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回故人重逢(1)文/七月艷陽天
馬車顛簸,一路南歸,直到八月底才回到紫禁城。時值入秋,京畿的氣候已較之幾個月前舒爽怡人了許多。康熙回到乾清宮內,也覺得這天氣尚可,就暫且放下去暢春園的念頭。只是回來這幾日,依舊是忙碌著處理京中事務,別說是去後宮,連出趟乾清門的工夫也沒有,整日里被數不清的奏章糾纏著不得抽身。
軒兒還是照常細心侍奉在御前,康熙對她的寵信已讓她少了幾分忌憚,只是心里惦記著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胤禛,可巧這幾日胤禛又被派出京城辦事。雖然能避過一時,但想到兩人已是相隔數月未有見面,她難免又一心記掛起他的狀況。擔心他會否因為康熙對他的責備而使他有了一絲氣餒。
如此思慮著,她時常會犯走神的毛病。泡茶時,杯子里的水滿得溢了出來,她依然愣愣地往里倒;拿著書閑看,卻望定了一頁呆坐上半天;在廊子里散步,恍惚中踩偏了石階差點滾下去。這些事,每每發生,連她自己都詫異,怎麼會如此魂不守舍著。
或是就是因為心里太空,所以才會多思吧。
坐在廊椅上,她正兀自發呆,忽然一顆小石子在她眼前飛過。她奇怪地尋著來向,見到廊角處一只手露了出來,食指一卷向她勾了勾饃。
她輕笑地抿起嘴角,肯定又是秋蟬這丫頭在胡鬧。她故意板起臉,悄聲走了過去,忽然向前一跳打算嚇秋蟬一下,沒想到眼前站著的人竟是把她嚇得不輕,「陳秉之,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咧嘴一笑,「為了見你,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進去。」
軒兒臉色一冷,哼道,「你就嘴貧吧,小心死了,下拔舌地獄。蟹」
他嘖嘴地搖了搖頭,「我也沒對軒兒姑娘怎麼樣呀,何必這麼咒我!」
軒兒斜睨了他一眼,「你不會又是從文淵閣那邊溜過來的吧?」
「知我者,莫若軒兒也」,他俯身揖禮,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
她嗤之以鼻道,「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小心被人看到,論你個圖謀不軌的罪責。」
陳秉之又委屈道,「我這不都是為了見你嘛。鑾駕回宮這些日子,也不見你出乾清宮,我還以為你是躲著誰不敢出來呢。」
軒兒瞪著他,這家伙非得揭穿她的心事嗎?四處掃了眼,雖然這會兒沒有什麼人經過,但難保萬一被人發現,與人私會,這種事她可是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的,催促道,「你有事就快說,我不能久留的。」
他斂了笑容,神情突然認真道,「我恩師來了京城,他想要見你呢。」
她奇怪地看著他,看來不僅是自己,連他口中的這位恩師似乎也很期待這次見面呢。她立刻點了點頭,「這幾日,我找個機會出宮去,你們現在住在哪里?」
「暫居四貝勒府。」
軒兒一愣,怎麼偏偏住到那兒去了。
陳秉之見她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難色,隨即明白了,又道,「你不用來四貝勒府。到時,你想個法子通知我,我去接你,然後咱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見面。」
瞧他如此小心謹慎的模樣,軒兒就更是好奇,他的這位恩師究竟是何方人物啊?竟然如此看得起自己,特地趕到京城來見她?
別過陳秉之,她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屋里,琢磨著該找個什麼由頭出宮去呢?
這時,秋蟬捧著一個水果拼盤進來,笑道,「姐姐,快來瞧,這是兩江總督進貢的貢橘。我選了幾個好的,撥了皮,配上幾串香藥葡萄和姜絲梅兒,做了這麼個拼盤,姐姐來嘗一嘗。」
「這是哪里來的?」軒兒走過來,斜瞄了她一眼,可別不是這丫頭偷來的吧。想歸想,還是撥了顆綠瑩瑩的葡萄入口,酸甜的果汁立刻充滿舌尖,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好吃吧」,秋蟬呵呵笑著,自己撿了片橘瓣,茲茲嚼著,「八阿哥同九阿哥、十阿哥剛進了南書房。午後天氣干燥,御茶房就做了幾個拼盤送了進去。我就用剩下的,自己做了個拼盤。」
軒兒「哦」了一聲,也塞了一塊橘子進嘴,剛嚼了幾下,又听秋蟬鼓囊道,「也不知道八阿哥這時候來,又要搞什麼鬼?可別是又想出什麼法子對付四阿哥吧?」
軒兒聞聲,轉念一想,也起了幾分疑慮,轉頭就自顧自地往外走。秋蟬叫她,她也不理,直奔南書房。隔著門,隱隱听到里面有人在說話,忽然門被人從里打開,李德全輕聲走了出來,見到她,微愣了一下,「你在這兒干什麼?」
軒兒退後幾步,莞爾淺笑,「听說八阿哥來了,奴才也思念八福晉,想要看看,能不能借機會讓八阿哥捎幾句梯級的話給八福晉。」
「你倒是有心了」,李德全小心扣上殿門,領著她走遠了一些,才說,「听說,你與八福晉是遠方親戚,沒想到,也記得她的壽辰。」
軒兒暗暗一驚,卻是面不改色,「可說是呢,貝勒府里什麼東西也不缺,我也不知道該送些什麼壽禮才好。」
李德全壓低了聲音,「皇上明白,八福晉因為給貝勒爺納側福晉的關系,心里委屈,剛在里頭還對八阿哥說起,要他給福晉好好過一個壽辰呢。」
軒兒嘴角一翹,這不就是出宮的由頭嗎?
