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墨色的魔氣與淺紅色的靈氣剛一觸踫,便交織在一起,但很快那紅色的靈力又如麥芒一樣刺破包裹著它的魔氣,不受控制的四散開去。
魔公子看起來似乎是使出了所有的力量,卻依然無法阻止它的消逝,最終,他的眉峰忍不住深深皺在一起,有些絕望的喊道︰「不要走」
話音一落,他手上的魔氣顏色忽然轉暗,宛如凌空潑灑出的濃墨,再次將散的遠了的淺紅靈氣給收了回來。這時,一直跪坐在一旁的方小微瞧見他額頭上竟隱約突出織網般的經脈,臉色也透著淡淡的青色,從未見過他這麼可怖的樣子,直叫方小微嚇得心髒怦怦亂跳。
其實,魔公子的外貌那麼接近人類,是因為他是以人類為基礎修煉入了魔途,不過目前還只是半魔化。
而小時候與普通人一起成長的那段日子,對他有很大的影響,雖然他很少再提童年的那段清苦卻很快樂的經歷,但是自從證實了身份後回到魔教,再到跟他的魔頭老爹學習法術直至半魔化,他一直習慣于保持人的姿態。
有其子必有其父,老魔頭如今已是全魔化,卻同樣喜歡保持人的模樣,甚至保留了人的一些生活習性。
其實天地萬物通過修煉,都有走入魔道並魔化自我的機會,只是人類的魔化可算魔中最強之輩,因為人的智慧是其他妖鬼行列無法修煉得來的,但是一個普通人要完全魔化也是不容易的,除了資質和勤奮,最難跨越的就是自己的心魔。
據說老魔頭全魔化的那個時候,仙道和魔道在他面前,只是個岔路口的選擇,而最終他選擇了魔道,這其中的原因卻是無人知曉。
總之百余年來,在人類修士劃分的正邪兩派之中,老魔頭倒是組建了邪派翹楚‘三青教’,帶領其教眾在邪道之路上走得暢通無比,導致有些眼紅嫉妒的茶余飯後調侃,說‘三青教’與名門大派‘清宇門’有一個同音字,是不是老魔頭故意而為,很早就開始策劃吞並‘清宇門’呢?
更奇怪的是,十余年前,老魔頭忽然有了個兒子,因為這個小魔頭出現得太突然,之前沒有一點泄露的消息,所以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不過他一出現,老魔頭就傾力教授他各種法術,使得小魔頭成長迅猛駭人,只花了十余年就修得老魔頭三分厲害。只這三分,築基期修士輕松便可滅殺,結丹期修士踫上他也要畏懼三分。
于是,無論是修真界還是妖魔一道,都覺得老魔頭是準備把他培養成繼承人了。
正當好事者準備坐山觀虎斗,看魔教與清宇門來個大廝殺的時候,小魔頭竟放出一句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話來,大意就是指待他繼承教主之位,在他的統領下,教眾不會濫殺無辜。
這麼說來魔教跟清宇門打群架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了。
一部分好事者因此被潑了冷水,但是與此同時,‘魔公子’這個帶著些許尊敬的名號也傳遍修真界。無論走的是正道還是邪道,大多數修士求的都是修成正果,修行本來已苦,還有什麼心思去攪混水或者被渾水淹呢?
只是,魔公子就算修得老魔頭三分的力量,擁有繼承魔教首領的尊貴身份,有些事,卻是他也無能為力的,眼前這即將散盡的那股熟悉無比的靈氣,他便是用了全力也無法收住。
那是她的一縷殘魂,究竟是怎樣的思念,讓她那麼溫順安靜的人選擇了這麼極端的一條路?為了見他,竟將自己的三魂七魄全部打散,只留了這麼一條相思之魂,只為了這匆匆的一面,只為了一句話?
