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賽倫走了沒多久又擔心地跑了回來，但看到眼前這一幕，徹底傻了，看到婉兒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蓬頭垢面，丑到了極點，「婉兒」，他忍著眶中已經蠢蠢欲動的眼淚，心疼地抱著她，「婉兒，婉兒……」
她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喃喃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知道你恨，我知道你痛，我都知道，但就算為了報復，你也要好好地活著，好好地」，他哽咽地說著，緊緊地抱著她，「我一定會治好你，一定會治好你……」
「你放心，我不會尋死的，我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的」，她低聲咒罵著，再大的磨難也不會打倒她，她要活，她要報復……
「婉兒，你的臉……」，賽倫的聲音忽然很激動，他目不轉楮地瞪著她的臉，輕輕地模了一下，沒想到，面皮就像發潮的牆皮一般碎落下來。然而，黑色的皮月兌落後，竟然是女敕白的肌膚，沒有一道丑陋的疤痕，干淨得如同一塊純潔的璞玉。
賽倫狂喜地大笑，迫不及待地把她臉上其他的黑皮剝掉，可是，當所有的舊皮都月兌落後，他又驚呆了，嘴唇翕動著，說不出一句話。
「怎麼了？」她奇怪地看著他，難道她的臉比之前還要嚴重嗎？她既害怕又急切地拿過一面靶鏡，深吸了一口氣，積蓄著最後的勇氣，但，當她看到鏡中的自己時，陌生的一張臉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這是誰？她是誰？賽倫，告訴我，鏡子里的人是誰？」她顫抖著抓著賽倫的胳膊，她多麼希望那只是自己幻覺，只是眼花而已，可是賽倫的呆滯的反應也讓她失去了最後一絲希望。
她再一次哭了，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滾過那張陌生的臉，清楚地感覺到臉上冰冷的感覺，這就是她的臉，一張完全不屬于她的臉，「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她痛苦地捶打著賽倫的胸口，他所謂的未知藥性就是徹底改變一個人的臉嗎？這藥實在太可怕了，讓她怎麼接受這樣一個現實呢？
「婉兒」，賽倫痛苦地抱著頭，敲打著自己的腦門，「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他確實害了她，但也幫了她。她突然冷靜下來，對著鏡中的自己細細打量著，好奇怪，她忽然想到了聊齋中最經典的故事，畫皮。披著一張美人皮的妖怪行走的人世間，殘忍的吞噬著無辜的生靈。她竟然覺得自己仿佛就是故事中的女妖，而這張面皮也確實美麗，不禁讓她自己也動心。
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喊，所以賜給她一件鋒利的武器嗎？女人最大的武器不就是一張傾倒天下男人的面孔嗎？她停止了流淚，從地上慢慢地站起來，冷笑著，「我要謝謝你賽倫，重新給了我一次生命。現在不是很好嗎？我可以徹底和過去的婉兒告別了，從今以後，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婉兒這個人。」
「婉兒」，賽倫緊張地看著她，不安地拉住她的胳膊，「你想要干什麼？我真地很擔心你。」
她輕松地笑了笑，「我能干什麼呢？我自然會更外珍惜你送給我的禮物呢」，她欣賞著鏡中的自己，甚至開始自戀起來。這樣一張臉，就算站在胤禛的面前，他也一定認不出來了，太好了，她暗喜著，對賽倫說，「你趕快去找一個和我身形差不多的女人，劃爛她的臉，然後穿上我的衣服，把她的尸體扔到四貝勒府的門口去。」
「你說什麼？」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她，臉上閃過難掩的驚恐，「你知道，你在干什麼嗎？」
「怎麼？你不願意幫我嗎？」她陰下臉，八阿哥最忠心的奴才什麼時候也心軟起來，不就讓他為自己找一具尸體嘛，至于擺出這幅表情來嗎？但她現在還需要他的幫忙，不能和他翻臉，只好強裝笑容，溫柔地挽著他的臂彎，說，「我莫名其妙地從他府里失蹤了，四阿哥那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會輕易罷休呢。他肯定會布下天羅地網來抓我，然後殺人滅口。賽倫，你也不想我死對嗎？難道你忍心看著我被四阿哥的人殺害嗎？」
「婉兒」，賽倫擺掉她的手，臉上毫無表情，冷冷地說，「你現在已經是八阿哥的人，我自然會幫你。」
「如果我不是八阿哥的人，你還會幫我嗎？」
