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魯其言的語氣那麼決絕,方小微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與水脆相處了不到一天,這個水妖雖然沒少讓她吃苦頭,嘴巴也厲害,但在火場中如果不是她的出現,自己恐怕早已被燒死。剛才的‘萬戶冢’怨氣里,如果不是她抓著自己不放,現在自己早已落入靈王手里,遭受萬劫不復之苦。無論她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現在自己獲救,便有些不忍心看那水妖死掉。
方小微躊躇不前,看著魯其言和墨杉兩人都沒有停下腳步,她咬了咬牙跑向那灘水漬。靈王雖然被暫時封印,但他那雙白目因為掙扎而變得更加猙獰,方小微不敢靠得太近,在離水脆還有一米遠時停下腳步,喚道︰「水妖,水妖——」
半晌水脆的聲音終于冷冰冰的響起︰「你跑回來干什麼?還不快跟那兩個臭道士離開,嫌命長了麼?」
方小微不理她無禮的語氣,反倒是听見這個半天沒動靜的家伙終于有聲響了,心里一喜道︰「我以為你死了,我听他們說這封印只能維持半個時辰,你快從地上起來,跟我們一起走吧!」
水脆聞言沉默了一會,因為她現在沒有凝成人形,方小微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過了一會,水脆用有些疲憊的聲音說道︰「走不了了,剛才我浪費了太多法力,現在連基本的移動都維持不了。」
方小微急道︰「那你快告訴我,怎樣能讓我帶著你走?」
水脆少見的嘆息道︰「你听過‘覆水難收’這個詞麼?我不是尋常動物化作的妖怪,一旦我法力無法凝聚現出元神,除非會法術的異人,沒人可以將我從地上帶走。你自己的靈力都被‘萬戶冢’的怨氣壓住,怎麼可能幫得了我呢?」
「我」方小微一時哽住了。
就在這時,水脆忽然再次開口︰「你們回來干什麼?來看我笑話奚落我嗎?還是要趁人之危?」
接著就听到魯其言用一種不耐煩的語氣說道︰「別門縫里看人好不好。」
方小微驚詫回頭,就看見墨杉和魯其言不知為何竟回來了.
魯其言一臉的不悅,墨杉在一旁好言勸道︰「小言,別總是愛生氣,修道之人雖然不比像僧尼一樣戒律苛刻,不過也要多存善念,清心寡欲嘛!」
「切!偽善!」魯其言不屑的說道︰「你可千萬不要心軟,這種妖怪殺一個少一個,放一個禍害一群人,所以你不要以為救了她是積德,其實是埋禍!」
墨杉覺得有些詞窮了,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他貼近魯其言的耳朵說了句悄悄話,就見魯其言臉上的神情起了變化,終于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他們這番神秘兮兮的動作讓現在處于敏感期的水脆疑心大起,見那兩人說完悄悄話就向這邊走來,不禁有些畏懼的說道︰「你們想干什麼?」
魯其言臉上不冷不熱的表情沒變,倒是墨杉從袖子里模出一個錢袋樣的東西朝水脆晃了晃︰「接下來你得受點委屈了。」
他說著扯開了袋子口的系繩,將袋子倒轉過來抖了抖,于是就見一些東西從袋子里掉了出來。魯其言看在眼里,忽然如被人踹了一腳一樣痛呼︰「啊——啊——師兄,你怎麼把我的東西全倒出來了?!」
「不把里面的東西倒掉,怎麼裝其他的東西?」墨杉說著從袖中模出一張黃符,貼在水脆身上,就見那灘水竟迅速縮小,最後只有雞蛋大小。墨杉滿意的蹲,順便用黃符將那‘蛋’包了,放進布袋里。
這時,他先前從布袋里倒出的東西倒是現出原形,方小微仔細一看,都是些水果干糧之類,正不解之際,就听到魯其言極為不樂意的嚷嚷︰「師兄,你要把東西倒掉也得先找個東西裝啊,這真是浪費我的一番心血!」
墨杉一邊把袋口的繩系好,一邊面露歉意的說道︰「因為趕時間所以我忘了,對不起啊!」
方小微見地上撒了一地的水果干糧,想了想她也是好幾天沒吃喝,心里不禁也覺得可惜。
她忽然想起什麼,伸手在衣袋里模了模,掏出一個疊成方塊的東西一抖,居然是個塑料袋。這是幾天前弟弟回家後,她幫弟弟洗掉幾件髒衣服,節儉的習慣讓她沒有立刻把裝衣服的袋子扔掉,而是隨手放在口袋里,不想現在居然起了作用。
方小微心中一喜,隨即蹲子迅速的將水果干糧往袋子里裝。
她從小就挑起家中半邊擔子,燒飯洗衣,打柴外帶照顧父親起居,手腳麻利是練出來的。當她只花了一分鐘就把東西悉數裝好,打了個節拎在手里然後站起身時,就對上了魯其言好奇的眼神。
魯其言圍著袋子看了一圈,用手指彈了彈︰「這是什麼東西?這麼薄還透明的,不會提到半路就破了吧?」
「這是塑料袋」方小微聲音一頓,想了想後才繼續說道︰「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因為它好用又不佔地,所以我的家鄉那邊家家都有這種東西,你放心吧,這點東西還壓不壞它。」
方小微瞧見魯其言的目光依舊停在袋子上沒有收回,如猜到他心里所想一般,將袋子遞給魯其言︰「這是你的東西,還是給你拿著吧!」魯其言怔怔然接過袋子,但卻沒有吭聲。