這時,有宮女們捧著茶盤過來,軒兒忙迎了過去,「我來吧」,說著,接過茶盤,向李德全微微一屈禮。李德全點了點頭,「進去吧。」
進了南書房,康熙正在看胤呈上來的折子,軒兒悄聲把茶放到御案上,偷偷瞄了一眼胤。胤狡猾地對她笑了笑,「皇阿瑪回宮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軒兒呢。軒兒似乎瘦了,一定是草原上的飲食不合胃口吧。」
聞及此,康熙抬起頭,側頭看著她,笑道,「你倒是眼尖,她常常在朕眼前晃,朕倒是沒注意到這一點,果不然是瘦了些。」
軒兒暗暗撇了嘴,這父子倆竟然有心點評起她的身材來了。屈膝行禮對胤道,「多謝八阿哥關心,奴才在草原上時常騎馬,活動得多了,就瘦了,這樣反而更健康呢。」「說的也是呢」,胤眼角觀察著康熙臉上的表情,笑道,「皇阿瑪可真是寵你呢,去哪里都帶著你。怎麼說,你也是我福晉的遠房姐妹,我們府里也是臉上有光呢!」
瞧著他臉上虛假的笑,軒兒勉強忍著惡心,費力擠出笑容,「八阿哥太抬舉奴才了。倒是八福晉的芳誕就要到了,奴才常年侍奉在御前,也很久沒有見過八福晉了」,轉了頭看向康熙,求道,「不知道皇上是否恩準讓奴才去貝勒府,為八福晉賀壽呢?」
「這個……」,康熙猶豫了片刻,「朕正盤算著要備份什麼禮物送給八福晉,這下不用犯愁了,她看到你,姐妹相聚,便是再好不過的禮物了。」
胤狐疑地瞥了一眼軒兒,雖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不過,量她在自己的府里也生不出什麼事,就附和道,「這樣甚好,淑慎肯定非常高興。」
出了南書房,軒兒沒走幾步,胤便追了上來,冷冰冰道,「你究竟想要干什麼?」
福了福身,軒兒淺淺一笑道,「奴才不過是想給八福晉賀壽,好歹也是親戚關系。不去,豈不是失禮了。」
「八哥,一個丫頭,你怕她能做出什麼怪來」,九阿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胤的目光仍就警惕地盯著她,「九弟,這丫頭的能耐可不能小覷,一不留神,就會掉進她挖的陷阱里。」
「八阿哥說笑了」,軒兒平淡地哼了一聲。
「我哪里是說笑,大阿哥不就是已經掉進去了嘛」,胤不善道。
軒兒頓了下,笑道,「是大阿哥把草原上的事兒告訴你了吧,果真是一個戰壕里的兄弟呢。八阿哥這麼說,難不成是怕了我這個丫頭嗎?」
胤狀似輕松地整整袖口,「你是我的人,我怎麼會怕。況且……」,他神秘地朝她眨眨眼,「你還有把柄在我手里。我可不想最後與軒兒成了魚死網破的關系。」
「你威脅不了我的」,軒兒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他笑笑道,「我當然威脅不了軒兒姑娘,這些年,軒兒姑娘不是依然我行我素嘛。什麼時候受過我挾制!」
「你知道最好」,軒兒懶得與他費口舌,快走了幾步,忽又停下來,回頭道,「八阿哥無需多慮,我真地只是去賀壽,別無他意。」
「那我就代福晉,先謝了」,胤又露出標準性的溫和笑容。
看著他笑,她就條件反射地討厭,轉身,遠遠地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