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正準備上床睡覺的刑天北忽然收到一張從窗戶外飛進來的紙條,打開掃過兩眼後即用冥火焚毀,然後披上剛月兌下的衣服推門出去。
走了幾里路,來到北山荒野的一處深谷,他遠遠就看見封承北站在谷中陰暗處,正在發呆。
腳步微滯,接著繼續靠近,還沒走到封承北眼前,刑天北就喊他道︰「老二,叫我出來有什麼事?」
封承北見他來了,一邊邁開大步湊近一邊說道︰「有事和你商量,你跟我來。」
刑天北正覺得疑惑,就被封承北帶著向山谷中心走去,來到一處水潭邊,封承北環顧四周,覺得沒有人影後才伸指捏了個訣,一道紅色的氣流溢出指尖,待他將那紅色氣流射向水潭中心,那水潭頓時起了漩渦,接著封承北攜了刑天北的手,兩人跳向漩渦中央,水潭的水這才將兩人淹沒在下面。
其實水潭下面是封承北修煉的地下室,因為封承北擁有的是火系靈根,而且他本身資質也不錯,在獨自修煉的過程中,有時容易爆出難以受控制的強大潛能,考慮到這個原因,他不適合在石室中修煉,所以凌北蒼特地為他開鑿了這個修煉之所,以防萬一的同時,幽潭之底也是靈氣豐富的地方,有助于提升修煉速度和質量。
只是,刑天北不知道封承北為什麼要帶他來這里,就算五行訣需要配合修煉,也不是兩個人能辦到的啊。
等兩人都找了塊石座坐下,就听封承北開口道︰「有些事不得不與你密談,所以把你約到這里來,這事和師父有關,但我又不想讓師父知道。」
刑天北沒有說話,多年培養的師兄弟之間的默契讓他在封承北面前少了很多多余的話。
深深一個呼吸,封承北才接著說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麼?師父這次出關,有許多異于往常的舉動,直到今天發現莫渝北偽裝成師父的樣子,我才突然想到這一點。」
刑天北不禁笑道︰「你想太多了,今天老五給師父當替身也只是緩兵之計,看起來老五還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封承北解釋道︰「我是說,師父既然打算收那三個人入門,為何做得這麼躲躲藏藏?師父平時的作風你是知道的,不喜歡麻煩,而今天他做的事幾乎是以往他解決過的麻煩的總和,你不好奇他為什麼會如此嗎?」。
刑天北又笑了,說道︰「你太小看師父了,師父以前處理的麻煩可不少,只是手法果決,讓你看不到麻煩罷了,可是每一次處理之後的善後工作,你又考慮過多少。」
封承北聞言禁不住抓了抓後腦勺,嘆息道︰「不知道是我沒說清楚,還是你沒理解透徹,我的意思是,師父這次沒有用他的風格處理這件事,而這一變動也繼而影響到我們,他不但為了那三個人單獨開闢了三個封印地,還讓我負責給那個叫方小微的姑娘送飯,重要的是,師父為什麼會這麼關心一個女子。」
刑天北終于被他勾起了心中的好奇,問道︰「你這麼說,我倒也這麼覺得,師父跟你交代了事情後,支開了你,然後讓我去監督那個入了‘凶靈谷’砍柴的阿南,奇怪的是,他交代我們兩個人做事,卻又不讓我們兩個人互相知道對方的任務,更奇怪的是,他不是領了三個人回來麼?卻為何只安排了我們兩個人,听你的說法,他似乎也沒有讓你兼去照顧那個叫花宇的少年。」
封承北想了想後說道︰「會不會已經安排好人了?」
刑天北搖了搖頭,說道︰「不會,他都沒有告訴過可可和老大,老五好像因為什麼緣故跟師父鬧僵了,況且他自己都有殘疾在身,怎麼有空閑去照顧別人,至于師父自己,他不可能去照顧一個普通人的。」
