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星子寂寥。
晚宴散後,一大家子又聚在一起說笑。唐福林繼續說他的書。藍瑾兒因為還須給青扎針,便悄悄的向主人辭退。又不忍打擾老太太和太太的好興致,只囑托孔霖飛到時候替她說一聲便默默的離了去。
獨自一人,踩著星辰去了廂房。從吳嬤嬤口中得知,三太太病倒了。
難怪,二爺的生辰家宴她這個當家的會缺席。吳嬤嬤請求藍瑾兒去看看,可她禮貌的回絕了。京城名醫何其多?何況還能請來御醫,她的精力實在有限。自己這身子骨越加的虛弱了,她可沒那麼有奉獻精神。
獨自一人,踏著清月而歸。已近三更。
「小姐,辛苦了。」大丫在門口接著她,眼里滿是心疼,「沐浴休息吧,這一日折騰的。」
「姑爺呢?」藍瑾兒懨懨的問,了一眼屋中並無他人。因為擔心他行動不便,留了大丫在含香閣伺候他。難道還沒回來?
「還不是碧瑤那丫頭,坐在這兒哭了一晚上。這會姑爺送她回去了。」大丫搖搖頭,扶著藍瑾兒進屋坐下,給拆掉頭上的發髻。
「那二丫呢?」藍瑾兒指尖揉著太陽穴,打了個呵欠,心緒悵然的靠在椅背上。
「我看碧瑤在這屋里,就讓夏花拉著她先去睡了。」大丫道。
「恩。對。勸著她點,凡事忍讓些。這里不比瑾芳宅。再像以前。我們怕是混不下去了。」藍瑾兒有些寂寥的笑了笑,仰頭看著大丫,嘴角勾的深了些,「還是我的大丫最好,賢惠又能干。大丫,你說,以後你們嫁人了,我該怎麼辦?」
大丫頓時臉一紅,「小姐。休要拿奴婢取笑。誰要嫁人了?不嫁。一個人落的清閑自在——好了,小姐,你自己進去吧。」
藍瑾兒呵呵的拖著步子進了浴室,走到門口回頭看著大丫,嬉笑道,「你說的,我可沒逼你。以後,不許嫁人。不許離開我。」
大丫拿眼嗔她,笑道,「是,奴婢遵命。」
唉。小姐的心。越來越脆弱了。也難怪。才一日,又有這麼多事發生。不難受才怪呢。
「你去睡。我知道你今天費了不少神。別累壞了。我心疼。」藍瑾兒倦倦的道。說不定,會在浴池里睡一覺。不定讓她等到什麼時候才可以休息。她是真心疼。所以,話里帶著命令的語氣。
大丫深知藍瑾兒的性子。因她的關懷而心里暖暖的。「是,那奴婢就告退了。小姐,千萬別在水里睡著了哦。」
「恩。」藍瑾兒掀起重重的隔音垂簾,往里走。將自己泡在水溫剛剛好的浴池里。水里撒了梔子花。香香的。大丫可真是好。
藍瑾兒甜甜的揚著嘴角,大眼楮眯成兩條狹長的縫。
「這麼舒服,不睡著才怪。」耳邊回響著大丫的囑咐。她自言自語的呢喃著,嘴角勾著甜蜜寂寥的微笑。
可一想起肚子里正在孕育的小生命。她闔下的眼突然又睜了開來。浴池這麼大,睡著了一不留神滑下去怎麼辦?
一想到這,她渾身一個激靈。倦意消逝了好幾分。用自制的洗面女乃將臉上的郁金香洗掉。抬起縴長的腿看了看。寒星的藥膏真不是蓋的。這個時候,西藏是叫吐蕃吧?那兒的草藥就是神奇。小腿肚上幾條斜躺的刀疤幾乎就看不見了。從今兒寒星的態度來看。他絕對不會輕易害自己的。他是個很重情義的人。而他對自己的情義,絕非一般。那麼,臉不就有救了?說不在乎容顏的話都是假的。至少她在說那話的時候心里頭就酸。
听見了開門聲。藍瑾兒莫名就覺得緊張,隨意搓了幾子便算了事。迅速的穿好寢衣的時候唐福貴剛好掀了簾子進來。
「相公。回來了。」她禮貌的朝他笑了笑,福了福,便著急著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腰部突然被一條水蛇一般的手臂纏住。
「還在生氣?」
她明顯的疏離,讓他心里很不好過。
「生什麼氣?沒有啊。」她恬然無事的笑著,歉意的道,「我知道,娘子應該伺候相公洗澡。可是,我太累了。既然你的腳已經沒事,就容我先偷偷懶。」
「既然娘子累了。就讓相公抱你回房。」不容分說,他打橫了抱著她就走。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的緣故,她沒有在他的聲音里感覺到溫度。
藍瑾兒將臉撇過去,不讓他看見。胸口撲通撲通的跳,心里卻是酸酸澀澀的在痛。
為什麼我要這麼小氣?為什麼?
