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兮子驚愕,「難道你跟兮兒……」
「是啊,所以如果我沒死,木木一定也沒事的吧?」布平常眼巴巴的望著無兮子。老人家的眼忽然充盈了淚,「這麼說,兮兒沒事。」
「真的?那木木現在在哪里?」
「我听染墨說,汐嵐把兮兒的身體帶去了洪荒。」
布平常一听,急忙下床套上鞋,邊扣衣服邊往門外去。
無兮子跟上,踩了飛劍把她拉上劍去,呼啦啦就向洪荒去了。
見過染墨後,兩人才知道木木原來真的沒有死。他的實體里尚存一點微弱的靈體,但是要讓他活過來,卻也是窮途末路。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他送入輪回,輪回之隙有天地之靈相護,或許有一天,木木的靈體能重新成形,恢復意識。
但即便是那一天,他也不會記得任何人了。
得到這個消息,布平常多少有些欣慰,但一想到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木木,而且他還會完全忘記自己,心里總是很難受。
她將上古太神的位置傳給了絕滅。然後把師伯接回來,同無極子無兮子一起輔助絕滅一統天下。九天執法者的位置,交給了西天柱里的天劫小帥哥。自己樂得清閑,四處打探有木有木木的消息。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只記得看了很多次春去秋來花謝花開,走遍了很多地方,也沒有一點木木的訊息。
這一天路過洪荒境海邊的小漁村,布平常懷念起過去在這里的生活,就在這里停留了一日。回到和木木第一次相識的地方,想起那一次自己差點成了鐵錘下的肉泥,是木木救了她的命。他就是這樣,每一次她有危險,都是他陪在左右。對她,他從來無所求,從來只是一味的給予。這樣的木木,叫她怎麼舍得放下。
在海邊坐了很久,一直到太陽開始西沉,她才離開,附近沒有客棧,她預備尋一處人家投宿。往海邊的林子里走了不多遠,果然看見一戶人家。茅草房子規模不算小,里面還傳來陣陣的讀書聲。
布平常在那房子外站了很久,總覺得那里面有熟悉的氣息。
「姑娘,你是來求阿木收下你的孩子?」
布平常轉身,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神采奕奕的女子站在身後,眉眼間透著海邊女子的溫軟靈秀,身段嬌小,著了一身裁剪得當清爽的布衣。女子手中還提著一個竹籃,隱約能看見籃子里乘了些各樣的小菜。
「姑娘放心,只管將孩子送來。能達到阿木收徒的條件,他一定不會拒絕。」那女子又對她說,布平常傻了,听她口中那個「阿木」,難道是……真的是……
正道這里,茅屋的正門忽然大開,里面涌出來的小孩子最大的十三四歲,最小的只有五六歲,都歡涌出來。大多數孩子下課了就記著奔回家去吃飯,有幾個貪玩的,就在茅屋旁一塊大石頭那里玩躲貓貓。
石頭,布平常記得那一次喝醉酒,抱著木木說胡話,好像是說以後要隱居,蓋一間茅草屋,屋子旁邊立一塊大石頭,上面要刻上自己和木木的名字,讓全世界都羨慕來著。
難道……里面的人……
正想到這里,身後的女子拍了拍她的肩,「姑娘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怎麼一直站在這里發呆呢?」
布平常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茅草屋門口傳來一聲低喝,「小胖,怎麼還不帶弟弟妹妹回家?不知道娘親會擔心麼?」
這聲音,這聲音,分明就是——
布平常轉頭,一眼看見茅屋門口負手而立,衣袂飄揚的白影。還是那麼素潔如雪,還是那麼清冷不世,還是那麼孑然俊逸。
「木木……木木」布平常失聲喊了出來,想也沒想就奔了過去,一把擁住曦木,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大海氣息,感覺自己在做夢,一個永遠都不想醒來的美夢。
「放手。」
「嗯?」布平常抬起朦朧的淚眼,曦木的臉還是那麼好看,還是那麼俊冷,只是他的眼神里,少了些溫柔,多了些慍怒。
「木木,你不認得我了?我是……」
曦木冷冷推開她,「你是誰我沒興趣。第一,我不叫木木。第二,我這里不留外人,沒事就請離開。」
