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四日夜,久未見雨的關中竟然下起的蒙蒙細雨。長安城內延慶坊里沿著一條小巷,空曠的路面上,突然出現了十幾條身影。
他們個個著錦衣,佩腰刀,穿黑色的皂靴,雖然強壯,但行走卻杳無聲息,且沉默寡言,一看就是練家子。
兩個巡夜的坊丁見這架勢,不禁有些猶豫,他們竊竊私語道︰「你看這架勢,像不像是宮里的人?」
「廢話,不是宮里的人,誰敢再這個時候這麼直來直去。」
說話間兩個帶刀的錦衣人立刻欺身上前,向說話的方向怒視,目光如刀鋒凌厲,把兩個坊丁嚇得當場呆立,不敢動作。
後面一個領頭的人趕上來道︰「不要和草民一般見識,大家馬上趕去河間王府上,誤了太子爺的差事咱們誰也擔待不起。」
那兩名錦衣人彎腰拱手道︰「是,大人」
兩名坊丁連忙向後跑去。
錦衣人們也不擔擱,繞了幾個圈子在一處大宅子外停了下來。這宅子外邊平淡無奇,並不巍峨,但門口卻涂得黑 的,看起來卻深不可測,兩個巨型石雕獅子立于兩旁,齜牙怒目,一塊寫有「河間王府」的長方形牌匾高懸在房頂,威嚴之氣盡現。
領頭的錦衣人四下看了看,也不派人敲門,竟然搭起了人牆翻牆而入,外面留下五個人嚴密監視著路口。
一名家丁似乎听到了些什麼,趕緊從門房里跑出來查看。誰知道他剛出門房就感覺一股森然的冷氣順著他的後脖頸一直滑進了身體里,這冷氣來得太過突然,以至于他以為自己瞬間已經被人拉進了陰曹地府接受屠宰一般,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當然那冷氣不是突然從地府上襲出來的,而是一把匕首,冰冷的刀鋒突然貼在了他的脖子上。
「趙王殿下在那里?」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趙王早已經改封河間王了,你們是什麼人?」家丁顫抖著反問道。
「不想死的話馬上帶我們去見李孝恭。」來人也不廢話,只是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到。
家丁點了點頭帶著這些不速之客向廳堂走去。
廳堂里點著兩根羊油蠟燭,李孝恭正在獨飲悶酒。這也難怪,十幾天前李世民親自帶人來到他的府上。明白無誤地告訴他說,本來要他為當年杜伏威之死負責,不過念在他是宗室子弟又為朝廷立過大功的份上暫且饒過他,要是他繼續執迷不悟的話就叫他與庶人李建成去地府相見。
李孝恭是聰明人,知道此刻如果有絲毫讓李世民不滿意的表情看到自己和自己全家就會和李建成李元吉全家一樣集體命赴黃泉了。所以只好溫順的像只綿羊一樣答應了李世民的全部要求。
這十幾天來李孝恭幾乎每天都喝的爛醉如泥,借以消除內心的苦悶。
房門打開,一陣冷空氣傳進來,李孝恭伏在矮幾上頭也不抬地大喝道︰「滾誰叫你進來的?」
「趙王殿下,皇帝有密旨給你」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李孝恭耳邊響起。
李孝恭猛地一抬頭︰「李安達?」
這些錦衣人的頭目竟然是皇帝的侍衛隊長李安達。
李孝恭愣在那里,正要說些什麼卻見李安達附在自己耳邊輕聲道︰「皇上密旨,請趙王助楚王殿下一臂之力。」
李孝恭身形顫抖,抬起頭來看著李安達,卻沒有說話。
李安達等了片刻,見他不回話,焦急地道︰「趙王為什麼不接旨?」
李孝恭沉默了一會以後道︰「陛下想我如何助楚王?」
李安達低子道︰「皇上一直在關注局勢的發展,他已經知道太子命你調來了三萬江淮軍牽制燕王。如果燕王不能及時趕到潼關,楚王必定危亦,皇上想請趙王暗中助燕王迅速抵達潼關,保楚王逃出生天。」
李孝恭嘆了口氣道︰「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倘若讓新太子知道了,我這滿門老小??????」
李安達也嘆了口氣道︰「皇上早知道你會這樣想了,我來之前陛下吩咐過,如果李孝恭不敢奉詔的話叫我們千萬不要強求。因為不管事成事敗他老人家現在都不能給您如何幫助和賞賜。」
接著又用輕蔑的語氣道︰「你現在已經是新太子的河間王,不是陛下心的趙王了。河間王保重,我等告辭了。」說完一擺手,準備帶人離開。
「李將軍慢行,皇上能不能賞我一件信物?」李孝恭將雙手合在一起握緊,由于不自覺間的用力,指節有些發白。
