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永壽殿。因為代王那一聲怒喝,驚動了太後,她轉過目光看向這里,就連原本正在低頭飲酒的劉盈,也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這邊。
我的手腕被齊王緊緊攥住,怎麼也掙不月兌,絕望中正看見對面的傅美人投來的擔憂的目光,心里這才清明了一些,無論如何要沉住氣,不能因為我,而壞了傅美人最後的機會。索性放棄了掙扎,卻是委委屈屈地低下頭去,故作小聲抽泣的模樣。
代王見太後與劉盈都看向這邊了,他更是義正詞嚴地道︰「雖說你是齊王,諸侯之中位數第一,只是這乃是太後娘娘的永壽殿豈能容你如此放肆!」
齊王絲毫不理會代王的怒斥,哈哈大笑道︰「我自幼便在太後娘娘膝下長大,更是皇上的兄長,豈是你這等庶出皇子所能比的,休要在此多管閑事。」
「何事吵嚷?」是太後的聲音,依舊平淡如水,絲毫不受這兩兄弟爭吵的影響。
齊王搶先道︰「太後娘娘,兒臣十分喜歡這倒酒的宮人,想討了去跟前伺候,帶回齊國去。還請太後娘娘恩準。」
太後沒有回答,我有些擔心,稍稍抬起頭偷偷瞧了一眼,只見她皺著眉坐在上席,嘴角緊緊繃著,似乎在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是了,這個齊王居然跋扈到公然在永壽殿調戲宮人,還開口向太後要人。
我目光掃過攥住我手的齊王,他正洋洋得意地看著太後娘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倒像是篤定了太後會將我賜給他一樣。
太後沉吟許久也沒有開口,一旁的劉盈放下了手里的酒杯,鋒利的目光盯在齊王身上︰「朕記得已經賞賜了三名良家子與齊王了,怎麼還嫌不足,連這永壽殿伺候的宮人都不放過?!」語氣冰冷,不悅之意已經溢于言表了。
太後此時也開口,卻是笑著說的︰「肥兒開口,哀家本是不會拒絕,只是此宮人只怕是不能賞與你了。」
齊王听劉盈與太後之意都是不答應,有些惱怒起來,問道︰「為何?當日太後娘娘不是應承過兒臣,若是肯保立皇上登位,無論有什麼要求都應允麼,怎麼兒臣今日討要一個宮人卻如此吞吞吐吐。」
我很是吃驚地抬起頭來看向齊王,原來他先前之所以肯定太後會答應他,並且那般跋扈,是因為當初他擁立劉盈為帝有功,所以才有恃無恐。不過他也堪稱超級蠢貨了,雖然當初你擁立皇帝有功,但現在劉盈早已坐穩了皇位,正嫌棄你們這些割據的諸侯太過礙事,對你不過念著點情面,識趣的諸侯早已夾著尾巴做人了,只有這齊王還敢仗著先前的功勞在此耀武揚威,這不是找打嗎?
太後眉頭挑了挑,嘴角扯出一絲笑,道︰「這宮人是哀家要賜給代國的良家子,只是暫時不舍得她走,留在這永壽殿伺候罷了。」她似笑非笑地看著齊王與他身後的代王。
轟隆一聲,我簡直是被雷劈中了,這,這,這是什麼情況,難不成太後會讀心術,發現了代王與我之間的事?可是看著不像啊,她沒可能那麼好心成全我們呀。只有一種解釋,她不願意答允齊王這過分的要求,又沒有借口,便將事情推到代王身上,這樣兩個諸侯王之間有了嫌隙,對她和劉盈倒是件好事。
齊王猛地轉過頭來,怒氣沖沖地看著代王︰「原來她是要賜給你的,怪道方才你跳出來作梗,哼!你給我走著瞧!」他的手猛地一松,害我不小心摔倒在地。
代王露出不屑的眼神看了齊王一眼,卻伸手攙起我,壓低聲音道︰「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還在震驚中,就這麼機緣巧合地被賜給了代王,豈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走了?我是不是要感謝一下老天,神呀,你簡直太有才了!
太後沒有再關注我們這邊的私情,卻狀似不經意地問一旁的劉盈道︰「哀家听聞前次宮宴上竟然出了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正題終于來了,我幸災樂禍地看了一眼齊王,小子你玩大發了,這下子老太太要找你麻煩了,讓你那麼囂張,讓你當,讓你抓我的小手,哼哼!
