銘記于心,所以,自是不能有半點的不尊重不恭敬,請公主以後莫要再提這樣的話,要不老身可是要無地自容了。」
高太夫人說得言辭懇切誠惶誠恐,收回被公主輕挽的手肘,順勢就要再次跪地磕頭以表忠誠。
跟在兩人身後的高家眾人,見到高太夫人如此,也都只能跟從,一時間都撩袍提裙,準備著隨時跟著一同下跪。
姿蘭是最木訥的一個,直到身邊的姿英悄聲提醒︰「四妹妹,祖母如若跪下,我們都是要陪著的。」
「多謝大姐姐提點。」
這時,姿蘭方才如夢初醒,便趕緊向姿英微微點點頭,用手指輕輕捏起一點裙褶來,她人小個子矮,鄭氏做的裙子也不算長,就這麼輕輕一捏也就可以了。
「太夫人,您可千萬莫要再跪。」
在公主的示意下,葉姨娘快步上前,眼明手快的把高太夫人給攙了起來︰「太夫人,公主殿下說了,無論是太祖先帝還是當今的皇上,都是最重德行和孝道的,公主如此的行事,定是不會違背了此道,請太夫人千萬莫要再客氣。」
公主這個時候過來,身邊只帶了一個葉姨娘和兩個小丫頭並一個媽媽,姿蘭覺得有些奇怪,她為何沒有帶了施姨娘一同過來?
「多謝公主。」
高太夫人順勢直起身來,身後的一眾人等也都相繼松了一口氣。
「每一回都來這麼一出,好似真的對我娘有多尊敬似的!」
眾人正屏息凝神緩步跟著往里走去,不想,走在姿蘭前面不遠的姿柔,卻突然小聲的嘀咕了這麼一句話。
姿柔的這句話,說是輕聲,其實只是相對而言的,因為,姿蘭至少可以肯定,她身邊的周圍的幾個人,應該都是能夠听得清楚的。
不過,姿柔的這句話卻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每個人都還是只顧著自己眼前的路,亦步亦趨很是小心的向里面走著。
唯獨是燕國大長公主,姿蘭瞥見她的頭微微的側了一側,眼底有一抹異色急急的一閃而逝。
走進正廳,高太夫人自然推著公主坐了正位,而公主也並不含糊,硬是拉著她的手,兩個人並排坐在了上面。
「太夫人,我今日過來,是有一事想與太夫人商議。」
有公主在,原本可以有資格坐在下面的公子姑娘們,這會兒自然是沒有人是可以坐的了,
不過,公主倒也沒有和高太夫人多作客套,坐定之後,呷了一口丫頭新泡上來的茶,開言說道︰「如今,太夫人這里有了蘭兒這個伶俐可心的人兒陪著玩笑了,是否可以讓英兒過去我那里陪著我盤桓些日子,這眼瞅著她就要及笄了,我總想著該帶著她出去多走動走動,也可以讓她出去露露面,他日也能尋得一門好親事。」
姿蘭沒有想到,公主這會兒巴巴的趕過來,竟是為了要姿英搬出這園子里去。
看這情形,公主應該是打姿英的主意很久了。
那也是的,連她剛剛進府來的人都可以看出姿英是在藏拙了,更何況是如此精明厲害的公主?
只是,姿蘭暫時還鬧不明白,公主為什麼要對姿英如此的上心?
雖說姿英是高懷德的原配夫人所生,是高府的大姑娘,可她畢竟是個姑娘,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里,她對公主來說並不會有什麼妨礙的。
難道是因為姿英得了高太夫人的看重和信賴?公主想要讓姿柔替代她?
可是,看姿柔那刁蠻德行,她怎麼可能在高太夫人面前不露馬腳?
姿蘭暗自思忖,眼角的余光不禁向身邊的姿英瞟去,就見她此刻已是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淡定,臉色煞白,還緊咬著下唇,似是在拼命不讓自己哭出來的模樣。
「按說呢,公主殿下都如此說了,老身我也是不能再說什麼的。」
沉吟了片刻,高太夫人翕動嘴唇開了言︰「只是,英兒這孩子一向都是細致周全得很,我這一時半會兒還真是離不得她去的,不知我是否可以向公主殿下討一個人情,請公主殿下允她在我這園子里再盤桓些時日,待她及笄之後我自是不能夠再留她了,可好?」
高太夫人說完含笑看著公主,那眼里充滿了乞冀之色,旁人看在眼里,自是會覺得過意不去,如若眼下公主要是不答應,那定是會遭人口舌的。
這高太夫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當年在後周的時候,她自己的娘家也是高門大戶的,要不又怎麼可能配得當時如日中天的高行周?