李安達轉身走向李孝恭,從懷里掏出一方印綬來放在矮幾上。
李孝恭將印綬拿起來仔細觀看,原來是李淵當太原留守時的官印。
李孝恭站起身來拱手道︰「請李將軍轉告皇上,孝恭定不負聖望」
六月二十五日清晨,長安城門剛開兩匹快馬就飛馳而出,一直向同州方向跑去。一直到傍晚都沒有休息,兩匹馬跑了近一天,已經累得不行,但座上的兩個人全是騎馬好下,馬竟然還有余力向前挺進。
前行至一高山處,路分成兩股,兩個人勒馬觀看,年輕的一個問年長的︰「父親,他們去了哪兒,我們選哪條路?」
年長的那人穿粗布衣裳,平民打扮,但是眼神銳利強悍,身材不高卻敦實厚重,一看就是個行武之人。他看了看地下說道︰「往左,這里土質凌亂松軟,有踐踏過去的痕跡,燕王應該就在附近。」
年輕人說道︰「可是馬卻挺不住了。」
「我的還行,要是實在不行了,你就歇個腳,我先行一步,你再追我。茲事體大,延誤不得。」
年長之人用力鞭打馬臀,馬吃痛,健步疾馳,年輕人不甘落後,兩人沿著向左的岔道,一路狂奔。
走不多遠,只听得前方一陣喧嘩之聲,雖不見人影,但卻見滾滾煙塵自遠處飄來,年輕的喜道︰「他們就在前方?」
兩人拼力奔跑,跑不多遠就遇見一個大下坡,馬跑下坡去,又轉過一個山坡,眼前突然豁然開朗,一陣令人眩暈的熾光直入眼簾,只見前方一片平途的寬地上,弓箭齊張,劍戟生輝,盔甲閃爍,竟然有一彪軍馬埋伏在此,排成數列,各持兵器,迎對兩人。
年輕人緊忙勒馬︰「爹,壞了,他們要對我們動手。」
年長的人卻不應話,只一鞭下去,馬徑直向軍隊中沖去,一片混亂聲中,軍士們張弓欲射,但這人來得實在太快了,雙方又相距太近,他一下子沖進陣中,馬蹄險些踢到第一排的軍士。軍士們一片混亂,竟然不得放箭,一聲呼喝,眾軍士由橫列改成環抱式,將來人圍在了中間。
眾軍士向前圍近,年長之人怒喝一聲︰「我是趙郡王的家將,我家大王有要事轉告燕王,速帶我去見燕王。」
在幾百名軍士的包圍下,這人一聲怒喝,有如晴天霹靂,竟然聲震山谷,回音蕩蕩。
「不得動手」人群外也有人也喊了一聲,一騎飛馳入軍中。馬上之人正是燕王府長史陳奉,他將手一揮,眾軍士立刻向兩旁退去,合圍之勢未變,但是里面的空間卻讓出了一大塊,陳奉沖進包圍圈,與年長之人對峙。
陳奉粗眉大眼,虯髯賁張,是一個典型的北方大漢。他與這年長之人相對片刻後道︰「隨我來」
遠遠的年輕人在包圍圈之外喊道︰「父親、父親」
陳奉一擺手,兵卒們讓了一條路出來,年輕人拍馬趕了上來。
不遠處的一個土坡上,李藝和自己的弟弟已及一些高級將校正在一片松樹林前商議下一步的動作。
陳奉帶著那對父子被警戒的兵卒攔了下來。李藝遠遠的望見,高聲道︰「放他們過來」
那年長的人走到李藝面前抱拳行禮道︰「河間王家將李敢,見過燕王殿下」
李藝凝視著他道︰「你真是李孝恭的家將?」
「河間王命我我轉告燕王,李靖以于昨天中午帶三萬江淮軍和八百玄甲鐵騎趕往下邽縣設伏,阻擋燕王趕赴潼關。」年長的人答道。
羅壽呵呵笑道︰「三萬江淮軍和八百玄甲鐵騎就能擋住我們?燕王的五千重裝鐵騎曾經殺退過數萬突厥精騎。」
李藝想了想道︰「傳令全軍,改道澄城趕往潼關。」
「哥,為什麼要听他的,他可能是李世民的細作,說不定李靖現在就伏在澄城呢?」羅壽道。
李藝瞪了他一眼道︰「去潼關有好幾條路可以走,下邽最近也最好走。我們起兵以來一路幾乎無人能夠阻擋,所向披靡,如果要伏擊我們的話李靖一定選下邽。再說澄城是我決定的,李靖怎麼可能知道呢?」
就在這時,突然一騎快馬飛馳而至,馬上軍官驚慌喊道︰「大王,不好了,又有人闖進來了」
李藝一驚︰「什麼人這麼大膽快帶我看看。」說完翻身上馬,帶人向前方的軍列中奔去。
卻見軍列之中,真的有幾十騎殺了進來,只听得兵器撞擊聲音叮當作響,看那意思,已經交上了手。
李藝舉目望去只見當先一人,一身大唐校尉的軍服打扮,手拿一支長槊,和一眾士兵戰成一團,雖然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他卻全無懼意,來往沖殺,驍勇不可阻擋。這人竟然是個熟人。李藝高喝一聲︰「不得動手,都給我讓開。」
那人看了李藝一眼,又驚又喜,叫一聲︰「燕王殿下,突然全身發抖,似乎意志精神體力全部崩潰,一個跟頭,竟然從馬身上翻了下來。」
大唐李承明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