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道︰「什麼奇女子?不過就是偶爾會有些歪主意罷了。」
面上嘻笑言談,心中卻在在奇怪。他竟會在海嵐公主面前提及她,那麼當初途中偶救一事也應知曉。且他們私下中用哥哥、妹妹這樣平民的稱呼,看來他們兄妹二人關系確實很好。
卻在這時又听海嵐道︰「哥哥說你獨身一人卻敢四處闖蕩,又只身到了楚城。在頌音閣中又以舞出名,真是很厲害呢。海嵐長這麼大,還從未一人出門過。此次雖遠到楚靈國,但也是隨著大眾而至。若是一個人,怕是連路都要迷了呢。」
听她的話似乎並未了解間中的細節,想來海旭並未實情以告。也是,哪怕關系再親密,她的父親要殺他,叫他如何說得出口?看她的模樣似乎極為單純,想來是被家人呵護長大,根本不解皇族中明爭暗斗的殘忍。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身為皇族中人,自己無爭,別人卻要覬覦。現在的海嵐尚不知自己無形中已成為某些有心人利用的對象。
想到這些上弦月心生愧疚,笑容也不禁一黯。
海旭見狀道︰「怎麼了?原想你一到楚城便入了頌音閣,想來也未來得及四處看看,這才趁著帶海嵐出來的機會,約你也出來玩玩散散心,可是看你這神情似乎並不開心?」
不期然間竟將自己的心情表露出來,上弦月忙解釋道︰「這里景致確實不錯,只是咱們三個人游玩未必有些冷清。」
海嵐道︰「哥哥說人多了鬧得慌,所以連婢女都不許我帶呢。」
海旭道︰「原以為月姑娘喜歡清靜,這才屏退了所有的下人。不想卻是適得其反了。早知道你喜歡熱鬧,我該多約幾個人才是。」
上弦月笑道︰「不晚不晚,你未約,我卻已約了。」
海旭道︰「哦,何人?」
上弦月遙手一指,「喏,就在那里——」
手指的方向是沿岸的香徑上,樹蔭繁盛,桃花滿枝杈。
海嵐一抬眸就看到那華衣翩翩的公子自桃花深處走出。手搖玉扇,清風揚起他垂下的青絲左右搖曳。輪廓分明的五官,似刀削斧斫。幸而他在笑,明朗的笑,並不會另人覺得太過冷而心生疏遠。
就在海嵐還在打量他的時候,卻听海旭道︰「九王爺?月姑娘,他就是你約的人?」
九王爺?如此說來該是楚靈國皇室中的人,難怪他身上有種高貴的氣質,遠非一般小民可比。海嵐這般想著,心中的好感不由得又提升了一層。
上弦月道︰「他是我在弓月城的同窗,所以也算是故人。今日難得出來一游便也邀他出來,未能事先言明,實在抱歉。想必你也知道,我雖入頌音閣有幾月了,但出場的次數並不多,除了後來的幾次被你包下外,就只剩下頭一次被他所包下。所以你也不需為那事而內疚,日後只當月兒為朋友便可。」
「如此甚好,甚好」也許是心中的那份愧疚散去,海旭顯得很開心。
而他與楚星昕雖無過深的交情,但同為兩國的皇室中人,自然見過數面。又听聞乃是上弦月的同窗,當然不會多說什麼。當下幾人便相互見禮,因都是年輕人,又便裝出游,所以一切禮儀都從簡,只是略微寒暄了幾句,便沿著岸邊小徑一路逛了過去。
此時已是春季,春花爛漫。道兩旁是桃花怒放,花樹下又是一叢一叢水藍色的小花兒,不知何名,靜靜開放。極目看去,右邊是連綿的青山,左邊是明澈的滄瀾江水,一靜一動,相互呼應。人在其中走,直入畫中行,心情也格外舒暢。
海嵐看著歡喜,一路蹦蹦跳跳地走,或追著蝴蝶兒嘻笑,或采一朵小花兒擱在鼻尖嗅嗅。偶一回頭,只覺得那位和兄長並肩徐行的九王爺的目光正灼灼地落到自己身上。一顆芳心似小鹿亂撞,早已亂了心跳。亟亟扭過頭,卻見一個花草編織的頭環遞到她的面前。卻是上弦月笑嘻嘻地問道︰「好看嗎?」。
海嵐連連點頭︰「月兒姐姐你的手真巧,我都沒看見,你卻已編好了。」
上弦月將花環套到海嵐頭上,仔細地瞧了瞧,道︰「本來我還覺得這花環有些單調,可是現在戴在你頭上卻覺得相得益彰。那邊的景不錯,咱們去瞧瞧。」
說著已挽著海嵐的胳膊而去,扭頭間只見後頭那兩人依然慢慢地行著。遠遠地,上弦月听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只見二人忽而朗聲而笑,忽而又細細交談,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上弦月明白以自己的身份不能多干預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他們二人留下些許空間。至于以後能走到哪一步,海旭又是否願意把妹妹交給楚星昕,這就不是上弦月能控制的事了。