她的出現,她的聲音,已經令他無法控制心緒,壓抑了十余年的回憶翻起巨*。
他無法忘記,那個在他快要餓死的時候收留了他的男人;沒有追究他的父母是誰,沒有嫌他身無分文,反而時常關心他,還教他寫字做人。
當他決心好好生活,暗暗發誓要把那個男人當父親一樣孝敬的時候,一把詭異的火點燃了他的‘家’。他被‘父親’從窗戶里扔了出去,摔得暈厥,等他醒來時,只看到一堆房屋燒化了後留下的黑灰,以及那把‘父親’一直說要送給他,而他卻一直不接受的刀——因為接受這份禮物,就要遵守約定,保護比他小的那三個同伴,但那時候他想報答和守護的只有‘父親’一人。
可是在廢墟之中撿起那把燒得只剩下白刃的刀時,他才發現,那三個同伴在他心里一樣重要,只是他再無機會保護他們了。
幾天後,他被人帶走,這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竟是魔教教主之子。
起初他很不喜歡待在這個陰森的地方,不過在他知曉魔教勢力之大後,他反而廢寢忘食的修煉法術。
為了有強大的力量足以駕馭魔教教眾為他尋找那三個失散的童年伙伴,為了能在找到他們的時候有力量保護他們,他撿起了那把殘刀,就必須遵守那個人的——遺願。
經過多番調查,他終于得知小柔去了‘清宇門’,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與溫懷柔失散後的首次見面,竟得知她去往‘清宇門’拜師修行的原因,是有朝一日能獲得足夠的力量上‘三青教’報仇
原來那把詭異的火,竟是正邪兩派中多股勢力為了搶奪他而放的
因為他是魔教唯一的繼承血脈,因為有人想奪回他,有人想殺了他,有人則想把他搶去培養成傀儡,要挾‘三青教’為其所用。
原來是他間接殺死了收留他還教他識字做人的那個男人,他才是摧毀了那個家園的禍根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下意識的在她面前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也許是怕看到,用魔教少主的身份面對她時,她會用怎樣的眼神看她;也許是想到那個男人說過的話,若是她真的去了魔教與他的父親兵戎相見,他還可以保住她一命;也許更有可能的是,他還期待著等到繼承‘三青教‘教主之位後,重整教風,用行動來贖罪。
所以,他才會在從清宇門回到魔教後的第一時間就不管不顧的做出那個承諾。
後來,他偶爾還會悄悄去清宇門與她相見,那時候以他的力量,足以無視清宇門的山門禁制,但是每次與她見面,都是在煎熬著他的心,所以沒有多余的心思留意她的感情變化,而五年後,她竟失蹤了
努力了這麼多年,唯一找到的一個兒時同伴竟又在他眼前消失,他怎會甘心?
雖然他說過不會動‘清宇門’,但是,若真讓他知道溫懷柔的失蹤是清宇門的人做的,他會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堅持這個承諾,所以自此之後,他派了家臣之後代水脆分身滿布清宇門,日日夜夜觀察著清宇門的動靜,試圖以此找到溫懷柔的蹤跡。
在此期間,也曾查出一些稀薄的信息,大致得出溫懷柔是在靈隱峰失蹤的,所以他多次潛入靈隱峰親自查探,卻是依舊不得要領。
最近的一次就是潛入了靈隱峰祭奠先輩的祠堂,那時他正用念力與祠堂內稀薄的靈力交流,就遇到了方小微的闖入,這本來是個令他十分惱火的打攪者,可在他看見她的臉時,除了發覺她長得很像溫懷柔,還感覺到一股熟悉的靈力。所以他放過了這個隨手就可以捏死的凡俗女子。
而溫懷柔的氣息,似乎因為這個凡俗女子的出現而越來越清晰可尋。
所以他一直留意著方小微的動靜,果然有了意外的收獲,卻沒想到,再次與小柔相見,竟是訣別
這中間的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已無暇多問,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小柔的這縷殘魂
可是他沒有想到,收攏魂魄竟是如此費力,收攏本來就是潰散狀態的殘魂難度就更大。
他不顧一切的消耗力量,乃至顯露出半魔化的樣子,依舊有些力不從心。
無可奈何之際,他只能選擇消耗真元。過于在乎她的存在,使他一時意亂情迷,無法想象若是她不存在了,自己會不會真的崩潰
好在,這樣的全力以赴終于取得了一點成果,在他消耗真元散出的墨色魔氣的束縛下,淺紅色的靈氣沒有繼續擴散,而是被收攏起來。但已是失去了剛才人一樣的形體,變成一粒晶瑩的珠子躺在魔公子的手心,顏色紅得如血一般刺眼。
旁邊一直盯著這一變化的方小微見到這粒紅色珠子,終于禁不住失聲道︰「血琉璃」
魔公子此時根本無心顧及周圍的一切,當看到那粒血紅的珠子時,他的唇角微微動了一下,沒有出聲,然後移動那托著它的右手,慢慢按向了自己的左邊胸膛。
當血珠貼到他胸膛上時,猛的迸射出異色的光華。魔公子眉頭一皺,咬牙忍受著那靈氣與他的魔氣合並時產生的排斥與沖擊,一陣撕裂心髒的劇痛過後,異彩消失了,魔公子猛的嗆出一口鮮血,身子月兌離一樣萎頓在地,皺著的眉頭卻舒展開來。他咳了幾聲後喘息著道︰「讓你住在我的心里,以後便不會再有人能傷害你。」
方小微看到這一幕,心中泛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不知是該感動,還是會覺得震撼。將一縷殘魂封進心里,是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是要把情種得有多深?
魔公子萎頓在地的時候,方小微這才發現,那被他握住的右手總算能與他的左手分開了。
心中一喜,她條件反射一樣站起身來,下意識的去看左手手掌,果然,掌心的那條紅線消失了,也就是說,一直纏著她的東西終于從她身上分離。
興奮之際,她正準備開口說話,忽然感覺全身血管里的血宛如翻江之浪朝頭頂沖擊上來,她頓時懵了。
她潛意識里推斷可能是跪坐了太久,血脈不活的緣故,可接下來,她又發覺體內的五髒六腑宛如火燒一樣灼痛,心驚之時頓覺得這次真不妙了,她的人才剛剛站起身,還沒挪動一步,便直直摔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