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回洶涌文/七月艷陽天
清晨,清溪書屋的內寢室里,宮女太監們正伺候著康熙穿衣。軒兒也端了漱口用的東西進了屋,康熙伸著胳膊正由人服侍著整理衣袖,見她也進來了,微惱道,「你又不听話,朕不是叫你去歇著嗎?」
軒兒笑著將東西放到香幾上,上前理了理康熙脖子上的朝珠,「皇上都不肯休息,奴才哪敢獨自偷懶呢?況且臨出紫禁城時,李公公再三囑咐,一定要好好伺候皇上。若是被李公公知道奴才只顧著酣睡,沒有盡心伺候,肯定又要挨罵了。」
「他若是敢罵你,你就告訴朕,朕替你出氣」,康熙玩笑道。
「這可是皇上說的,日後奴才再也不怕李公公了」,軒兒頑皮地歪著腦袋看他,得意洋洋道。
康熙笑著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你仗著朕的寵愛,就盡管‘胡作非為’吧!闕」
軒兒瞧他今早心情不錯,眼珠子一轉,趁機道,「剛才奴才進來時,瞧見有密封的折子呈到書房去了。肯定又是那些有密奏之權的言官們要挑誰的毛病了!唉,這些人就不能讓皇上多歇歇嗎?隔三差五的給皇上添煩心事兒。」
「那是他們的職責,若是他們什麼也不寫,什麼也不說,朕倒要懷疑他們拿著俸祿不辦差了」,康熙听到有折子今早就呈上來,心想應該是什麼緊要的事情,便再也沒有了心情與軒兒在這兒說笑,匆匆整理好朝服,起身就朝前面去了。
軒兒跟在他身後,听到屋外有太監稟告太子來請安了,只听到康熙說了聲讓他進來。軒兒止住腳步,反身又退了回去,接下來的風雨,她不想要經歷刪。
康熙才在書房坐定,太子後腳就走了進來,恭敬地向他行了禮,「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你今兒到來得早」,康熙隨口道,抬手拿起了奏折翻開著。
胤礽微微笑道,「今日是皇阿瑪入住南苑的第一天,兒臣理當來給皇阿瑪請安的。」
「嗯」,康熙點了點頭,「算你有心了」,手上這分折子並沒有什麼重要事情,他隨手又拿起第二份。
胤礽知道,這會兒在早朝前上的折子,多半都是那些火急火燎的言官們呈的,不禁嘴角一撇,「皇阿瑪,今晨不會又有哪位大人要彈劾兒臣吧?」
「你啊,都把這些言官得罪光了,彈劾你都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了」,康熙剛奚落了他半句,忽然目光一凜,盯著手上這份折子,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皇阿瑪,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胤礽瞥了一眼臉色,就知道康熙已經看到那份折子了,故作緊張地問。
康熙抬眼看著他,「這份折子是怎麼回事?」
胤礽一頭霧水地走上前,接過折子一瞧,嚇得忙跪在了地上,「皇阿瑪,冤枉,天大的冤枉。兒臣怎麼會指使他們去彈劾明珠大人呢?況且,兒臣與這些言官結怨頗深,他們又怎肯听命于兒臣呢?」
「說得也是」,康熙听他這樣的解釋,也有了幾分相信,只是,「這折子上陳列的罪證,據他們所言都是由索額圖當年收集的。索額圖除了告訴你,他還能告訴誰呢?」
胤礽嚇得雙肩微抖,「索額圖確實把這事告訴過兒臣。明珠與索額圖在官場上斗了那麼多年,兒臣對他也頗有不滿。但考慮到他是大阿哥的舅舅,兒臣不願傷了與兄弟的感情,所以多年來,兒臣從未提過此事。只是閑暇時,可能會抱怨幾句,但也是因為明珠大人一心幫著大阿哥。皇阿瑪嚴禁結黨營私,兒臣與朝堂上的一品大員們關系也非熟絡,難免會有孤掌難鳴的冷落感。」
听他這麼說,康熙稍感安心,低頭看過那折子,「若不是你指使,又會是誰?」
胤礽仔細想了想,忽然道,「兒臣有一次醉酒,曾無意與八弟提起過。況且這些言官一向與八弟交好,會不會是……」胤礽抬頭看了康熙一眼,見他臉色更是陰冷,心中不禁偷偷一笑。
「來人,去把大阿哥,四阿哥,八阿哥,都給朕叫來」,康熙怒聲道。
太監們見皇上心情不好,哪里還敢耽誤,趕緊出園子去宣三位阿哥來覲見。
胤褆、胤禛、胤相繼趕到清溪書屋,三人正好在門外照面。胤褆與胤禛面面相覷,倒是胤一直溫和地笑著,恍如是不關心似的。
「八弟,你可知道皇阿瑪急招咱們是什麼事情?」胤褆憋不住好奇。
胤笑著搖搖頭,「我也是才到,想要知道什麼事,現在就進去吧。」說著,抬手請胤褆先走。胤褆糊涂地看著他,深吸口氣,抬腳頭一個走了進去。「四哥,請」,胤回頭笑看著胤禛。胤禛冷眼掃視了他一下,沒有說什麼,負手也走進去了。胤尾隨其後,臉上的笑意已多了分譏諷,悠悠而進。
