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兒對著妝鏡仔細地整了整頭上戴著的太監帽子，把鬢角地碎發都塞了進去。秋蟬在她身後為她理著腰上的衣帶，羨慕道，「姐姐真不夠義氣，怎麼不求求皇上，把我也帶上呢？」
軒兒回過頭，笑道，「皇上肯帶我去，都已經勉為其難了，我再不知分寸地求他，估計連我也去不成了呢。」
「皇上那麼寵姐姐，無論姐姐有什麼要求，皇上都會答應的」，秋蟬討好地笑著。
軒兒白了她一眼，「寵歸寵，可不能得意忘形了。咱們只是下人。能說的、能做的，不能說的、不能做的，都要分得清清楚楚。」
秋蟬撅了小嘴，「姐姐就是太謹慎了。瞧宮里那些太監、宮女，如果得了寵，哪個不是趾高氣揚的。就只有姐姐，顧及這個、顧及那個，啥時才能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啊。蝞」
軒兒搖了搖頭，「我這叫低調，不張揚。槍打出頭鳥，我才不要白白給人當靶子呢。」軒兒再最後審視了一遍鏡中的自己，對秋蟬道，「這過日子，就像是打獵。不是獵人，就是獵物。咱們不能總是被人拿箭瞄著，也應該學學獵人是怎麼狩獵的。」
「哦」，秋蟬糊里糊涂地點了點頭。
「我走啦」，軒兒拍了拍她的肩膀，學著個男人樣，大搖大擺地朝門口走去檀。
「噗嗤」，秋蟬忍不住笑道，「姐姐，你扮的是太監。哪里有太監走路這麼男子氣的。」
「啊？」軒兒低頭一瞧自己的姿勢，也笑了起來，「還真是啊」，肩膀一收，畏縮地掀開帳簾走了出去，只听得後面秋蟬仍是止不住地咯咯笑著。
大營里面人聲鼎沸，角號的聲音一陣緊似一陣。狩獵的隊伍就要出發了，軒兒不敢耽誤，急急忙忙地朝營門處跑去。本打算悄無聲息地混進隊中，沒成想剛牽著一匹馬準備跳上去，突然听到身後有人喊了一聲，「站住！」
被發現了嗎？
軒兒心里一激靈。雖然自己是得到了皇帝的應允，但萬一被識破，難免要讓康熙面上無光。軒兒慢慢地回過神，偷偷抬頭瞄了一眼，眼前站著的竟然是胤礽。她愣了一下，倒是胤礽略有失望地低垂著視線，似乎是認錯了人。可就在他要轉身離開時，又突然回頭緊盯著她，打量了片刻後，冷哼道，「原來是你。」
唉，還是被認出來了嗎？
軒兒自認倒霉地點頭道，「太子爺，真是好眼力啊。奴才扮成這個樣子，也難逃您的法眼。」
「你也想去獵場？」胤礽朝她走近過來。
軒兒坦然道，「奴才已經向皇上求了旨意，只是礙于女子不便入獵場，就換了一身裝扮。」
「皇阿瑪可真是喜歡你啊」，胤礽故意嘲諷著，「他向來是最謹遵規矩的人，為了你，竟然也會破例。」
軒兒不想再惹麻煩，便沉默地不再為自己辯駁。
胤礽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嘆了一聲，「你扮成這個樣子，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想起的那個人，可是婉兒嗎？她心里暗自揣測著，當年，他也曾把她扮作小太監，偷偷帶進了北京城郊的圍場里面。那時候的他們還依然單純，可現在，都已經變得好復雜。復雜到連他們自己都無法認清軀殼里的靈魂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胤礽苦笑了一聲，「快走吧，就要出發了。」
軒兒屈了屈身，翻身跳上馬背，拉過韁繩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不忍見到他臉上落寞的神情，用力地踢了一下腳蹬，馬低嘶了一聲，朝著營門跑去了。
草原上的獵場不知比城郊那片大上多少倍，一眼望過去，空曠平野，少有的幾片樹林宛如大海上的石礁點綴其中。震耳的角號聲響起，驚動得林中的鳥兒齊飛了出來。膽小的野兔慌不擇路地逃出樹林，更是闖進眾矢之的的危險之中。
號聲再次響起，馬隊似是得了軍令的戰士狂奔而出。搭弓射箭，箭無虛發。待到隊伍都兩兩三三地散開，軒兒才被太監引到了康熙的身旁。康熙手中握著一張御弓，正在瞄準遠處藏于草叢中的野黃羊。箭離弦的那一刻，像有一股勁風撲向了軒兒的臉，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楮，等再次睜開時，一頭野黃羊已經倒在地上，痛苦地申吟掙扎。
「皇上，好箭法。」贊賞聲此起彼伏。
