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
「沒，沒什麼。頭發梳好了？我們走吧珞寧。」
並不是不願意對他直言，只是覺得很多事羞于豈齒。當女孩長成少女，一切就已悄悄生變。
雖然是寒冬臘月，但街市上還是十分熱鬧。各類小鋪子擺滿了長街兩側。小販們的吆喝聲不絕于耳。各色小吃的香味在鼻尖充盈，勾人食欲。
絡繹不絕的人流中，他一如從前那般牽著她的手並肩走著。她一抬眸就能看到他好看的側面，帶著笑的薄唇，還有濃密的劍眉。
她想，若是永遠不長大，只做珞寧身邊的小月兒是不是就永遠可以童言無忌？是不是就能永遠留在他身邊？
「糖葫蘆呀！」他低呼一聲，松開她的手快步向前頭走去。
上弦月止步，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尚還保持著牽手的姿勢，但手心已變得空空的，心頭也在瞬間一片空白。
她還在發呆，珞寧已走回來，手上是一串紅得發亮糖葫蘆︰「給，你最愛的糖葫蘆。怎麼又發呆？這可不像我們月兒一慣的模樣呀。」
是呀，這愁緒滿懷、悶悶不樂的模樣子哪里像她？
接過糖葫蘆，她咬了一大口，「 嚓 嚓」用力地嚼著。酸酸甜甜的滋味，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少女情懷。
「好吃，真好吃。」她裂著嘴呵呵地笑著，紅色的糖衣將她的嘴也染得紅紅的。歡快的模樣，仿佛已將之前的不快盡都拋卻。
「瞧你吃得滿嘴都是，慢慢吃，又沒有人跟你搶。」珞寧掏出手絹，寵溺地替她擦去嘴角的殘漬。總覺得月兒雖然已長高、長大，可一見到食物就立刻眉飛色舞，迫不及待大嚼大咽的模樣還是如小孩子一般。
上弦月連連點頭，可是卻絲毫沒有放慢吃的速度。
旁邊就是一家綢莊，老板眼亮瞧見人流中一白一綠兩個身影，遠遠地招呼道︰「珞寧樂師、月兒小姐，我們小店新來了上好的料子，可要來瞧瞧？」
珞寧轉過頭沖他點了點頭以示回應後，又對上弦月道︰「月兒好久沒做衣服了吧？」
「我的衣服夠多了，不必再做。」
「女孩子家哪個會嫌衣服多？走吧，看看有什麼喜歡的料子。」珞寧說罷拉著上弦月往綢莊而去。
老板一邊笑著跟珞寧寒暄，一邊吩咐伙計將新到的面料盡都擺到台面上拱他們挑選。
上弦月挑了一會兒，就看中一匹淺綠色帶著金色繡紋的緞子，想著做個外褂應是十分合適。
老板道︰「月兒姑娘真是好眼光，這面料在楚城最愛貴族小姐們的歡迎，貨源極緊，我好不容易才進到了一綠一粉兩匹。」
珞寧道︰「好是好。可是月兒，你的衣服總是綠色的，未免單調，還是換那匹粉色的吧。」
上弦月卻固執地道︰「我就喜歡綠的，老板包起來。」
正說著忽聞外頭傳來一陣異樣的喧鬧聲，轉目看去。但見長街上人流匆慌散開，鳴鑼開道的聲音將一切的喧囂聲壓下。一溜官差前頭開道，手上的長棍呼呼亂揮。另一溜官差擁著後面一頂官轎，也是呼呼喝喝，好不威風。
一個挑著兩筐蛋的中年男子閃得稍微慢了一些便被迎面而來的官差呼喝著推倒，雞蛋盡皆傾出，蛋液流了一地。官差的腳步非但未放慢，反而嫌其擋道，吆喝著要將他架開。
珞寧認得那是住在街北的劉叔——劉嬸嬸的丈夫。然而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上弦月已沖到上前去擋在劉叔身前，喝道︰「走路便走路，用得著這麼凶巴巴得嗎？雞蛋全碎了，快賠！」
劉叔雖已心疼得眼淚直流，卻還拉著上弦月勸道︰「罷了罷了，月兒姑娘莫跟他們吵。」
經她這麼一擋，後頭的轎子立刻停住。轎中傳來尖銳而陰沉的聲音︰「何人如何大膽，敢在本城主駕前喧嘩！」
上弦月冷笑道︰「原來是新來的城主，好大的氣派，我還當是皇帝來了呢。」
從前秋皓任城主時，閑暇之余也會出府游街，但頂多只帶二、三小廝，絕不擾民。而現在這位新任的城主卻如此張狂。百姓雖都看不過去，但自古民不與官斗，奈何不得。只有上弦月，未作多想便已沖了出來。
新城主被她如此頂撞，怒從心來，吆喝道︰「你們都是干什麼吃的，竟然放任個丫頭公然擋本城主的道！」
那些官差全是新城主自帶來的，並非原來秋皓用的那批。此際，跟著主子狐假虎威，好不得意。不料卻被個小丫頭如此沖撞，又被主子遷怒，直將滿月復火氣對準上弦月。
幾個人一擁而上，長棍高高舉起，毫不憐惜地就要落到上弦月的身上。
圍觀的百姓不忍，或倒抽一口冷氣，或已閉上眼楮不忍去看。連上弦月也暗暗後悔為何自己會如此沖動。眼見躲不過，她也已閉上了眼楮，等待疼痛降臨。
預期的疼痛並未來，她奇怪地睜開眼楮，看到是珞寧的背，以及他墨一般漆黑的發。然後又看到他的雙手高高地抬起，而長棍盡都打在他的手臂上，他因痛苦而微微顫抖，卻還側過頭回她一個微笑。
「珞寧！」上弦月驚呼。那一定很疼，因為她已經看到珞寧額上滲出的汗珠。
官差惱極還欲再打，卻听他們主子道了一聲︰「住手，閃開！」
轎簾撩開，走出一個著褐色官服，身形矮胖的中年男人。他斜眯小眼看了看珞寧，見他氣度不凡，恐是城中大戶之人，想著先問清楚再處置也不遲，遂問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多管閑事！」
珞寧揖手一禮，道︰「在下珞寧，見過城主。方才沖撞大人的是我的家人。望城主看在她年紀尚小，開恩饒過她。」
「珞寧？」他當然不認得珞寧，但身邊也有知道的人附耳輕言幾句。他遂眉頭一展，笑道︰「原來是琴樂師，本官也是十分喜愛琴曲的。不知何時能有機會听听珞寧樂師的美妙琴曲。」
琴樂師算是十分高貴的職業，所以無論是達官或是貴人多願意與其相交，以顯示自己的品位。而弓月城中，琴樂師僅只有珞寧一人，可算是極為稀貴的，這新城主，當然也會給幾分薄面。
珞寧謙遜地道︰「承蒙城主看得起，珞寧隨時願意為城主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