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台。我微微顫抖著跪在地上,靜等著代王的發落。只是不知為何他卻一徑沉默著。
不知跪了多久,我實在忍不住了,抬起僵直的脖子,偷瞄了一眼代王,卻正看見他滿臉是笑地望著我,似乎是瞧著我笑了好半天了,心里頓時一陣氣惱,什麼意思嗎這是,難不成是故意嚇唬我的。
只听他笑著嘆道︰「規矩倒是學的挺好的,怎麼那日就那麼大膽,居然敢私自跑了,真當本王找不著你?」
原來是為了那天我偷偷跑回椒風殿的事,我還以為……我忙又俯去道︰「請代王恕罪。」
他一揮手道︰「罷了,起來吧。」說著便轉身看向漸台外。
我答應道︰「諾。」這才爬起身來,揉揉跪地酸痛的膝蓋,心里滿是怨氣,果然是個閑人,閑著沒事嚇唬人玩。
代王沒有回頭,只是遠遠眺望著這東西兩宮的殿宇樓閣,口中輕嘆道︰「你可知此處喚作何名嗎?」。
我對著他的背影翻個白眼,口中卻老實回答道︰「漸台。」他不是早就知道了,還問做什麼。
他伸手指向不遠處一座同樣巍峨聳起的高台道︰「那邊呢?」
我搖頭︰「奴婢不知。」我又不是漢宮活地圖,哪里知道那麼多,就連著漸台也是剛才那個小黃門告訴我的。
「那就是靈台,當年高祖皇帝最為寵愛的戚夫人便常常在靈台上起舞,歌《上靈之曲》,而高祖皇帝便帶著朝中群臣內宮妃嬪坐于這漸台上觀看,遠遠瞧著,只見戚夫人舞步輕盈,如同天上雲中的仙子一般。那是本王此生見過最為美妙的舞姿。」
我看著不遠處的靈台,那上面空空如也,卻能想象地出當年是如何的盛況,無數人用驚嘆和仰慕的目光遠望著那在靈台上舞動的人影,口中贊嘆不已。那個戚夫人到底是怎樣一個女人?她似乎有著嬌媚的容顏,有著絕美的舞姿,卻又有著狠辣的手段,有狡詐的心思。
代王緩緩地說道︰「當年先皇對戚夫人的寵愛,可是人盡皆知的了,若是她知道進退,不去妄想那些得不到的東西,或者不那麼聰明,也許最後未必是這個下場。」他說著,卻用眼角的余光掃過我的身上。
我頓時心中一冷,忙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口,如同無事人一樣,心里卻不住地敲著小鼓,代王口中所說的「她」是指戚夫人吧,可是他為何要說這個與我听?莫非他還是知道了我那日偷听之事?是在試探我?
正在我心驚膽戰之時,代王卻轉過臉來笑道︰「你可會舞?」
我一怔,搖了搖頭,雖然不知他是何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代王點點頭,倒也不再多問,只是瞧瞧天色道︰「罷了,你回去吧,改日本王再尋你來說話。」
我嘴角一陣抽搐,還要找我,那我的小命還是不安全呀,可是又不敢反抗,只能咬牙忍下,只是有句話卻忍不住了月兌口而出︰「這宮中想要與王爺結交之人必然不少,為何偏偏要是奴婢呢。」
代王一愣,他定然是沒有想到我居然會這樣直白地問他,好一會他才笑出聲來,道︰「因為本王覺著你是個很是有趣的宮女。」
有趣的宮女!!我感覺我的額上頓時多了三道黑線,或者在他眼中我就是個活生生的玩物吧,如同那上林苑里圈養的那些鹿呀熊呀一樣,不過是新鮮罷了。
下了漸台,順著甬道向永巷走回去,卻听到鑾鈴聲陣陣,有腳步聲傳來,甬道上走著的宮人們忙退到一旁,拜倒在地。我這才驚覺,這是御駕來臨,忙也隨她們一同退到道旁,大拜在地。只听那腳步聲熙攘而過,中間還間或听到趙福安那尖細的聲音低聲吩咐著仔細抬著步輦。
直到御駕走得遠遠得了,聲音漸漸不聞,眾人這才起身來,各自散去。我頗有些驚疑地看了看御駕消失的方向,緊走了幾步,追上一位向永巷行去的宮人,似是不經意地閑話道︰「這不早不晚的,偏巧在這踫上御駕了,可真是難得。」
那宮人瞧了瞧我,或許是覺得眼生,便笑道︰「這位妹妹素日是做的是貼身活計吧,不常出來走動?」她眼風掃過我腰上掛著的名牌。
我忙答應著︰「可不是,平日在椒風殿是做些粗使活計,難得能出來一回。」
那宮人這才點頭道︰「怪道你不知道,這御駕每日晨昏必要自此處過,穿過那漸靈兩台,直到前殿理事。」
我回頭望了望,果然這筆直的甬道穿過永巷,漸台與靈台之間,兩端便是未央前殿與宣室殿,劉盈每日必要經過此處。這個發現讓我心中一個激靈,或許可以……
我向那宮人連連道謝道︰「多謝姐姐,瞧我這沒見識的,連這個都不知道。」那宮人笑笑不以為意地走了。
回到椒風殿,傅美人起來有好一會了,坐在正殿里,正差人打探我的消息呢,雁兒一臉焦急地在殿外踱來踱去,瞧見我回來,急忙迎上去,問道︰「你這是去哪了,可著急壞我們了,美人都差了好幾個人去尋你了,只怕你是出了什麼事。」
我拍拍她手,笑著道︰「無事,不過是出去了一趟,事情著緊,沒來得及說罷了,我先進去見過美人再細說。」
進到正殿,我給傅美人見了禮,這才把代王之事說與她听了,只是把那日在永壽殿外偷听到太後與代王之間的談話隱瞞了,也只因事情重大,不想連累傅美人。她听完,才微微松口氣道︰「你無事便好。看來這代王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你一個小小宮女,他為何會對你如此上心,這一點倒是讓人生疑。」她說著又把目光投向我,上下打探著,似乎要看出些什麼來。
倒是雁兒那沒心沒肺的丫頭,撲哧笑出聲來,道︰「莫不是那王爺見咱們夕瑤有幾分姿色,想要了去,封個夫人?」傅美人听著也不禁笑出聲來。
我登時臉上羞得通紅,轉回頭沖著雁兒翻了個白眼,口中咕噥道︰「你才做夫人呢,誰稀罕,一個作古了兩千年的老男人。」話雖如此說,心里卻忍不住想起那漸台上素衣的代王,那溫柔的笑臉,心跳不禁漏了一拍。只是他那句「有趣的宮女」卻還回繞在耳邊,讓我的心思又冷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