走了五里路一行人來到一條小河邊,墨杉將縮小了身子放在袋子里的水脆倒入河流中,那黃符一出了袋子就化成灰燼,而水脆跌入水中後也消失了蹤跡。
魯其言見狀又不樂了︰「這廝,走了也不打個招呼。」
墨杉只是淡淡的對身邊站著面露驚訝之色的方小微說道︰「你去洗把臉。」
方小微依言蹲在小河邊,還沒掬水就看見河水倒影出自己的臉。
她就看見一個少女髒兮兮的臉,半邊臉幾乎沾滿鮮血,且那血漬已經干燥成痂,一頭的短發現在也凌亂不堪,要不是那雙眼含著的目光還算柔順,整個臉看起來如鬼怪一樣。
方小微聯想到那張臉就是自己的,連忙朝臉上不停掬水沖洗,順便用水打濕了頭發,略作整理。當她覺得自己的臉馬馬虎虎可以見人了,輕輕松了口氣時,就從河水中看到墨杉走到了自己身後。
方小微猛然轉身,鼻尖幾乎可以踫到墨杉的下巴,兩人皆是一怔。
從未如此接近一個陌生的男子,方小微只覺得心髒幾乎要驟停了,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卻見墨杉忽然伸出手拉住她因為緊張而握成拳頭的手,她便身子僵硬的撞在墨杉有些單薄的胸膛上。
墨杉一個轉身,將方小微拉離了河邊,方小微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退後一步差點掉進河里。她理了理有些慌亂的神情說道︰「謝謝。」
墨杉微微一笑,從衣袖里拿出一塊素色帕子,細細拭去方小微額頭上沒有洗淨的血漬,冰涼的指尖偶有觸到她的臉,明顯感覺到她敏感的退縮。
方小微好不容易壓下的羞澀立刻又回到了臉上,她慌亂的拿過墨杉手上的帕子,偏過頭去,一邊毫無章法的擦著臉一邊顫抖著聲音說道︰「我我自己擦吧」
卻听墨杉在身後若有所思的說道︰「我好像有些明白,那水妖為什麼會救你了。」
「哦?你終于知道那只水妖救人是有目的的了?」魯其言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他面露好奇的又問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那個水妖居然為了一個人而差點喪命?」
墨杉沉吟了一下,忽然露出一種不懷好意的笑︰「這可是魔公子的家事,你最好別知道,知道太多小心魔公子來找你滅口。」
魯其言听他這麼一說,還真是嚇得抖了一下,但旋即他想了過來,滿不在乎的說道︰「你怎麼不怕那魔頭來找你麻煩啊?再說,那魔頭的家務事你怎麼知道啊?」
「我現在不也在後悔我怎麼知道這種事呢?」墨杉敷衍的回答。側目望了望小河上空碧藍的天,听他繼續說道︰「看來魔公子果真是去‘清宇門’了,我們也得趕快過去,能提前通知他們最好,免生事端啊!」
「可是那個小魔頭明顯比我們先走一步,我們幾乎沒有趕上他的把握。」魯其言擔憂的說著,一邊蹲在小河旁洗了三個隻果,先給自己嘴里塞了一個,然後給了墨杉一個,輪到最後才遲緩的給了方小微一個。
方小微驚訝的接過隻果,這個一直以來給他一種脾氣不好的印象的胖子,第一次做了一件讓她心里一暖的事。初次見面,前一刻還是他準備封印燒死的‘妖女’,後一刻便這麼照顧到她的細微之處,雖然他沒有什麼豐富的說辭,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已讓方小微覺得,這人已將她當做同伴。
方小微真誠的說了句︰「謝謝。」她真的是覺得口干舌燥,接過隻果立即重重的咬了一口,只覺那隻果皮厚粗糙,入口竟有些酸苦,只待細細咀嚼後,才感覺到果肉里的甜味,著實讓她感到有些意外。
但是看魯其言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似乎並不介意那點苦澀。
于是她仔細看了看手中的隻果,就見那果子與她以前吃過的弟弟買的隻果相差無異,但個頭小了不少,形狀幾乎是跟球一樣圓。她這才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養育她的家鄉了,今非昨日,盡管她潛意識的讓自己面對現實,可是眼神中還是滑過一絲傷感,埋頭狂啃果肉。
耳邊听墨杉一邊吃隻果一邊慢慢說道︰「徒步走到‘清宇門’當然不行了,但是如果有像‘清宇門’弟子所有的飛劍之類的法寶代步,那就好辦了。」
魯其言一听這話,臉白了白,連連擺手道︰「別你的意思我知道,但別再找我了。本來我那點旁門左道就學的不精,再加一個人,又是過這種鬼地方,不掉下去才怪呢!」
方小微不知道魯其言之前馭劍載著墨杉飛到中途撞樹的事,一時听得雲里霧里,搭不上話。
墨杉卻故作神秘的一笑,似乎心中已有了底。
這時,小河里一個大浪平地掀起,眼看就要將三人澆個透心涼,就見墨杉溫和的雙眸中精光一現,空著的左手里忽然多了把長劍,方小微一眼認出那就是他剛剛封印了靈王的劍,上面的血跡還未干,不禁心中一跳。
墨杉的劍還未有動作,那潑下的水卻忽然有了生命,如倒帶一樣由潑下來的扇形縮小成一個水球,在小河岸邊幻化出一個女子婀娜的身姿,她不是水脆又是誰?
墨杉看著水脆笑道︰「水妖的出場,風姿依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