封承北沉默了一會後說道︰「說起老五,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老大和可可入了北山,他就一直不與師父友善,師父也是奇怪,從來不因為這個原因責怪他。」
刑天北呵呵一笑道︰「唉,你是不知道,早在師父帶老大和可可回到北山之前,他就和師父鬧開了,期間還出走了一段時間,那個時候你正在閉關……其實現在想想,那個時候我也在閉關該多好。」
封承北怔了怔,問道︰「如果不是今天你才提起,我還以為老五跟師父鬧別扭是因為大師兄和四師妹齊齊被師父逐出門派的原因呢!難道其中還有故事?」
刑天北眯了眯眼楮,北山的那場動亂,除了凌北蒼,恐怕就只有他一人是從頭看到尾的,但他不是師父身邊的跟屁蟲,雖然知道當時的大師兄江遙北和四師妹溫懷柔不是被師父逐出師門那麼簡單,可是他們兩個人最後的確是不見了,這他無法解釋。
當時他想阻止師父殺溫懷柔,身受重傷,撐到看見莫渝北回來時便暈厥過去,但是回憶起師父處置四師妹的場景以及後來莫渝北的失明,他怎麼也不會相信,江遙北只是出走了那麼簡單。
清宇門的門規在凌北蒼手里執行起來,就算自己的徒弟也是毫不留情的,更何況江遙北觸犯的是一個門中大忌︰愛上一個女花妖,為此破壞了凌北蒼苦心經營的五行陣法——支撐五行陣法的五個人,少了一個就又要覓人從頭再來啊!
雖說江遙北和溫懷柔是因為觸犯門規而受到處罰,可這事還是在刑天北心中留下了一道不小的陰影,不過,在看到莫渝北性情大變後,他便將此事隱瞞下來,只對封承北說江遙北和溫懷柔觸犯門規,被師父逐出師門的簡單過程,他對此事抱有雙重的不確定,一來不確定那兩人是不是真被師父殺了,二來不確定那兩人能僥幸被師父放了。
只是最重要的是,這事不能再大化了,免得影響五人之間的修行,踏上這條路,他們就在師父面前鳴過誓的,身上都擔負著更重要的人物,雜念當然是越少越好。
但是,隱忍不代表能完全遺忘,所以在今天,封承北對他說出這麼多疑惑時,他也忍不住多想了起來。
略一思量,刑天北說道︰「不管師父有何打算,我覺得,這三個人的事情,最好還是保密,但是今天我發覺有人跟著我們來了北山。」
封承北微微吃驚,說道︰「那你當時怎麼沒有反應?」
刑天北苦笑道︰「神念這東西,還是老五最精通啊,可是當時他正在偽裝成師父的樣子,怎麼能道破呢?恐怕只有等下去問問老五了,只是,師父在清宇門雖然地位很高,卻也豎了不少敵人,就怕這事成了某些人抓住的話柄。」
封承北瞳孔微縮,說道︰「你不會是又要殺人了吧?」
刑天北輕嘆一聲,說道︰「看你那表情,似乎覺得我是個殺人魔,就算我想像師父做事那麼果決,也要看我有沒有那個能力啊。根據今天下午對那個跟蹤我們的人的感覺上判斷,不似普通弟子,甚至比傳功長老還要高幾個級別,要解決這樣的人,我就算有這個膽也沒這個能力一口吞下。
封承北忽然一笑道︰「少騙人了,你的語氣已經出賣了你的心意,不用擔心,只要是對北山有邪念的,管他是不是清宇門的,查出來通知我一聲,我們一起做了他,東西還是老規矩,一人一半。」
刑天北難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後說道︰「怎麼?最近你手頭緊,又急著搜刮有錢人的儲物袋了?不然我們去動動掌門的儲物袋怎麼樣?」
「少開玩笑了!」封承北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大笑道︰「不記得師父的話了麼?其他的他不管,但動搖清宇門根基的事,可是雷區,羅青鶴雖然在實力上趕不上師父,可是說起搞好清宇門內部關系的任務還必須是他出馬,況且現在的掌門雖然入門比我們早不了多少,卻是仗著擁有首峰豐富的資源,日子過得滋潤,修為也是比我們高不少,動他?動不動的了,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你的胃口未免太大,開玩笑開到草稿都不打了。」