而軒兒只是愣愣地盯著那頭羊，她似乎能感覺到羊的眼中那無助的恐懼。養在著獵場里的動物，注定要成為獵人獵殺享樂的玩具。就像那紫禁城中，每一個生活在那里的人，與這些任人宰割的動物又有何區別呢？
「軒兒，朕的箭法怎樣？」康熙得意地揮了揮手中的御弓。
軒兒回過神，勉強擠出笑容，應和著，「皇上日理萬機，也沒怎麼見皇上練習弓射，沒想到，箭法居然這麼好。可見，皇上天生就是神箭手。」
「哈哈哈哈~」，听到她這麼說，他笑得更加開心起來，伸手將弓遞給了她，「來，你也射一箭。」
「奴才不會」，軒兒忙搖頭道。
「不會？沒關系，朕教你」，說著，康熙已經跳下了馬。
軒兒見此也只好下了馬。
康熙從後面握住她的雙手，四周看了一眼，「咱們射什麼呢？」
就在這時，一只雄鷹在天空中飛過，鷹鳴一聲響徹九霄。
康熙抿嘴一笑，「就射它了」，握著軒兒的手拉開了弓弦。軒兒仰頭望著那只正展翅翱翔的飛鷹，心里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舍——人家明明在好好地，自由自在地飛翔，何必要讓它命隕于此呢？
康熙已經瞄準了那只飛鷹，軒兒微微側目凝望著他臉上專注的神情，就在他放手的那一刻，她故意地輕咳了一聲。箭心歪了一下，卻仍舊朝著飛鷹射了過去。突然一聲慘叫，箭射穿了鷹的羽翼，它掙扎地用一只翅膀想要再次飛起來，卻還是無能為力地從空中墜了下去。
軒兒不想看到它摔得粉身碎骨，緊緊地閉上了眼楮。「好險！差一點就射偏了」，康熙暗自慶幸。
有侍衛追了上去，將射下的鷹揀了回來。康熙驚呼了一聲，「這鷹的個頭好大啊。」
軒兒慢慢睜開眼，見到這鷹果然比尋常的鷹大了一倍，仍就在拼命地掙扎著。它還沒有死！軒兒喜出望外地追上去，不可思議，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都沒事！真是不敢相信啊！
「皇上，可不可以把這只鷹賞給奴才呢？」軒兒懇求道。
康熙想了想，知道她是有心要救這鷹的性命，微笑著點了點頭，「好吧，就給你了。」
軒兒高興地小心捧過這只鷹在手心里，沒想到，這鷹似乎有所感應，在她手上便安分了起來。
………………
「秋蟬，快去拿金瘡藥來」，軒兒進了自己的帳子里，就急忙喊道。
秋蟬好奇地迎上來，見是一只奄奄一息的鷹，「姐姐，你抓這畜生回來干什麼呀？」
「快去拿藥來，沒看它還在流血嗎？」
「哦」，秋蟬傻傻應著，轉身從藥匣了把裝止血藥的藥瓶找出來，遞到她手上。
軒兒小心地將藥粉灑在他的斷翼上，又用帕子仔細地包好。大功告成後，才長長舒口氣。
「姐姐，你去獵場難道就抓回來一只鷹嗎？」秋蟬不死心地問道。
軒兒笑著戳了一下她的太陽穴，「那你想我抓回來什麼呢？抓回來一頭大野豬，給我們的秋蟬姑娘做燒烤吃嗎？」
「那也不錯啊」，秋蟬抿了抿嘴。
「唉，你這小饞貓，真拿你沒轍」，軒兒笑嘆著。
秋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抓只鷹也不錯啊。咱們把它的毛拔下來，可以做毽子。保準踢毽子時，把其他宮里的人都比下去。」
「你瞧這鷹多可憐啊。可你想著的不是吃，就是拔它的毛」，軒兒無奈道，「它原本自由自在地，卻要遭受無妄之災。也不知道等傷好了，還能不能飛呢！」
「啊？」秋蟬驚訝了一聲，「難不成等它傷好了，姐姐還要放了它呀？」
「為什麼不呢？」軒兒莞爾一笑，找來一個針線簍子，將它小心地放了進去，憐惜地模了模它的羽毛，「你就好好在這里養傷，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秋蟬吐了吐舌頭，「瞧姐姐這話說的，好像我會把它煮了吃了似的。」
軒兒笑道，「這可不一定。我可得盯緊了你這張嘴。」
秋蟬做了個鬼臉，「就算要吃它，也得把它喂肥了才行。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生肉。」
軒兒感激地朝她點了點頭。目光重新睇上簍子里的鷹，豆大的黑眼楮也正直直地盯著她看。她輕輕地捋著它的羽毛，喃喃道，「好奇怪的感覺。看到你，就好像看了自己。不過，你還是比我幸運的，你將來還有再次展翅高飛的可能，那我呢？我還有機會嗎？」想到這兒，就忍不住嘆息著，低頭輕吻了一下它的小腦袋，「會好的，你很快就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