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頭此時說話的語氣並沒有包含多少殺氣,不過這是他首次將說話的對象轉到方小微身上,聯合剛才他那奪命的一招,就是臉上沒有怒容也自有一番威嚴在,這話一傳過來,方小微就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就在這時,趴在一邊的竹影忽然動彈了一下,似乎是拼了全力,卻也只是翻了個身,接著就听他用一種虛弱得幾乎隨時會無力繼續的聲音說道︰「教主,她是少爺找了很久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魔公子忽然揮出一掌,氣流激蕩,將他拍到遠處的牆角,同時就听魔公子冷冷道︰「多嘴。」
不管竹影是出于什麼原因,他總歸是救過自己,所以方小微看見竹影連番受創,心底沒來由的生出一種想為他打抱不平的情緒,無奈她很清楚自己在這個環境里,算上全部的能力,也不夠他們隨便一掌的,于是對此只是斜眼看了一下,不敢多做言語,呼吸聲卻隱不住有些急促起來。
竹影的遭遇,雖然沒有讓她‘路見不平一聲吼’,卻是沖淡了一些她對老魔頭的畏懼。
想起竹影之前囑咐過的話,也許對這老魔頭起不到一點作用,不過既然已入絕境,畏懼和面對的結果也許是一樣的,她倒是願意選擇面對,而不是畏懼。
在快要餓死的時候,面對一條白綾和一盤灑了砒霜的佳肴,有的人選擇前者,有的人卻有選擇後者的勇氣——無法逃避的話,不如在結束之前再享受一下短暫的美好吧。
撐在地上的手掌不自覺間已經握成了拳頭,方小微咬了咬牙,忽然抬起頭來,堅定的目光與老魔頭森然的雙眸踫撞在一起,她的眸子微微定住了數秒,旋即嘴角一彎,目中卻沒有絲毫笑意的說道︰「想笑就笑,這是我的習慣,也是我的自由,沒有理由。」
「哈哈哈——」老魔頭目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訝然,忽然,他也笑了,不過不像方小微那麼無聲無息,而是笑得十分豪邁,但是雙目之中亦是沒有絲毫笑意。他笑罷之後臉色一凝︰「我不信你。」
「我也去過清宇門,並且我也對清宇門的人說過同樣的話,只是不知為什麼,似乎簡單真實的回答往往得不到認可和相信,一定要點綴一大堆的理由,把真實包裹得渾身泛著虛假,才會有人相信麼?我以前曾以為,只有陌生人之間才會這樣,沒想到父子之間也是這樣。」方小微說著,臉上那沒有溫度的笑容也漸漸消散,她頓了頓,目色一凝,又補充道︰「你信與不信,我只會這麼解釋。」
這話說完,方小微就感覺魔公子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但她沒有側頭去看,依舊堅定的注視著眼前不遠處那老魔頭的雙目,果然就見他的目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老魔頭在那一刻,目光似乎定住了,他沉默了一會後才淡淡說道︰「你似乎很肯定,極地的事不是我兒所為。」
方小微聞言一怔,她有點意外老魔頭沒有被她那富有頂撞意味的話激怒,不過此時她沒有閑心思想太多,整理了一下思緒,她把自己被水脆擄走後,路過萬戶冢極地的時候,被靈王發現,然後大鬧一場的事簡單的陳述了一遍。
老魔頭一直靜靜地听著,唯獨令她奇怪的是,說到墨杉用血染的劍封印靈王的時候,身旁的魔公子脊背一動,側頭看了他一眼。
方小微將這段經歷說完,老魔頭卻並未發火,只是沉吟著說道︰「你倒誠實,不過,以你的能力,就算和水脆合作也不可能在極地攪那麼大動靜。」他停了停後目光移到方小微身邊︰「靈王派小鬼傳來的訊息說是你經過萬戶冢,隨後就讓下屬去了極地搗亂,從時間上來推算只會是你。」
魔公子聞言沉默了一會後說道︰「竹影一直和我在一起,並未離開過。」
老魔頭點了點頭,目光垂落在身旁的棋盤上,半晌伸出手拂亂了棋盤上的棋子,然後寒聲說道︰「看來,有人想上門找麻煩了,真正的對手出現了。」
魔公子忍不住說道︰「父親,莫非是靈王?」
「言之尚早。」老魔頭快速做出否定,接著他的目光重新移到方小微身上,森然的神色竟是一緩,再次開口,語氣也沒有剛才那麼冷硬︰「火兒,你這一個月沒回來,就是為了找這個女娃?」
這一瞬間,方小微忽然就從老魔頭身上找到了一點父親的感覺,也許在她的認知里,父子之間就應該時不時互相關心一下私人生活,不要回到了家里,兩根弦還繃得那麼緊。
同時,她的心中又是一驚,一個月?怎麼會只有一個月呢?她記得很清楚,明明待在五極塔里就有一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很想立即找個人問問,但是看看周圍,都是不好說話的主,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忍忍吧,解鈴還須系鈴人,這是在清宇門的地盤上發生的事,還是問靈隱峰的那群人吧
話說回來,說不定這還是別人靈隱峰的一個秘密呢,如果在五極塔里待一年只相當于俗世的一個月,豈非讓知道的人削尖了腦袋的往里面鑽?