她不生氣。可是她很介意。從看到碧瑤趴在他腿上哭的那一刻起。她就很介意。她不讓自己去想,可她還是介意。尤其听到碧瑤指著她的鼻子罵那番話的時候,她更介意,介意的想痛哭。
其實早應該想到了不是嗎?這麼大一個府里的未婚少爺,怎麼會沒有幾個侍妾?就算沒看過什麼宅斗家斗之類的肥皂劇。那紅樓夢總看過吧,就如寶玉,那總是有個襲人在身邊的。何況,她何曾會這麼計較小心眼來的?又不是沒交過男朋友。既然能容忍男友長長的情史,甚至哪怕是當著她的面和美女**她也會瞎樂呵。那在這個男權的社會里又何必對他的這些事耿耿于懷?何況,他答應過她。此生只娶她一人。她還有什麼好介意的呢?
可是,他答應過她的事情有幾樣是做到了的?明明知道她要忠貞的感情,為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別的女人那麼好?同在一個府里,還用人送麼?
「為什麼哭?」
將她放在床上,卻看到她一臉的淚。看著那麼讓人心疼心酸。可是,他的語氣卻有些生硬。
碧瑤的話無時無刻的在耳邊響著。
「默契的溫情」。
這幾個字折磨了他一個晚上。碧瑤不是無事生非的人,更不會無中生有。這幾個字比他當時听到她親口說那句「我用我的身體做交換,換了一千刀。一個滿身發臭的男人趴在我身上。」時還要難受。被**,不是她所願。他可以忍受,可以接受。可是,她如今卻和那個趴在她身上的男人之間有了默契的溫情,這讓他驚懼,恐慌,讓他揪心,讓他無能為力。
他很想不在意。因為他知道,她能回來能留下來那意味著什麼。可是,她不是籠中的金絲雀。他擔心,這樣的家庭環境,內外間源源不斷的壓力。她總有一天會疲憊會再次絕望,會毅然的棄他而去,飛向廣闊自由的高空。
哭了嗎?
她笑著擦臉,果真濕了兩只手。
「可能太累了。」她裝作無事的笑了笑,「我先睡了。」然後側過身子,肩膀不經意的蹭蹭眼角,將淚痕擦掉。越來越不爭氣了這眼楮。從前,我是最恨女人動不動哭鼻子的好不好?
可即使側著身子,她依舊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她覺得很不自在,扯過被子將頭捂住,好像躲進了小黑屋,外面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了。而自己的小脆弱,也可以不被人發現,不被人恥笑。
他在她身邊靜靜的躺下,將手伸進被子里抱著她的腰,臉貼著她的背。
她的心猛然緊緊的一縮,然後更加劇烈的蹦。她突然忍不住回過身,還沒開口,眼淚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是不是我真的很自私?只會讓你傷心,只會讓你為難?」
「怎麼會?」原來,她是在為碧瑤的話而傷心,從來沒看她這麼哭過。他的心瞬間便被打濕的一塌糊涂。
「你從來都沒讓我為你為難,是我,是我總是惹你傷心難過。你跟著我,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的委屈。都是我不好。」熱熱的東西在喉間滾動,他不禁有些哽咽。捧著她淚濕的臉,那一刀,清晰的刺痛著他的心。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為你做過。只會給你惹麻煩,只會惹你母親和你祖母生氣……」她委屈的哭著,不再裝無辜。鐵一樣的事實擺在這里,她拿什麼來鞏固她的婚姻?挽回兩個太太的心,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熱熱的手掌貼著她的肚子,感動的笑著,「還不夠嗎?你不僅讓我得到我的愛,還孕育了我們愛的結晶。你這麼善良,娘和祖母總有一天會從心里接納你的。就和爹一樣。他從前不也不喜歡你嗎?小傻瓜,還哭。」
她卻哭勢不減,撲倒在他懷里,緊緊的抱著他,將綿綿不絕的熱淚灑在他的衣服上,「我騙你的,那日我說的話都是為了氣你。寒星沒有踫我,寶寶貝貝知道,不信不可以去問她們。我的孩子不會是別人的……」
那麼大的委屈,她真的受不起啊。要是這個誤會一直延續下去,她這個媽媽,還有什麼顏面去面對她的寶寶?
「我信你。只要你說的。我都信。」他拍著她的背,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那洶涌的眼淚給停下來。原來,她是氣他的。她還是他一個人的,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一定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