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這份工作 正文 第七十章 送湯

作者 ︰ 阿昧

太妃和太後一樣,都有某種固定的,甚至可稱為固執的習慣,就如同太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只在大殿里接見後/宮諸人一般,太妃只偏愛于東暖閣,我甚至都不知道承香宮的大殿,究竟是何等模樣。

承香宮東暖閣的布置如常,我踩著平整光潔的細墁地面,經過擺滿應季陳設的雞翅木博古架,直入藤紋飛罩。毫不意外的,太妃同往常一樣,盤腿坐于靠牆臨窗的大炕上,炕上依舊鋪著一張細篾福壽紋花席。

不同于東暖閣幾乎一成不變的陳設,太妃的打扮,從來就沒有重過樣,即便是臨時傳我過來,她亦是精心打扮過——繁復的鬧掃妝髻,滿插如今最流行的象牙小梳,每一把上頭的花紋,都是不一樣的;上身穿一件淺紫色刻絲衫,下面配了一條印了數十只餃花白鶴的錦裙;料子也許算不得最名貴,但式樣卻是極新的。

看看她這身裝扮,再想想她哭窮的次數,想來她口中的度日艱難,只是相對于位更高,權更重的太後而言罷。我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

想著想著,我已行至炕前,忙俯身拜了下去,道︰「臣妾見過太妃。」

太妃的聲音自炕上傳來︰「起來罷。」

「謝太妃。」我立起身來,垂手站好。

今日有些例外,太妃並未邀請我上炕去坐,甚至連張凳子都沒搬給我。

我就這樣在炕下立了許久,才听得太妃再次開口︰「不知梅御女得罪了皇後甚麼,竟使得皇後狠心將她送去了長樂宮?」

甚麼叫我把她送去了長樂宮?那是她自作自受。好罷,其中的確也有公報私仇的因素在,誰讓她貿然出手,打亂了我栽贓嫁禍的計劃了呢。

我心里雖有氣,但臉上還是不敢露出來,只裝了委屈的模樣,道︰「太妃,您可是冤枉臣妾了,臣妾這是在幫梅御女,好叫她避一避牛才人和馬才人的風頭——請恕臣妾直言,以梅御女的心機和手段,她不是牛才人和馬才人的對手,還是避其鋒芒才好。」

「此話怎講?」太妃的語氣中,有一絲探究,還有一絲不樂意,想必是因為我貶低了她所挑的棋子的緣故。

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誘她自己去想,道︰「太妃難道不知,那土膝根一經服用,輕則落紅,重則落胎麼?」

「這個哀家自然是知道的……」太妃說著說著,醒悟過來,急急問道︰「皇後的意思是,牛才人和馬才人其實並未食用過梅御女送去的齎字五色餅?」

我仔細觀察太妃詫異的神色,實在不似作偽,看來蔣太醫是一心想要改投明主,沒有將土膝根之事告訴太妃了。

我點頭道︰「太妃所言正是,牛才人和馬才人真是又謹慎又有心計,不傷自身一分一毫,就把梅御女給揪了出來,以她們的這份功力,難道不會懷疑那盒子齎字五色餅,其實是梅御女故意為之?畢竟這樣轉送來轉送去的手法,也著實粗劣了些。臣妾主動將梅御女送至太後那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倘若不使這一招以退為進,只怕梅御女更要遭罪。」

太妃微微點著頭,似是同意了我的說法,過了一會兒,她出聲道︰「皇後上炕來坐罷。」

切,這會兒你想通了,我卻不稀罕了。我搖搖頭,拒絕了太妃的邀請,道︰「臣妾是極樂意陪太妃多聊會子的,只可惜甘泉宮內有些瑣事,還待臣妾回去處理……」

「罷了,既然皇後有事,那哀家也就不留你了。皇後若有空,可要記得常過來坐坐,咱們娘倆敘敘話。」太妃大概是想到梅御女被關在長樂宮,暫時是出不來了,神情間很有些頹然。

「那臣妾告退。」我福了福身,迅速地退出東暖閣,一刻也不願久留。

多大點子事,不過一個小小御女而已,也值得把我堂堂皇後叫過來問話?就算我直接把她同王御女一起丟進浣衣局,又能怎地?這太妃,也太小題大做,沉不住氣,怪不得背後使壞的伎倆那樣高超,卻始終斗不過太後去。

我走出承香宮,坐上杏黃繡鳳的腰輿,回到甘泉宮,突然覺得比起心思不大外露的太後,太妃這樣兒一會兒親熱一會兒責難的上級,更為煩人。不過這性子,同皇上的倒挺像,真不愧是親母子。

可惜,上級如何,不能我能夠選擇的,作為一名下屬,我除了默默忍受,別無他法,當然,適時地反擊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我決定,下次太妃再找我訴苦時,一定繼續裝聾作啞,在她面前做一個標準的,使不上力的棉花包。

