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半彎。
「王妃,你別難過。」面對病人向來冷靜的藍瑾兒安慰著病人家屬,可自己的眼中也是一片濕熱。然而對待不管什麼疾病都是應該要積極的,「如果好生照顧,小王子應該能夠活到十五歲。」
一濃妝精致的高雅婦人,一素面布衣的美貌**,兩人面對面的坐著,花前月下,燈幽茶香。可誰都沒有心情欣賞這美好靜謐的夜色,更無心品茗暢談。
「就沒有治愈的辦法?」韓王妃慈愛憂傷的眸光抬起,看著讓人于心不忍。
藍瑾兒搖頭。「漣兒這是先天性心髒病,咳嗽不愈是因為這個病而引起的肺血增多,導致下呼吸道反復感染,而肺病又會引起心力衰竭,如此惡性循環。若這次能治好肺病,以後加以呵護,暫且可以保命。可要治愈,沒有辦法。」
嚴重的室間隔缺損,自閉幾乎是不可的。若在現代,做個手術就行了。可是如今真的是沒有辦法。
多可愛的一個小寶寶大眼楮,黑眼珠,白皮膚。病成這樣了還會偶爾的朝人笑。藍瑾兒深深為之惋惜,心底充斥著無力感。就像面對小三的那次中毒,她束手無策,只能等待著生命在痛苦中滅亡。而這次比那次更嚴重。那次可以因為不知,所以敢抱著希望。而如今面對的是她所熟悉的病癥,如何的過程,如何的結果,她一清二楚。總不能期望古代的醫學來個突飛猛進的發展達到現代的高科技水準。
「那他能不能像個正常小孩那樣健康的成長?」韓王妃吸著鼻翼,抽泣著問道,仍然帶著希望。
藍瑾兒遲疑著,這樣的結果太殘忍,她都不忍說出口,「不能。」
即便不忍那也是要說的,「像溫室里的花朵,不能經風雨,必須小心呵護。然而哪怕是如此,他的發育也會比一般的孩子遲緩。」
韓王妃一震,失聲捂臉痛哭。半響才抬起頭來,嘴角抽搐著又問,「那世子妃還能不能生育?」
「能,不過要兩年後才可以懷孕。」藍瑾兒輕聲回答,然後笑著安慰道,「他們還年輕,有的是機會生出健康的寶寶。」
這句話放在別的家庭,或許不至于讓人絕望。可韓王妃听了,卻是撕心裂肺的絕望。抹干淚,牽強的笑著,「那就好,那就好。」
說了一會話,藍瑾兒便告辭。
「天色已晚,我讓霖兒送你回唐府。」韓王妃說,忽又覺得不妥,心虛的道,「要麼還是坐一會,我差人去唐府讓人來接你。」
藍瑾兒深知王妃所盼所慮。盼的是能借她讓趙霖從消沉中走出來,邁出王府大門。慮的是恐因此而惹人非議。
可憐天下父母心。其實在晚飯的時候,王爺郡主世子世子妃都在,獨不見趙霖。藍瑾兒就有想過當面向他道個歉,遂道,「如果他肯不計前嫌,就讓他送我回去吧。」
韓王妃感激不盡,「瑾兒,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才好。如今怕是只有你,才能讓霖兒走出這個門……」
「是我給你們憑添了許多不必要的煩惱,我在這兒等他。」藍瑾兒輕揚著真誠的微笑,心里卻也不確定死愛面子的趙霖會不會肯出來見她。
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時間,藍瑾兒喝了兩杯花茶,才見趙霖挺俊的身影走來。她是坐在花廳的,趙霖到了花廳前面,原本從容的步子卻是亦步亦趨了。
藍瑾兒起身,狐疑的眸光掃過甬道里的男兒。郡主說她弟弟每日只關在府中喝酒練劍,對世事不聞不問。原本她還以為趙霖會是一臉頹敗,不料他比以前更精神抖擻了。面部線條也更加的硬朗,甚至看去有幾分粗獷。眸底也少了幾分狂傲自負,多了幾許冷漠堅毅。不過看她的眸光依然閃躲,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慢慢收回視線,爾後,藍瑾兒才邁開了腳。這是個意外,讓人輕松的意外。
「趙霖。」直呼他的名字靠近他,嘴角微揚,「我們走吧。」
記憶中兩人還從來沒有正面的說過一句話,沒想到竟然會鬧出那麼大的事來,想想真是荒謬。
趙霖一言不發的跟在她後面走,藍瑾兒倏地站住,面朝著他,「抗婚的事,對不起。」
趙霖微怔,眸光移開,語氣硬澀,「收起你的憐憫,我不需要。」