他頓了頓，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他的反應是因為她的突然改變嗎？她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一切很可笑，仿佛是一場極其荒唐的戲劇。他們都在身不由己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無論是否情願。誰會想到原本單純的她，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輕而易舉地能要求賽倫為了她去殺人，然後為了他短暫的猶豫而理直氣壯的說出一大堆話來。歸根結底，都是他害了她，胤禛，她發誓，她不會善罷甘休，如果她不能同樣毀了他，就讓她永墜地獄。
她的人生仿佛因為這張臉而有了一個新的開始，從今以後，她只為一個目的而活，那就是不折手段的報復胤禛。她每天祈禱著，八阿哥對她說的話能夠盡快應驗，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走上這條不歸路了。
年過後，冬天的氣息在漸漸地退去，窗外的天氣經常是艷陽高照，甚至能夠感覺到春天在一點點地靠近。園子里，歡快的鳥叫聲唧唧喳喳吵得人心煩。婉兒無聊地依在門框上，出神地望著外面那一片濃密的松林。林子的外面是什麼？她從來也沒有走出去，偶爾听到幾個丫鬟吵鬧的聲音，似乎很是忙碌的樣子。她待在這個陰暗的地方就要發霉了。
實在閑得心慌，她偷偷地走了出去。穿後密實的松林，外面是一條狹窄的水渠，將她住的地方圈在了里面，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沒有任何橋可以通到外面去。而渠水的對岸停放著一條小船，看來就是通過這東西來往兩地之間的。
她無趣地準備轉身回去，卻突然看到對岸一個少年悠然地沿渠邊散步。雖然隔了幾百米之遠，但對于那個模糊的身影她卻覺得十分眼熟。她躲在一棵松樹的後面，注視著遠處的少年。
漸漸地，他走近了。一張稚女敕的臉上，多了幾分怒氣，就是因為他的怒，她一眼便認出了，原來是那個動不動就喜歡打人耳光的十四阿哥。半年多未見，他似乎長高了許多，也比之前穩重了許多，至少現在他能夠老實地走路，而不是三步一跳，風風火火。
她苦澀地笑著，在那個冷漠的皇宮里，只有和他相處時，她才會覺得輕松，不用自貶身份，卑躬屈膝，在他面前，全不用管什麼尊卑之分，真正能夠體會到平等的舒服。
「十四阿哥，希望你還沒有變」，她喃喃自語著，如今已是物是人非，那個陪他玩的婉兒姐姐已經死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偶爾想起她這個人呢？還是早就忘記了。
「喂，樹後面是不是有人啊！」十四阿哥突然隔岸大叫起來，用手指著她藏身的這棵樹，「別躲了，我可看見你了。」
婉兒一驚，只好從樹後面走出來，向著他行個萬福，「十四爺吉祥。」
「咦？你怎麼認識我？」他奇怪地盯著她，仔細地打量了一遍，「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呢？」
是嗎？她苦笑著，慢慢地起身，對望著他的眼楮，他果然長大了許多，眉目間也有了幾分男子的英氣，看著看著竟發起呆來。
「回話啊，你怎麼站在岸對面？」十四阿哥掘著小嘴，皺起了濃濃的眉毛。他的脾氣可是一點也沒變了，動不動就發火，她卻覺得格外親切，想起了和他在臨溪亭時的情景。可惜，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
「奴婢身體不適，八阿哥留奴婢在後園靜養，打擾了十四阿哥的雅興，還請十四阿哥恕罪。」
十四阿哥不高興地瞪著她，「八阿哥真過分，我一直求他讓我到後園來玩，他就是不允我，原來是把後園子賞你住了。」忽然一笑，「我這就告訴八福晉去，瞧她不把你的牙打碎了不可。」
啊？八福晉善妒，那可是出了名的。看十四阿哥壞笑的樣子，也不知是不是在開玩笑。雖然和八阿哥沒有任何男女之情，但要是傳到他老婆的耳朵里，恐怕也是件大麻煩事。正在發愁時，卻見八阿哥也出現在岸對面。
他似乎听到了她和十四阿哥剛才的對話，只是抿嘴笑著，拍了拍十四的肩頭，「你這小子，不老實在廳里待著，到來這煩人家靜養。」
「八哥來得正好，原來你也學漢武帝金屋藏嬌呢」，十四阿哥偷瞄著她，歪著嘴角不停地笑，「我要去向八嫂告密，她肯定會賞我好東西的。」
「去吧，去吧，說不定你八嫂會賞你幾記白眼呢」，八阿哥不以為然扭過頭，向婉兒揮了揮手，「軒兒妹子，身體可好些了。」
她一愣，軒兒妹子？這是在叫她嗎？我疑惑地向他點了點頭。
八阿哥像是特意解釋給她听似的，大聲對十四阿哥說，「她是你八嫂的遠房妹妹，特地來投奔你八嫂的。你說你是不是多管閑事，你八嫂還不要教訓你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