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對,是在夢里。那纏繞了她多年的夢魘里的場景不正是這樣的嗎?
血流滿地,尸橫遍野
可是夢里,無論再如何血腥的場景,再如何深程的恐懼,都會隨著夢散都消失。而眼下呢?夢已化實,而她就站在這里,目睹著這一切。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她忽然抱著頭大喊。往日的理智,此時都已拋之腦後。
目光瞥處,忽見天邊出現一個小黑點。向著她的方向飛來。她不及反應,那個黑暗已迅速在眼前擴大,最後又「砰」的一聲悶哼落在她座下的馬蹄前。
上弦月下意識的低頭去看,驚見一只人手,一只血淋的人手。手腕被齊齊削斷,手指卻還因保留著主人最後的意識而微微顫抖著。
上弦月只覺得胸前一陣翻涌,哇的一聲便吐了出來。
「不要打了。大猩猩……大猩猩……」止了吐後,她強忍著心悸,抬頭去尋找楚星昕。只有他,只有他能結束這場戰爭。
面前是撕殺不斷,她的目光也終于尋到了他。不知是不是有所感應,他也正好回頭,目光就看向她。英朗的面上早已被血污髒,分不是清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唯有一雙眼眸清亮如初。隔著撕殺聲,隔著距離,隔著生死交錯。根本沒有任何交談的時機,只有那一眼神,似乎在告訴她要保護好自己。
然而下一瞬,他臉上的神色忽然一振,眼楮大突,整個人直挺挺地就從馬上栽了下去。背上一箭,從鎧甲的縫隙中深沒入肉。
「大猩猩」上弦月驚呼一聲,再不及多想旁的,一夾馬肚飛奔入戰圈。
「王爺,王爺保護王爺,保護王爺」
楚星昕忽然落馬,叫周圍的楚兵頓時大驚。離得近的,紛紛圍成一圈,保護著他。然而此時敵人早已認清他是主帥,也開始將所有的攻擊力往這邊轉移。
箭在耳畔呼嘯,哀號聲、喊殺聲越擴越響。上弦月卻仿佛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听不見。她能看到的只有前面,倒地的楚星昕和他的周圍的楚兵被從四面八方涌來的蒙西軍慢慢地包圍。
外圍的楚兵不停地撕殺,可是保護圈卻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小姐,危險,不可再靠近了」有楚兵在喊,可是她的馬呼嘯而過,毫不停頓。
流箭就與她擦肩而過,血線飛出,消落在空中。她也渾不知覺,唯一所念的就他不能死,不能死
那一襲蔥綠的衣裙在灰暗的戰場上縹緲靈動,格外引人注目。
「射下她」有人高喊,于是迎向她的箭越來越密。
「撲哧撲哧」聲中,座下的馬連中幾箭,嘶鳴的聲中,栽倒在地。上弦月亦隨之身體一傾,重重地翻下。那一襲長裙還在隨風蕩啊蕩,可是她的人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是昏死了過去。
戰場墜馬,無異于羊入虎口。
而戰場上突然沖入一個女子,自然是非常惹眼的,要知道能在這里出現的女人,其身份肯定非是一般。
于是,她一墜地,周圍的敵軍紛紛涌上。
此時,沒有人會憐香惜,有的只是凶殘
刀、劍,齊齊刺向上弦月。
「月小姐快起來」一個楚兵離得近,急急來拉她。可是手還不及觸到上弦月,人卻已死了。刀,明晃晃的刀就從他的背後刺進,又從前胸貫穿出來,刀尖上那濃稠的血被風一吹,不偏不倚,正好就落在上弦月的指尖。
而她,終是有所感知,手指動了一動,然後緩緩地回頭。看到是那個年輕士兵的臉,在眼前被無限放大。年輕的臉上布滿了痛苦,不斷吐血的嘴一張一合。她听到他在生命最後的時刻,用微弱的聲音說︰「月小姐,快跑……」
「砰」一聲悶響,他終于轟然倒下。血在他的周圍迅速地蔓延開來。
風,在吹,她一頭的青絲,四散飛揚。那隱在長袖下的手已握成了拳,不斷地收緊、收緊。
零亂的發絲掩下,看不清她的臉,只有光。
一道金色的光芒自額頭處放出,六芒星的印星亦隨之緩緩浮現出來。那光原本極淡,卻能在瞬間驟然大亮,連初辰的光,都幾乎要掩蓋了下去。
「那是什麼?」城樓上,有人低低議論。因隔得遠,城上的人看不見具體發生了何時,他們只看到突然而起的金光,耀得人幾乎眼不開眼。
遲疑。擁上前的蒙西軍們只遲疑了一下,便又揚刀,以更猛之勢刺向上弦月。然而刀刃一離進到那道金光的範圍,便似被種奇怪的力量所隔,怎麼也無法深入。
而上弦月此時搖搖晃晃地坐起,雙膝盤曲,雙臂大張,胸前現出金色的琴弦。可是眼楮卻是一直微閉著,仿佛是陷在夢中未睡。
清醒的只有額前的六芒星,光芒大放。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有人奇怪地詢問,可是沒有人來回答他。遠處的人,尚還在撕殺。離得近的人,只看到這奇怪的一幕,也忘記了自己身處凶險的戰場。
戰場凶險,豈能如此分神?
首先應過來的是一個蒙西兵,他也是離上弦月最近的一個人。也不知是下意識的動作,還是真的無視那怪異的金光。竟未作多想,抬手就是一刀,對準的就是上弦月的頭顱。
就在這時,上弦月的眼楮霍然睜開,冷冷地瞪著那個蒙西兵。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眼楮,明亮、清澈、冷倏、憤怒叫人看一眼,便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可是冷顫之後,他又回過神來,自覺被一個女人嚇倒實在是件丟人的事。于是他又揚起了刀,再度劈下。
刀尚未找到落點,聲便已響起,琴弦微微顫動。
沒有人能形容,那一下琴音從耳中傳入是什麼感覺。那個蒙西兵只覺靈魂深入某一敏感之處被撥了下。然後他就感覺到有股暖流從七竅處接出,再接下來,所有的感覺驟然消失。黑暗,瞬間壓下。而他,直挺挺地倒下。血,從他的七竅處淌出。
還沒有能明白是怎麼回事,琴聲便如噴薄的火山般一發而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