走出桃花徑,道漸寬敞,沿岸兩側各式鋪子也十分密集。人流、車馬川流不息,不像是效野之地,倒有幾分城鎮的熱鬧。
海嵐顯然是初次來到民間的街市上,看這個也新奇,瞧那個也好玩。遇到看不太懂作用的小玩意,就在小攤前問個半天。這不,這會兒就粘在一個小攤前移不動步子了。
上弦月瞧了一眼,便已「撲哧」地笑出聲來,道︰「這是恭桶,你手拿著的是刷桶用的刷子。」
「恭桶?何為恭桶?」海嵐眨巴著眼楮,一副無辜而天真的模樣,惹得那小販都掩嘴而笑。
上弦月只能湊近她的耳畔,略一解釋。海嵐「啊」的輕呼了一聲,手上的刷子也如著了火一般忙忙丟開,臉頰更是羞紅如酡。
上弦月笑了一笑,正想安慰她幾句,眼神不經意的一瞟,卻見前方密密的人流中一個皓白如雪的身影,如此熟悉。
是珞寧心,在瞬間狂跳了起來,眼中再也看不見旁的,亟亟地循著那個人影離開的方向追去。身後是海嵐不解的呼喚,她卻已听不見。面前人流如海,而她的眼中只有那一抹白——白得如此耀眼,仿佛是人世間最最聖潔的顏色。
「珞寧珞寧」她在喊,不顧一切地推開迎面的人。可是那個白色的身影卻已迅速地淹沒在人潮中,消失了蹤跡。她茫然四顧,盡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容從眼前掠過。
「小猴子小猴子」楚星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回神,就看到他的折扇在她眼前來回晃著︰「你怎麼了?」
海嵐也氣喘吁吁︰「月兒姐姐,你怎麼突然就跑了。嚇了我一跳,幸好哥哥他們趕上來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海旭抬頭看了看,道︰「酒樓?莫非你是肚子餓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跑到這兒來?」
上弦月定楮回神,便已見自己正站在一座酒樓門外,香氣遙遙撲鼻,酒客們的喧嘩聲不絕于耳。
是看錯了嗎?嗯,一定是看錯了。珞寧在弓月城,楚城中豈能看到他?想來是自己這些日子來思念過甚,這才看錯了。
神思收回,上弦月展顏一笑︰「都正午了,我自然是餓了。只是你們只顧談天,根本沒有要吃飯的意思,我只好先趕一步好將你們引來了。抱歉了海嵐,我應該先同你說一聲的,累得你也如此緊張,實在過意不去。」
海嵐道︰「我倒沒什麼。只是你剛才的神情實在嚇人,真得只是為吃飯?」
連海嵐都看出她是在找借口,那兩個人當然也不會輕信,卻也不做多問。楚星昕朗聲一笑,道︰「這家酒樓我倒是來過幾次,此間的飯菜著實不錯,海公子,咱們一道去品嘗品嘗。」
與這家酒樓一街之隔的是另一家名為「醉銘閣」的酒樓。已是午時,高朋滿座。
二樓的雅間內,珞寧正凝目而視窗外那片繁華的長街。
「珞樂師為何神游在外?」說話是柳亦真。
「哈哈……」爽朗的笑聲屬于張晉雲,打趣道︰「都道秀色可餐,莫非是外頭有位絕色佳麗叫珞樂師連面前的佳肴都顧不得了?」
今天是張晉雲作東,特意邀珞寧、柳亦真在滄瀾江畔賞景。時值午時,便一同到這家酒樓用飯。
「國公、柳樂師笑話了。珞寧是覺得這個視角觀景十分好,二位瞧瞧,近處可見街上人潮紛涌、民生百態,再往遠一些即能看到滄瀾江。」他淡淡地笑著掩下情緒,沒有說明的是,方才沒由來的覺得心頭一跳,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柳亦真道︰「自古名士愛山水,古話果未說錯也。對了,為何今日不見另妹相隨?」
他指的自然是夢澈,為了方便行事,珞寧與夢澈對外以兄妹相稱。
珞寧還未答,張晉雲便已搶先道︰「說來倒是我慚愧了。我那幾個丫頭與夢澈小姐投緣,自從珞寧樂師住到我府上後便日日纏著夢澈小姐,今天非鬧著要跟來。咱們幾個游戲山水本就為輕閑,若帶著幾個孩子豈不是鬧騰?所以夢澈小姐便只能留在家中,逗那幾個丫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