「皇阿瑪吉祥」,三人行禮。
「起來吧。」
三人起身,抬眼一瞧,太子胤礽已站在康熙身旁。這下連胤也頗有些意外,目光緊緊地盯著胤礽,想要搞明白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
「朕這里有份密奏,你們都瞧一瞧吧」,康熙將折子交給他們三人。
胤褆第一個驚恐得叫了起來,「誣陷,這是誣陷。皇阿瑪,明珠大人對您忠心耿耿,怎麼會做出違逆皇阿瑪意旨的事情呢?他絕不會干這種事的。」
胤禛看完後,卻仍舊平靜得面無表情。康熙奇怪地看著他,「你有何解釋呢?」
胤禛冷冷道,「大阿哥已經替兒臣解釋了。明珠大人既然不會做出此事,又怎麼會和這些人勾結呢?兒臣與名單上的一些官員確實有些往來,但也是為了處理公務上的事情。與兒臣往來的這些人官階都不高,我想明珠大人每日要處理那麼多的事情,與一殿同僚都顧不上多閑聊幾句,恐怕就更沒多少時間與這些人‘營私結黨’吧。」
康熙的目光睇向胤。胤看了胤礽一眼,苦笑著,「此事與太子也有關系吧。畢竟這些所謂的罪證,都是索額圖收集的。」
胤礽無奈地嘆道,「這些證據確實是索額圖在宗人府大牢時交給我的。可他病逝多年,我都不曾想過要拿這些東西來責難大阿哥與明珠。八弟,我知道,在朝廷上明珠的確處處與你為難,但你也不至于要除而後快吧。畢竟他是惠娘娘的兄長,你幼時也曾受過惠娘娘的教養,情理上,也該叫明珠一聲舅舅。佷舅間,再大的仇,也不至于把人置于死地吧。」「你——」,胤咬牙瞪著他,心里暗暗咒罵,胤礽啊,胤礽,沒想到我會著了你的道。此時,再多的解釋也無用,胤轉念一想,干脆承認道,「皇阿瑪,此事確實是兒臣讓言官們上奏的。當初太子向兒臣說起此事時,兒臣也很猶豫。可是皇阿瑪最是痛恨朋黨之爭。身為臣,更是您的兒子,我不能視而不見。哪怕是要傷了兄弟間的感情,我也必須這麼做。因為,身在帝王家,必須先想到‘國’,後才是‘家’。大阿哥若是因此事怨恨我,我也甘願承受。」
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讓在場的胤礽、胤褆、胤禛听了,只讓人心中更恨。
康熙沉吟了片刻,沉聲道,「胤,朕知道你公私分明。但做事,也要懂得個轉圜。這件事情,你確實做得有些魯莽了。」
「兒臣知錯了」,胤忙愧疚地低了頭,「兒臣以後定會思量周全,再不會沖動魯莽。」
康熙將那道折子拿捏在指尖,抬頭問胤礽,「這些罪證只不過是索額圖一家之言,可還有其他真憑實據。」
胤礽搖了搖頭。
胤褆見沒有證據,剛才的慌亂立刻平復了下來,憤憤不平道,「皇阿瑪,明珠大人為我大清矜矜業業一生。如今到了晚年,現又患了重病,卻要遭人無端詆毀。還望皇阿瑪,能給明珠大人一個交代,讓他不要在病中還要忍受這些。」
康熙看著胤,剛要開口。胤卻搶先跪了下去,「兒臣魯莽,此事一出,必會傷了老臣之心。兒臣不願讓皇阿瑪為難,甘願請辭總管事一職,罰奉一年,並親自向明珠大人登門謝罪。」
康熙沒想到他會如此痛悔自己的行為,欣慰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就這樣吧。希望你有此教訓,以後會更加謹慎辦事。」
「是」,胤低頭道。
出了清溪書屋,胤褆仍就一副不甘心的表情瞪著胤,「八弟可真是會討皇阿瑪的歡心啊。做了這麼大的錯事,不過就是停職罰薪罷了。」
胤苦笑道,「大阿哥還不滿意嗎?難不成要把我貶為庶民,或是打入宗人府,你才稱心。大阿哥也該看得出,我是被人算計了。」說著,目光瞟向後面。
胤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胤礽,冷哼一聲,「沒想到聰明如你的八阿哥也能被太子算計。不知是他腦子變靈光了?還是找到了一個智囊替他指路?」
胤難得冷笑地翹起嘴角,「還能是誰?只有她!」
「戲都演完了,兩位還不回府嗎?」胤禛負手從他們身旁走過。
「四哥,反正還早,一起去喝一杯如何?」胤忙笑著追上他。
胤禛也不回頭,繼續朝前快步走去,「免了,我怕有人在酒里下毒。」
胤腳步一滯,回頭去看胤褆,他也匆匆離開了。胤深吸口氣,勉強壓住心中怒火,他從未有如此敗過,不僅與大阿哥、太子和四阿哥的關系鬧僵,更是讓自己一時無法參入政務。所幸他極力挽回,在康熙那里還算留下余地。果然,他不能再放縱那個女人了,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只當自己是任他得寸進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