布平常止住淚,愣在原地,她看著曦木,他也看著她,眼神冰冷,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原來,木木真的不認識她了。
心,好像一點一點的碎開,雖然想過很多次,安慰過自己很多次,只要木木能活過來,不認識自己也沒關系。但這一幕突如其來發生的時候,還是止不住心疼。
那個提了籃子的姑娘也行到了門口,見她失魂落魄,便上前扶住她,「姑娘,進屋坐一會兒,吃些東西再走吧。」
「你知道我從不讓外人進屋子,讓她走。」曦木說完,甩袖進了茅草屋里去。
女子放下籃子,替布平常擦去眼淚,「阿木就是這個脾氣,但是他是個很好的人。」
「阿木?他叫阿木?」
女子點點頭,「姑娘是外地人吧?難怪不知道阿木。他呀,是個冷面熱心的人。村里有人生病,大夫忙不過來都是來請他。孩子們上不起學,也都送到他這里來,只要符合他收徒弟的條件,他一分錢也不收的。」
布平常懵懂的點點頭,女子對她笑笑,「姑娘或許是認錯人了,他確實不叫木木。」
「阿木的名字叫什麼?」
「阿木就是阿木,他到我們村里來的時候,就叫這個名字。」女子提起籃子對布平常道,「我要進去給阿木送飯了,姑娘自便。」
說完,提著籃子進了茅草屋里去。
他不是說,外人不能進他的房子麼?這個女子怎麼就進去了?他們……或許……
布平常渾身的力氣都被抽離,退到茅草屋旁的大石頭跟前,那石頭上沒有刻字。她順著那石頭坐下,抱著膝蓋,將臉埋進膝蓋間。很幸福,畢竟木木活過來了。但是也很悲傷,他成了別人的阿木,而不再是她的木木。
要這麼放手麼?他現在過著的生活,看起來很好。如果將他卷回到過去的記憶中去,就會失掉現在的平靜,他會真的幸福麼?
布平常呼吸亂想的時候,房子里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個女子將籃子的菜一一擺到桌面上去,曦木坐在桌前,暖笑道,「今天打到了雪魚啊。」
女子放下籃子,繞到曦木身後,抱住他的腰,將下巴點在他的肩上,「阿木,我們的婚事,不會推遲吧?」
「怎麼這樣說?」
「外面那個姑娘,或許你們從前是真的認識呢?」
曦木側臉,伸手捏了捏女子的臉,「傻萍兒,我來這里,就是為了找你啊。其他人,與我何干?」
「阿木,你沒有騙我?」
「吃飯吧。」曦木拉她坐在自己旁邊,給她夾了一塊魚肉。看著未來妻子笑得一臉幸福,曦木的眼光有些閃爍。
低下頭吃飯,卻味如嚼蠟。
為什麼剛才那個不相識的女人抱住他,他的心會加速跳動。為什麼推開她的時候,心里會有種失落感。又為什麼看著她哭,胸口會一陣一陣的發緊。或許他們過去,相愛過?
「阿木,這魚是阿爹特意讓我做給你吃的。阿爹還說成親前讓你去我家一次。」
「嗯,好。」曦木側臉對女子笑。當初是他懇請萍爹萍娘將萍嫦嫁給他,如今他又怎麼能為一個陌生人動心?
吃完飯,萍兒收好碗碟,向曦木辭別。
出了門來,天色已經有些晚了,萍兒提著空籃子正要回家,卻看見那個女子還沒走。她這會兒正靠著那塊大石頭坐著,神色恍惚。
萍兒上前去,關切的問道,「姑娘,你怎麼還在這里?」
這茅草屋的隔音並不好,布平常自然已經听出他們是未婚夫妻的關系,抬頭茫然的看著面前這個人,只覺得她好幸福。
萍兒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姑娘,或許過去你跟阿木也相愛過。但是他現在,已經不是過去你認識的那個人了,還希望姑娘想開一點。」
「木心一也。」布平常吶吶的重復這四個字,心酸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阿木說,他活這一世,就是為了找我。我們第一次認識,他就說我是他要找的人,是命中注定的。」
「木心一也。」
萍兒見她失了魂一樣胡言亂語,也不再多說,起身提了籃子去了。
房里的曦木卻听清了她一直重復的這一句。听起來,好像很熟悉,倒像是他對誰許下過這樣的諾言。
抬眼望向窗外,天黑了。
他點了燈,坐在幾案前寫字。卻一直听見門外朦朦朧朧的重復「木心一也。」
起身來,在屋子里踱來踱去,心下卻越來越不安。也不知道是轉了多少圈,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
她,不會還呆呆在外面淋雨吧?夜色深重,淋過雨很容易受涼。
想到這里,終于忍不住,拉開大門沖進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