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頭斷了麼?粘回去就行了。」上弦月答得隨便,她當然也知道自己闖了禍,但禍已成,再擔憂也還是改變不了事實。
秋晨兒原本還以為她會慌張失措,甚至痛哭出聲,不料她不但未如此,反而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仿佛真是沒心沒肺。
秋晨兒不甘心如此好戲錯失,又道︰「花神娘娘掌管世間情事,如今你褻瀆神靈,甚至連神像都打碎。花神娘娘降罪,你難道不怕麼?」
上弦月問︰「降罪?有什麼處罰嗎?」。
秋晨兒等得就是她這句話,沉著臉,嚴肅地道︰「花神娘娘會罰你永遠得不到最愛的人。」
她說罷惡毒地笑,仿佛已看到這詛咒生效。
秋晚兒一听,先急了,忙道︰「月兒,你快跪下給花神娘娘賠罪!」
上弦月雙手一攤,道︰「她頭都斷了,賠罪也沒辦法听了。人頭斷了不就死了麼?想來她也死了,還怎麼給我降罪?」
「月兒你別亂說話,花神娘娘會听到的。好端端的你為何要去爬那神像呢?!」秋晚兒急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在她心里得罪神靈可是十分嚴重之事。偏偏月兒卻毫不在乎,真真是急煞人!
上弦月拉過秋晚兒,壓低了聲音道︰「你不是說那是玉做的麼?那麼大的玉就雕個像實在浪費。所以我就想在她背後挖一些下來,反正也不會有人鑽到神像背後去磕頭。都怪那個大猩猩壞我好事,要不是他說話聲音太大也不會被人發現。」
秋晚兒听得一頭霧水︰「玉?我何時說過那是玉做的?」
上弦月道︰「分明是你說的,怎麼忘了?」
秋晚兒稍做回想,恍然頓悟,又氣又好笑地道︰「我是說神像是漢白玉做的,可漢白玉只是大理石的一種,並非真玉,不值什麼錢的。哎,也怪我沒跟你說清楚。」
她二人嘀咕的聲音雖小,但還是被旁邊的人听到。
秋晨兒嘲笑道︰「乞丐就是乞丐,本性難改,賊手伸到神靈面前了。」
上弦月非但不惱,反覺如釋重負︰「那就更不要緊了,只是個石頭人罷了,壞了就壞了。好好的人為何要對著個石頭又拜又跪?不嫌累得荒麼?」
秋晚兒小臉兒煞白已是氣極無語,只將腳直跺。
楚星昕暗暗生笑。
秋晨兒也閉口不言,只覺得跟她說這些簡單就是對牛彈琴。
只有螭吻站在半丈開外的桃樹下,目光冷冷地朝向遠處。仿佛他的人已同樹一般,沒有任何思想。
正在這時一陣「叮鈴鈴」的脆響起被風送入耳際。
秋晚兒忙迎上前去,問道︰「夢澈姐姐,廟里的住持怎麼說?會不會責罰月兒?」
夢澈早已卸下了花神的裝束,一身素色紗裙,長發隨意地散落,雖沒有之前驚艷之美,卻多了一份素雅之容。
「我已經向住持賠過罪了,並承諾花錢重鑄一尊花神像,此事算解決了。」夢澈對秋晚兒說話時語氣溫和,可是當目光落到上弦月的身上時,語氣登時變為嚴厲︰「好好的參神祈禱你也能闖個大禍出來,真不叫人省心。幸虧我在此,又跟住持略有交情,住持看在我的面上才同意大事化小。」
上弦月問︰「那鑄像的錢誰出?」
「還能有誰出?自然是我了。」溫和帶笑的聲音,除了珞寧還能有誰?
月白色的長袍,漆黑的長發束在白玉冠下。走在花蔭下,細碎的光影在他的肩頭、發上緩緩地移動。
「呀,珞寧你也來了。」上弦月面上先是一喜,繼而又垂下頭,老老實實地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前一刻還像是小野馬放浪不羈,卻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如被套上了韁繩立馬變得馴良溫順。
珞寧拍了拍她的頭,笑道︰「你闖了禍我又豈能不來?月兒,你可摔傷了?」
沒有責備的話,卻先問是否受傷。
「那點高度根本傷不到我。」上弦月立刻又恢復了小野馬的天性,揮手踢腳,表示自己無礙。
珞寧道︰「沒事就好。還站著這里做什麼?住持可沒有罰站。去玩吧,瞧,那山上的映山紅開得多燦爛,你們不去看看太可惜了。」
上弦月高興地應了一聲,拉著秋晚兒剛走了兩步,又回頭瞧了瞧楚星昕和秋晨兒︰「你們兩個帶著一幫人,不嫌煩麼?」
不等楚星昕開口,螭吻已停下了下腳步。
秋晨兒雖有些不樂意,但螭吻都已不再跟去,她也只能揮退了婢女。
稚子最是少憂,方才的不快早已拋卻,歡呼著奔向遠處。而螭吻只等了一會兒,便又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雖然這兩個月再無襲擊事件,但螭吻卻不敢有絲毫松懈。以他的能力,想不被發現地跟著,並不是什麼難事。
珞寧靜立在花樹下,微笑地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視線中。一陣風起,花枝搖曳,粉色的花瓣如雨般落在他的四周。
「寧,你不覺得你太過縱容那丫了麼?」夢澈在嘆息。
「有麼?」珞寧笑問。
「怎麼沒有?惹了那麼大的禍事,你卻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
「月兒並非故意,又何必過份苛責?況且小孩子本就應該活潑、淘氣些,過份的約束會使得她喪失天真。」
「難道你就不怕月兒會被你寵壞麼?看看秋晨兒,若非是城主夫人過份的溺愛豈會有她現在的跋扈?」
「月兒不會。她受過太多的苦,經歷了太多黑暗之事,心智遠比同齡的孩子成熟。她需要的是更多的愛與包容,而不是管束。倒是你何時搖身一變成了花神,我卻不知?
陽光明媚,嬌艷的映山紅漫山遍野地綻放。淡淡的芬芳鼻尖繚繞,婉轉的鳥鳴耳畔充盈。
待爬到山頂,出現在眼前是一弘明艷的幽泉。兩只小鹿正在泉邊飲水,忽見有人靠近,撒蹄奔入草木花叢深處,不見了蹤影。
站在山頂,遙目看去,但見花神廟渺小如孩童用泥石堆砌的玩具,廟里廟外的人卻如螞蟻,小而密。再往遠一些依稀能看見弓月城縱橫交錯的街道,以及連綿的民居。山風泠泠拂面,道不盡的清爽,看不完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