代王趕在劉盈沒有回答之前起身拜倒在太後跟前︰「太後娘娘,此事皆是臣之罪過,是臣莽撞行事,才會惹出這等事來,請太後娘娘責罰。」
太後卻沒有答話,目光轉向一旁端著酒樽飲酒的齊王︰「肥兒,可是如此?」
齊王放下手中的酒樽,不屑地看向代王︰「兒臣不過是與他要一批戰馬罷了,竟然敢動手,兒臣自然要好好教訓他一番,再者說了,我齊國地廣物博,那區區一百匹戰馬哪里放在眼中,真是笑話!」
太後的臉色漸漸發青,陰沉著臉對劉盈道︰「皇帝打算如何處置?」
劉盈冷冷地瞄過齊王,緩緩道︰「此事因齊王而起,果然抗旨,更是挑釁其他諸侯,壞了規矩,朕決意重處齊王,以示懲戒。」
他看向齊王︰「自今日起,齊國自城陽郡以南三十五座城池不再屬齊,歸于朝廷,自齊王以下不得封王。」
劉肥的臉色頓時死白,他萬萬想不到劉盈竟然借題發揮,如此重重處置了自己,他一拍案桌憤然起身︰「什麼,你竟然割去我齊國三十五座城池一半的屬地,還奪我世襲王位!「他牙關緊要,咯吱作響︰「太後娘娘,您當日可是答應過我……」
太後冷冷瞥了一眼劉肥︰「如今你本就有罪在身,還想抗旨不成?」她話中冷硬威脅之意顯露無疑。
此時殿外的羽林軍也魚貫而入,手中仗劍,虎視眈眈地站在殿兩旁緊緊盯著拍案而起的劉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上前拿下他之意。
劉肥此時才覺得大勢已去,早已不是當初擁立皇帝時候的情勢了,他怒氣不減,目光凶惡地掃過殿中諸人,這才強咬著牙抱拳躬身,粗聲道︰「臣遵旨。」說完卻拂袖大步走了出去,全不顧禮節了。
太後看了一眼走出殿去的劉肥,低低冷笑一聲,卻堆起笑來對代王道︰「此事乃是齊王之過,你不必過于自責。听聞前次你還受了傷,不知傷勢如何?」
代王忙道︰「不過是皮肉傷,已經大好了,勞太後娘娘記掛。」
太後點頭道︰「無事便好,快起來吧,坐下說話。」
代王回位坐好,卻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身後立著的我,似是在猶豫什麼,良久他才一咬牙,又起身上前拜道︰「臣有一事,求太後娘娘成全。」
太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有什麼就說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太過拘著。」
卻听代王道︰「臣懇請太後娘娘收回方才將這位姑娘賜給臣的旨意……」
我耳邊轟鳴不已,後面代王的話都已經听不清楚了,只知道他要太後收回成命,收回方才讓我莫大驚喜的好機會,他不肯要我,不肯讓太後將我賜給代國!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著殿中的他,只覺得這一切都像一個笑話,一個將我帶到天堂,又很快被打下地獄的笑話。
太後似乎有些吃驚,卻笑著道︰「怎麼,她不合你的心意?」
代王連連搖頭道︰「臣不敢,只是此次皇上已經賜給臣三名家人子,臣感恩不盡,豈敢再妄求,這位姑娘更是太後娘娘身邊伺候的宮人,故而臣懇請太後娘娘收回成命。」
太後微笑著看著他好一會,才挑眉道︰「罷了,既然你不願意,那此事便作罷吧。」
代王拜倒道︰「臣謝太後娘娘恩典。」
待代王告退之後,劉盈也站起身來道︰「母後,兒臣也先行告退了。」
太後皺眉,很是不舍︰「怎麼不多留一會,近日朝中無事,何不用了膳再走。」
劉盈卻目光向下,似乎在回避著太後殷殷期盼的眼神︰「兒臣前殿還有朝事要處置,不便久留。」
太後看著他,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和憂傷,她看了一眼樊姬道︰「既然如此,你便將樊姬也送回宮,哀家乏了,要歇一歇。」
劉盈也瞧了一眼旁邊站著的樊姬,有些不情願,卻低聲道︰「諾。」
傅美人此時仍然穿著宮人的服飾立在他們身後,她在听太後說讓劉盈送樊姬回宮之時,身子微微一顫,卻是恭順依舊,恍如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