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公子低頭看了一眼斜躺在他膝上的方小微,感覺到她的身子開始顫抖,不禁在心中嘆道︰「你本不該踏足修真界,就如你說過的,若不是小柔選中了你為載體,你現在或許在俗世活得很好。」
听到竹影的聲音,他目光微揚,淡漠道︰「若改道,她的命撐不到清宇門。」
這句話是解釋,也是命令,竹影不再言語,魔公子此話一出,就算前路落雷如雨,他也會硬闖,但這倒不是完全的意氣行為,追隨了魔公子將近十年,許多時在他們主僕之間已無須說得那麼明白,他已能領會魔公子的行事習慣。
‘三青教’總壇所在位置十分特別,也不知道老魔頭當年是通過什麼契機找到這個地方,一座擎天高峰,不知是何緣故導致山體中間形成一個巨大空洞。
如果說‘仙’是住在山上的人,那麼恰巧應對了清宇門的選址;而‘魔’就是藏身林子里的鬼,這種說法又與三青教不謀而合。這一仙一魔兩大修真派之間,似乎總有一種踫巧的聯系。
這座中空的山上下相接天地靈氣,而且因為位置特殊,乾坤陰陽之氣在這里融合,使得靈氣充盈而溫和,非常適合修真練氣者在此長居沖關。
沒有人知道老魔頭是怎麼發現這里的,因為要進入這個山中巨洞,原本只有這一條路,就是必須經過‘天極頂’的降雷之地,但是尋常修士即便身負上乘修為,從外面看這‘天極頂’也會忘而生怯,更不會只是因為對那個漆黑的洞穴懷有好奇之心,就冒著被雷劈的危險穿過‘天極頂’了。
大多數人都是心生某種求取的時候才會付諸行動的,在人的觀念中,為了一個也許什麼都不是的東西而拼命,是傻瓜的行為。
不過,老魔頭似乎是個例外。
沒人知道他穿過天極頂時心里在想什麼,只知道他入了這個洞府後,出來時就創辦了‘三青教’,還鑿山挖出一條通道,用結界封印,只有教中護法以上的魔族可以使用,除此之外,只有當老魔頭想入世的時候,教眾才有機會搭他的順風車出去一趟。
因而‘三青教’雖然在魔界中地位極高,卻低調得有些神秘。一干教眾只需在總壇修煉即可,不必像一些散修妖魔一樣禍害俗世,吸人精魄。
于是修真界就出現了這麼一個模糊了正邪的魔教。明明是魔一族,卻教規甚嚴,明明是一群妖魔之輩,卻佔著天地靈氣最玄乎的洞天福地靠聚集靈氣修魔功。
若是看見老魔頭帶著一大幫子妖魔鬼怪出現,也不會引起多大的驚慌。在修真界呆的久的修士都已听說過,大多人見此都會猜,他不是準備吞並哪家修真門派,而是在總壇洞府里呆久了,出來遛彎來了。
不過,他們始終是魔族,人類修士即使習慣他們的這種行事風格,心中卻並未掉以輕心,所以這種暫時的和平相待,實際上是十分脆弱的,經不起一點風吹草動。
其實,現在的‘天極頂’跟原來不一樣,老魔頭創教三十年後就和三位護法合並了法力,將‘天極頂’改造成現在的模樣。生生削掉了它的三分之一,如今變矮後的‘天極頂’上,天雷不像以前那麼密集了,有時甚至需要故意使用法力才能將雷引下來。
因此運氣好的教眾有時可以趁機溜出去,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那個運氣再成功返回。不過對于魔公子來說,過‘天極頂’跟走尋常路沒什麼兩樣,方才回總壇的時候,如果不是身邊這個丫頭能力太弱,他也犯不著繞圈子從通道進來。
可目前令他有些郁悶的是,‘天極頂’上那三個閑得沒事干的家伙互相廝斗的時候,不但把天雷引了下來,還導致天雷的密度是平時的數倍,現在他帶著一個凡人有了拖累,這密集的散雷倒成了一道路障,他性格里最討厭的就是行動受束縛,踫到這個情形,如此怎會不惱?
如果不是眼下救人要緊,他真就一怒之下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又看了一眼方小微的臉色變化,他深吸了口氣,然後慢慢閉上雙眼,于此同時,周身淡墨色魔氣開始暴漲。
竹影知道,那是魔公子的護身魔氣。如果不是還載著一個凡人女子,以他半魔化的身體早已不懼這種散碎雷擊,其實是不必張開這種魔氣的。
竹影在加速,心中卻不禁想道︰情感真是個復雜的東西,一旦沾上,便會無休止的蔓延,如果一開始魔公子就放棄救那個女子,不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麼?
‘天極頂’上那三個正在斗法的魔族感覺到魔公子的氣息,急忙將法術和法器生生收回,向兩旁讓開,謹慎的盯著那一抹黑雲飛馳而過——魔公子的脾氣他們不是沒有見過,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果現在還顧著自己打架而擋了他的道,絕嘗不到什麼好果子,他們現在雖然在死斗,可並不是意味著想快點去死。
正當他們準備等著魔公子離開之後再繼續開打的時候,就見‘天極頂’上空忽然閃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垂直落下,向那團黑雲貫穿而過。
尋常自然光線不會讓魔族感覺刺眼,然而這東西必然是蘊含了凌厲無比的破壞力,才會在外觀上呈現這種模樣。四散開來的岩魔、老枯鬼以及那個不知名的雷魔不是魔教的小卒子,還是有些能力的,只需片刻便識出那白光是什麼東西,見狀不禁異口同聲的大叫︰「破魔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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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宇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的第一幕就看見站在床邊,背對他站著望向窗外的凌北蒼,不知何故,與他只見過幾面,卻有一種奇怪的親近感,無需看到他的臉就能將他認出來,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血緣之親?