藍瑾兒噗嗤一笑,「好,那我收回。可是,你為什麼從來都不正眼看我?是不敢,還是不願?」
趙霖面色微僵,眸光緩緩掃過來,鎖定她好看的臉,深吸一口氣,大膽的承認,「是不敢。」
「那現在怎麼敢了?」藍瑾兒轉過身往記憶里的出口走,「你這人真逗,在別的女孩面前也這麼害羞?」
「那你待所有的異性都如此隨和?」趙霖反問道,接著回答她的問題,「每次看到你都莫名其妙的覺得尷尬和緊張,所以不敢看。不過克服心里的那道關口,也就敢了。」
「你口中的隨和,是親和力,還是指我言行舉止輕挑?」藍瑾兒笑笑,不等他作答,又道,「是後者對不對?你們這些每天無所事事的公子哥,沒少在背後議論我吧,還不知給我扣了多少頂花帽子。」
听她無所謂的語氣,趙霖微愣,覺得自己太小氣了,唇角輕輕一勾,笑道,「是前者吧,議論歸議論,議論當消遣的時候都是不負責任的胡說。」
「听王妃說你好久都不曾出門了,怕別人不恥的目光?」藍瑾兒嘆道,「人言真可畏,沒娶到我的要被人笑,娶到我的也要被人笑。好像我天生就是個笑柄似地。其實,我不覺得自己長的像個笑話。」
趙霖失笑,道,「說不怕被人恥笑是假的。不過你一個弱女子都能用心將身上的污點一點一點的洗掉,我一個七尺男兒更加不能讓自己爛在別人的唾笑之中了。」
藍瑾兒側目,詫異的睨向他,「你思想還挺成熟的嘛,我還以為你是個不堪一擊的公子哥。不過王妃和你姐姐都很擔心你的狀態,說你每天只知道喝酒練劍。」
對上她的眸,他半眯著眼,略帶醋意的自嘲,「沒辦法,除了喝酒練劍,我也沒有其他嗜好。不像你家那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會花言巧語的哄女兒家開心。」
眉一挑,藍瑾兒輕笑,「那些我也不懂,我只會替人看病。你很喜歡練功?要麼我送一只藏獒給你?當是上次你給我做了塊匾額的回禮。」
「真的?」趙霖聞言一喜。她養有六只威猛無比的神犬早就傳遍了京城,每一只都是無價之寶,有錢買不到的。
「我還敢騙你?」藍瑾兒坦然的回望著他,「要麼現在就去瑾芳宅?」
「那倒不急于這一時,听說紅船失火死傷無數,是你在領頭救治。看你臉色也不大好,還是早些送你回去休息。」
趙霖說坐馬車,可藍瑾兒建議騎馬。于是兩人慢悠悠的騎著馬邊走邊聊。月色好,心情好,又聊的投機,一會便到了唐府。
「你和我家相公本是朋友,要不進去坐坐吧,莫公子也在我家養傷。」
門口的侍衛見藍瑾兒歸來,便上前來牽馬,掃一眼和藍瑾兒說話的趙霖,忙恭敬的行禮。
「不了,天色實在太晚,改日再來叨擾。」趙霖告辭了領著馬兒打道回府。
守著小床上呼吸急促的嬰孩,王妃一勺一勺的往那可愛的小嘴里喂藥。淚珠一滴一滴不斷線的往下淌,王爺的話在耳邊縈繞不散。
「既然不能健康的活著,那就讓他們母子痛快的離去吧。」
「母妃,我來,您眼楮原本就不好,太醫說不能哭。」世子妃抑郁的眉心攏著,淡粉的唇角卻勾著賢惠體貼的笑,「瑾兒不是說或許能治好咳嗽病麼?您可千萬別急壞了身子。」
視線被灼淚模糊,王妃伸出手,顫顫的撫模著世子妃嬌美可人的臉龐,「碧娘,苦命的孩子……」
「母妃,碧娘哪里命苦了?有母妃和世子萬般的疼愛,碧娘覺得幸福無比。只是碧娘慚愧,未將漣兒照顧好,讓母妃憂心了。」世子妃感動的說,這是她的肺腑之言。王妃待她有如親生女兒,世子更是對她無比寵愛。雖然也娶有幾個小妾,可自成親以來從未將她冷落過一日。夫妻從不拌嘴,恩愛纏綿,如漆似膠。能嫁夫如此,遇婆婆如斯,她連做夢都只會笑。
「母妃,您今兒是怎麼了?可是瑾兒還和你說了什麼話?是不是……」看王妃哭的哀痛欲絕,世子妃不免憂心,臉上的笑容倏地冷卻。
韓王妃欲語,聲音卻噎在了喉間,只能發出哀慟的哭聲,半響,才拍拍世子妃的肩,哽咽著,「沒事,不要多想。漣兒有女乃娘照顧呢,你也早些歇著去。」
「母妃……」世子妃不安的看著她。王妃卻是霧氣重重的朝她淒然一笑,回轉了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