高懷德的父親,高行周,那是後周柴榮的得意猛將,地位權勢都很是高漲,他那時娶妻,自是要找個盟當戶對的才行的。
高太夫人自嫁給高行周之後,夫妻之間幾十年間竟然是一次都沒有紅過臉的,她時時處處都以夫為先,又在內宅中深得人心,處理各種事務從來都有理有據,賞罰分明,又不是一味的糯軟,把個高家治理得井井有條,上賢下孝。
高行周因此也就對高太夫人甚是看重,夫妻間日日恩愛,即便是在高太夫人當年先生下兩個女兒之後,幾年都沒有新的消息,高行周也沒有再往自己的屋里添過姨娘。
因而,在高太夫人先後生下高懷德和高懷亮兩兄弟之後,她的地位便是更加的穩固了,高行周至死身邊就只有這一房妻室,竟連個通房都沒有再收。
高行周死後,原本由老太夫人作主放在房里的兩個姨娘,因為一直都無所出,都被送去莊子上了。
「太夫人既是如此說了,我又怎可說不允?」
公主聞言怔了一怔,但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已恢復了原狀︰「不如這樣吧,我今兒個就討太夫人的一個示下,不如讓義兒,信兒,輝兒,柔兒,芳兒,嫣兒和欣兒,他們這幾個也都一塊兒搬進這園子里來住,讓他們也都在太夫人的面前多盡些孝心,大家人多了一處住著,也熱鬧些,待到是哪一個到了及笄的時候,那一個便就搬出這園子去住,太夫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燕國大長公主,竟是大大的將了高太夫人一軍,她的心里實在是早就大大的不痛快了,她是皇家公主的身份,卻要被這麼一個處事一直都滴水不漏的婆婆給無形之中壓制著,這怎麼能讓她就此甘心?
「那自然是好的。」
高太夫人笑意微微,公主如此的提議,她當然是不能駁的︰「正好這園子里的房舍原本就都是現成的,只是怕要勞煩公主安排人手過來收拾一下方可了。」
「這些自然好說,這本就是我的份內之事,太夫人您不必掛心。」
公主也含笑點頭,說著話卻又轉過身面對著下面站著的一眾人等,看著好似剛剛才突然想起來的樣子︰「你們瞧瞧我這記性,如今真的是大不如從前了,方才見了英兒,就喜歡得不得了,只顧著要她了,反倒把我過來想要說的正事給鬧得忘記了。」
得,這突然又成了姿英的錯了,身份高貴真是好用得很,任誰都是不敢去挑她公主老人家的刺的。
「不知公主殿下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高太夫人剛才駁了公主的話,這會子便只能又架了一個梯子,就算是她用行動來彌補一下吧。
「太夫人,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人是最欣賞仁孝之人的,而且也最是看重別人的孝道。」
公主的面色突的凝重起來︰「想當初,我那皇兄,太祖先帝就是這般教導于我的。」
看著這位燕國大長公主的這番表演,姿蘭心里終于明白,原來二姑娘姿柔,確乎真的是得到了她公主娘親的真傳,只是她年紀尚小,還不夠沉穩罷了。
「是啊,是啊,公主殿下說得是一點都沒有錯的。」高太夫人一臉虔誠的在一旁附和。
「所以,我今日看見鄭姐姐臥倒在床榻之上,而她的三個兒女卻因禮規所限卻不能在床前盡孝,這心里甚為不忍,故此特意過來想在太夫人面前求個人情,請太夫人允了我,帶著這三個孩子過去瞧瞧他們的親娘,不知太夫人可否應允于我?」
公主說著還特意拉起自己的衣袖,輕輕拭了拭眼角。
「這又有何不可?」
高太夫人依舊一臉的平靜,只是暫且跟著公主一起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公主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如此的重情重義,賢德仁孝,實乃我兒懷德之福,高家之福。」
這台戲,真的不錯,很是精彩,姿蘭覺得自己這次穿越,真是不虧此行。
不過,不管公主說這個話是出于什麼考慮,眼下可以馬上見到鄭氏,這也是姿蘭心里所期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