他睜開眼的時候,凌北蒼似乎也感覺到了,時間恰當的回過頭來,溫言道︰「醒了。」
「我……」花宇喉嚨有些發干,心中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覺得這麼躺著跟凌北蒼說話似乎有些不妥,但是準備坐起身時,又覺得渾身使不上力,只好作罷。
凌北蒼朝窗外的天空看了一眼,然後轉過身來微笑道︰「這里是我的住處,把你安置在這里,但願不會像‘藥王谷’那樣最後被弄得成了廢墟。」
花宇聞言,頓時滿臉歉意︰「對不起,‘藥王谷‘的事,我……」
沒等花宇說完,凌北蒼就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言,接著就听他道︰「你就是道一百個歉,柴松也不會領情。柴松辛苦經營了那麼久的煉丹秘地,怎會不留個副本,‘藥王谷’雖然被毀,重建卻只是時間上的事,不過你這次弄出這麼大動靜,我得有一段時間沒臉見他了。」
花宇怔了怔,不知該喜還是該憂。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一事,連忙說道︰「你可知道跟我同行的那兩個人怎麼樣了?」
「你不必擔心,我沒有為難他。」凌北蒼說著撫了撫額頭後又道︰「有時我懷疑你們三個是我命里的劫數,從沒踫到這麼麻煩的人,雖然力量那麼弱,行為卻總是超出我的計劃。」
花宇不解道︰「你的……什麼計劃?」
「我讓那丫頭去‘五極塔’,只是一時好奇,想借助‘五極塔’的先天靈力解開她手心那道靈力的秘密,不料她不但沒按章程修煉,提前出塔不說,還把那只我好不容易封印在那里的赤焰血燕帶了出來;我讓你在‘藥王谷’養病,如今你不但沒有康復,反而病得更重,而且連‘藥王谷’都遭了秧。」凌北蒼說著輕嘆了口氣,接著道︰「唯獨那半妖小子沒闖什麼禍,身上的殺伐之氣也消減不少,這是唯一按照計劃發展的結果,可他現今的妖力已經膨脹到收不住的態勢,我不知是該將他封印了,還是留此一禍患任其游蕩俗世。」
花宇沒有料到凌北蒼會這麼果斷的將他的計劃全部說出來,雖然這中間相隔了一年時間,可是凌北蒼給他的感覺,隱瞞與信任似乎是一轉臉就會改變的事,突兀得令他有些無法適應。
他聞言再也躺不住,一邊掙扎著坐起身來,一邊急道︰「如果你一開始就把話說明,如今也不會任由事情發展成這樣。」
凌北蒼眉峰一動,面色微寒︰「一開始?一開始你們隱瞞的也著實不少。」
花宇一怔,頓時覺得啞口無言。
沒錯,他雖然無法保證方小微和阿南來清宇門是抱何目的,而他卻能確定,自己來清宇門的真正目的,是為了竊取靈物‘碧落星晶’。說到底他還是半個賊,有何臉面與凌北蒼談信任?說到底,凌北蒼讓他去‘藥王谷’已是很大的恩惠了。他沒有理由要求凌北蒼對他知無不言。
兩人一時相對沉默,突然,花宇感覺胸口一悶,有些喘不過氣來,頓時宛如要將心肺嘔出一般的低頭劇烈咳嗽起來。
這時,他感覺背上有一股暖流拂過,為他打通那胸膛中的阻塞沉郁,咳嗽也漸漸止住。他喘息著抬頭,就看見凌北蒼將手從他背後抽回,坐到床沿上,面色淡漠的說道︰「若是咳出血來,便真無醫了。」
花宇听他這麼說,立即想到在‘藥王谷’中,他已是因為練功過于心急而岔氣吐血,不禁心中一驚。不過他臉上依舊強裝鎮定,慢慢開口道︰「修真練氣者,體內真氣凝聚,力量已非常人所能及,怎麼被疾病擊倒,又怎會到無醫的地步?」
凌北蒼遲疑了一下,說道︰「一般人進入築基期,才算入了修真門,這時身體得到一定的靈氣磨練,尋常病患不會上身,的確是比凡人的身體要強健得多。」他頓了頓,盯著花宇的雙眼才接著道︰「可是若是在未入修真門之前患上惡疾,意義是不一樣的。一塊朽木經過再好的刀工雕琢,也成不了氣候,甚至越雕越朽。任何修士在飛升之前,對肉身的依賴都非常高,若身體都毀了,只剩沒有附著物的魂魄,隨時都會消散,何談聚氣修真?」
花宇聞言,眼中禁不住閃過一絲異色,連忙垂下了頭。
這絲異色被凌北蒼捕捉入眼,他不禁微微皺眉道︰「你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