刑天北白了他一眼,不以為然的說道︰「看你分析得這麼頭頭是道,恐怕是你自己已經起了念頭打他主意了吧?你以為我會忘了麼,你擁有的是上等火系靈根,又練了五行訣里的火系功法,這功法是越練心性中的殺意越濃,不然你也不會被師父安排去火工房打鐵排煞了。」
「你也好不去哪里。」封承北似乎是被他說中了心事,干笑了兩聲後開始反挖起對方的老底︰「你擁有的土系上等靈根,邪意之重,有時候我都會畏懼兩分,不然師父也不會授意安排你去伙房,讓你每天宰殺清宇門一天消耗的所有雞鴨等活物。」
說完,兩人四目對視,都沉默了,過了半天,兩人才像一對難兄難弟一樣勾肩搭背,互相拍打著對方的肩膀,異口同聲的說道︰「唉,我們兩個其實是師父五個弟子里性情最接近的人,以後不要再像幾年前那麼分開了。」
說完這話,兩人又是一愣,然後猛的將對方推開,連吐了幾口唾沫,紛紛罵了句︰他娘的,剛才也太曖昧了。
其實,男人之間的曖昧之舉,在清一色男弟子的清宇門雖然稀有,卻不是一個也沒有,但是對于刑天北和封承北這對只將愛好放在‘邪惡’事業上的人來說,是絕對不會搞這套的。
又是一陣沉默,刑天北忽然開口說道︰「有時候我覺得,老天挺喜歡作弄人的,越是有感情的人越是活得辛苦。」他本來想把江遙北、溫懷柔以及莫渝北的事拿出來舉例,可是忍了忍,還是沒有說出來。
「你又在怪天怨地了?」封承北看出他眼里還有話沒說完,不過他考慮事情的方式還真是比較符合他的性格,他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停了停後說道︰「記得師父曾經說過,天不是用來責怪的,要麼服從天理循環,要麼就逆天而行,而且只能一條道走到底,沒有什麼正義邪惡,如果沒有邪惡,哪里來的正義?」
刑天北笑了笑,說道︰「哈哈,扯太遠了,我們之間談話果然要避開另外幾個人,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居然打起掌門的主意,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要抓不著狐狸還惹一身騷。」
封承北也笑了,說道︰「掌門的確是只老狐狸,手下也養了群小狐狸,如果我是師父,估計也不想當這個掌門。有時我也會忍不住想,師父到底是忠于什麼?像我們這樣滿手殺戮的人,還有能堅守住的信仰麼?」
「這個事情很難說,卻也簡單。」刑天北沉吟著說道︰「譬如,如果沒有師父,我們兩個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所以忠于師父就是我們的信仰,其他的什麼都不必理會了。」
封承北疑惑道︰「怎麼感覺我們像是師父養的傀儡?」
刑天北笑道︰「不要想太多,只要記住,如果沒有師父,我們的人生早就畫上了零,是師父給了我們一切,況且,這天下誰不是傀儡,什麼財富地位榮譽都阻止不了生老病死,想太多也改變不了,只有抓住最適合自己以及自己最需要的一條前進就行了。」
封承北聞言低頭陷入了沉默,良久才抬起頭來,看著刑天北的雙眸說道︰「你說得沒錯,更慶幸的是,我們兩個人的愛好似乎總能走到一起,而且一旦合作,效果都會翻倍。」
刑天北點頭笑道︰「那當然,這是你我之間,紅與黑的契約,無人可以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