魔公子面對父親的這個問題,似乎沒有一點想說的意思。
方小微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心中猜測他是覺得尷尬還是真不想提呢?不過看他臉上那漠然的表情,也許真是不想對此多言的意味更高一點。她卻不知道,此時她的她其實非常期待魔公子的解釋,為什麼見一次找一次她的麻煩。
老魔頭見沒人回答,那好不容易萌生的一點跟兒子拉家常的閑心也瞬間散盡。他拂了拂衣袖,淡淡說道︰「我不會為難能力這麼低的小輩,不過,這兒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他說完也不理會魔公子會表什麼態,背著手就慢慢向屋外走去,跨出門檻後,他又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的說道︰「看到小竹子和水丫頭都已對你這麼忠心,實為安心,也是時候做好把教主之位傳給你的準備了。」
魔公子听得此話,急忙回頭,嘴唇微動,還來不及開口,就見門口的那道背影一閃,不等他有任何表示就消失了,屋子里原來那股迫人的壓力感也隨著老魔頭的消失而散盡。
魔公子面上表情明顯一怔,半晌回頭時,正好踫到方小微直視過來的目光,四目相對,方小微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接著使勁甩著那被他握住的手,不耐煩的說道︰「听到沒?你父親都說不跟我這小輩計較,你還不放了我?」
魔公子聞言立即順勢要將她的手甩開,卻忽然發現手掌竟動不了了他因此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冷漠的說道︰「放開。」
方小微使勁的又甩了一下手,也是覺察到不對勁,怎麼手指絲毫都無法動彈了?但是,想到魔公子的強大,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對方動了手腳,見他還擺出那副模樣,她也火了,立即用不耐煩的語氣頂回去︰「是你放開我才對」
魔公子見方小微的模樣不是裝出來的,何況她也的確沒有那個能力讓他無法月兌手,禁不住神色一凝,目光落在那握住方小微的手上。就在這時,緊握的兩只手掌里,忽然溢出一道紅芒,像流蘇一樣散向空中,接著,那種熟悉的感覺也越發清晰起來。
魔公子面色一呆,然後慢慢伸出空著的右手,攤開手掌,那四散的紅芒宛如有了生命一樣盤踞在他的右手手掌上空,逐漸擴散變大,最後逐漸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來,方小微看到這一幕,從沒想到一直在她手上的那點東西竟會幻化出人形,她頓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不知是該害怕,還是該慶幸這東西終于肯離開她的身體。
而魔公子在看見那個模糊的人影時,雖然只能大致的看見形體,無法分辨出它的五官,可是,僅此已足夠,他像是認出了它一樣,失聲道︰「是你?小柔……」
雖然他只喊了一個小名,但方小微不知為何,立即想到了那個異常神秘的人——溫懷柔。
但是,要她立即將這紅芒與溫懷柔聯系起來,她還是有些無法接受,又覺得此時插嘴十分不妥,只得沉默著繼續觀察下去。
那紅影听到魔公子的叫聲後動了動,竟也說話了。
「易大哥,柔兒好想你。」
「告訴我,你在哪里」魔公子的聲音變得有些焦慮急促,平攤的那只手也是微微一抖。他似乎已將全部精神投入到那紅影身上,此時他的心理變化全部流露到臉上,卻是毫不顧忌這會影響他的身份形象,看得對面的方小微目瞪口呆。
「來不及的,我已耗盡所有靈力,幸好老天可憐,幫我見你最後一面……」
「你……」魔公子目中神色本來一厲,忽然又變得溫和下來,用一種含著傷感之意的語氣說道︰「你怎麼這麼傻……」
「我沒時間了,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可是一直沒有單獨問你的機會。」
「以後,我不會再離開你。」
似乎是與那紅影心靈相通一樣,魔公子未等她問就已給出了答復,不料紅影並沒有喜悅的樣子,反而蒼涼一笑。
「為什麼這句話來的這麼遲呢……」
一邊說著這句話,紅影的形體也開始發生著消散的變化。
魔公子見狀,瞳孔一縮,原本平攤的手掌忽然屈指成爪,就見他的手掌騰起巨大的淺墨色魔氣,瞬間擴大得如倒立撐開的傘面一樣,向那顏色越來越淡的紅影包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