雖然今天過得很忙碌,但接下來的幾天,卻是清閑得很,蓋因後/宮中僅有的五名嬪妃,兩個有孕免了請安之禮;一個因為中毒失寵,尚算老實;一個仍在長樂宮,不知受著怎樣的折磨;最後一個,則在浣衣局洗洗涮涮。

照目前的格局來看,除了本宮之外,能夠承恩的,就只有邵采女,這正是她復寵的大好時機,但皇上卻接連幾天沒到後面來,想必令她很失望。

我當然知道皇上為何一直不露面,想必是在專心致志地等待我的好消息。而我,也該尋找時機動手了。

許是因為土膝根事件的確有些險,自那日過後,太後加強了對牛、馬二人飲食的監控,春桃因此不止一次在我耳旁嘀咕︰「太後娘娘如今對牛才人和馬才人照料得可周到了,連安胎藥都是日日在長樂宮配好,再拿去淑景院熬的。」

「哦,安胎藥麼?」我輕輕敲著纏枝靈芝紋的茶盞蓋子,在盞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太後可真是費心了,只不知這長樂宮配出的安胎藥,有甚麼與眾不同的?」

春桃奇道︰「不過就是安胎藥,能有甚麼不同?不過娘娘要事想知道,奴婢去打听打听便是。」

我對她這話很滿意,向她頷首示意。

夏荷提醒她道︰「上淑景院打听便得,別打長樂宮的主意,那里沒有咱們的人。」

「我省得。」春桃應了一聲,當真去了。

淑景院安插的有自己人,辦起事來就是快,沒過多達一會兒,春桃就回來了,向我稟報道︰「娘娘,太後這回可是下了本錢了,給牛才人和馬才人熬的安胎藥里,用的全是上好的藥材,有人參、黃 、阿膠、白術、川續斷、黃芩、白芍藥,還有甘草。」

的確都是好藥,特別是人參和阿膠,吃上幾副,大概都夠平民百姓過大半年的了,太後這回,還真是大手筆,鐵了心的要讓牛、馬二人月復中的皇嗣平安出生了。其實這亦是我的願望,只可惜,皇上有令,我不得不遵從,誰讓他才是我的頂頭上司呢。

我將斗彩葡萄紋的茶盞棄之一旁,卻捧了個茶盞蓋子在手,不住地撫摩著,許是我沉思的樣子太過于明顯,當我抬起頭來時,發現春桃和夏荷都在望著我,目光炯炯,飽含期翼。

我不禁啞然失笑,瞧這倆妮子,是又無聊太久了麼?說來也是,上回邵采女中毒,雖說熱鬧了一陣兒,卻莫名其妙地被牽扯進去,雖然後來利用小羅子扳回了些許場子,但到底算不得大獲全勝,也難怪她們急切地想再盼望一場戰爭,增添些斗志和信心了。

「既然太後這般關愛牛才人和馬才人,那我們也不能閑著。」我在腦海中仔細搜索一時,出聲吩咐道︰「去,給牛才人和馬才人各送一碗黑豆鯽魚湯去。」

「只是一碗黑豆鯽魚湯?娘娘?」春桃訝然出聲,聲音里帶著一絲明顯的失望。

這妮子,想甚麼哪。我不滿地看她一眼,她連忙垂下頭,蹲身一福,快步朝後殿的小廚房去了。

夏荷近前,輕聲道︰「娘娘,您也別怪春桃,她只是憂心娘娘的處境而已。雖說娘娘認為牛才人和馬才人不足為慮,可現有太妃的例子擺在那里呢,誰也不能擔保日後會怎樣。」

看我這個不稱職的上級,竟因為自己的事,讓兩位秘書替我擔憂了,我歉意地看向夏荷,誠心誠意地道︰「你放心,本宮自有分寸,不論今日還是往後,都絕不會置自己于險地。」

夏荷向我投以信任的眼神,道︰「娘娘聖明。」

甘泉宮小廚房的廚子,都是個頂個的強,沒過多大會兒,兩碗香濃的黑豆鯽魚湯就熬好了。春桃將其裝在一只雙層的描漆嵌絲提盒里,拿來與我瞧。我漫不經心地略掃了一眼,便讓她送到淑景院去了。

春桃前腳出門,按時間估計,應是剛踏進淑景院的大門,後腳皇上就到了。來得這樣及時,讓我懷疑這位上司,是在我甘泉宮門口安放了眼哨。

皇上一身便服,頭戴黑羅折上巾,身穿淺紫衫,腰系軟鹿皮腰帶,看樣子,是臨時從御書房趕過來的。他一進殿門,就免了我的禮,然後率先鑽進我的寢室。這若讓不知底細的人見了,還以為他有多麼性急呢。

我後腳跟了進去,讓春桃等人留在了門口。剛站定,便听得皇上一聲問詢︰「梓童給淑景院送黑豆鯽魚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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