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琴聲,似龍吟,似虎嘯,幽幽然然彌散在戰場的各個角落。甚至,連城牆上的蒙西軍都听得格外清楚。
她的眼楮還在閉著,似乎是不願睜開,不忍悴睹。唯有一雙素手,重重地按著金色的琴弦,撥出低沉,充滿肅殺之意的樂曲。
《戰殤》,她彈的就是這道曲子。
此曲描述的本是戰後蕭條、悲涼的景色。
可是,從她的指縫中奏出,叫人听著,卻似又經歷了一次戰爭的洗禮。
嘶殺聲、刀劍撞擊聲、戰馬的悲鳴聲,一切的一切,在耳中被無限擴大,然後進入到靈魂深入。便變了成深深的恐懼。
對戰爭的恐懼。
為何要戰?為何要對素不相識的人施以殺手?為何?為何?
血,在眼前噴薄而出,將眼前所見的一切盡都染成一片通紅。
其實,離死亡最近的並非是黑色,而是紅,血紅
夢淵終于折返回來。他是不放心上弦月,所以只隨意的吸食了幾個人類的夢,感覺到靈力恢復了一些後,便以最快的迅速回來。
剛剛離近,便听到奇怪的琴聲。以他對事物的洞察力,只一下便判斷出這琴聲是以靈力所驅而出。
夢淵的臉色忽然一緊,已成煙的身形迅速實化,飛行的速度更快。
離得再近一些時,他凝目細尋,看到是戰場之上,一抹金光沖天而起。金光籠下,是一個綠衣少女,披頭散發,拂弄著琴弦。而她的周圍,無數的士兵圍攏,成放射形向外擴散。
只是這些戰場上的兵,本該是打得頭破血流。眼下,卻形成了極端的兩派。蒙西軍懼都抱著頭,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七竅中淌出的血,污了本目。而楚軍這邊的士兵似乎也不好過,一個個的縮著身子,抱著頭不住地顫抖。七竅中並未流血。顯然是上弦月在有心克制,只因駕馭力有限,所以對本部之兵還是造成了影響,只是相較與蒙西軍要好得太多。
再看上弦月,臉色更加蒼白。眉頭深擰,眼簾緊閉,身軀亦在瑟瑟發抖。像是寒風中的枯蝶,隨時可能消逝在紅塵。
「月兒,快醒醒,不能再奏了」夢淵凝煙成人,落下地來。一邊極力地用靈力控制著自己的精神不被琴聲影響,一邊還伸手想去阻止她再彈下去——她的駕馭力不好,若是再如此下去,必會失控,到時自身便會被琴聲反噬,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他必須要阻止她。
然而,手才一觸到金光的範圍,火撩電擊一般的感覺便從指尖迅速傳至身上,迫得他只能收回手。
而上弦月卻對此一無所知。她此時正陷入自己的夢中——纏繞了她多年的夢魘。
夢里,也如夢外一樣血成河、尸成山。
可是尸山血海中,她看到的是一襲白裙蹁躚如仙的女子,安然坐在高高的城樓上。絕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美麗的眼眸中是一片冰冷、清淡,木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而她的身前也有金色的琴弦浮出,素手撫琴,奏出的琴聲,天簌般動听。
「你是誰?」上弦月下意識的問。這也是纏繞了她多年的一個疑問。每次夢中,她總想一問究竟,可是還來不及問,夢已散,無處去尋。
琴聲嘎然而止,弦尚還在輕輕地顫抖。她已抬眸,深深地凝望著上弦月。明明沒有過多的神情,可是上弦月卻又恍覺,她的眼眸中有一層自己看不懂的、別樣的感情。
沉默似水,緩緩地淌。
一個在城樓上,白裙飄蕩,仿若仙子臨世;一個在城池下,一襲綠裳,如同濁世中突然出現的綠葉。
而她們的背景,是灰色的天空、黑色山巒;遍地的尸首、亂淌的血水。
「你是誰?」她又問了一聲。
她卻沒有回答她,只是望著上弦月,面無表情。
「你到底是誰?是誰?」上弦月扯著嗓子大聲地喊。于是周圍那「是誰,是誰……」的的回音就一遍遍的響起。
那女子依然沒有回答她,卻忽然地笑了。
那一笑,就如同陰霾、壓抑的天空忽然投下的一抹光,明艷而喜人。若是這世上真有傾城之姿,那麼城樓上的女子堪當傾城;若是這世真有傾國之笑,那麼城上的女子亦堪當傾國。
她微笑著抬手,招了招手,似乎在示意上弦月上前。
上弦月剛剛抬起腳,還不等邁下步子,眼前的世界忽然沙化,又不知從哪里忽然吹來的巨風,將城樓、遠處的山巒、近處的尸首俱都被分化成沙隨之吹走。而那白衣女子的笑容也越變越模糊,最後亦如沙,分化在風中。
「不要不要」上弦月大喊,可是風卻越來越大,吹得她睜不開眼、邁不開步,只能眼上眼楮,抱著肩縮著身。
須瘐,風停聲止。一切似乎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上弦月急急睜開眼,想再去尋找那個女子。可是她,已然消失。眼前,只有那灰色的城樓、死了的士兵橫倒的尸體,以及空氣中那股濃烈得另人作嘔的血腥味。
「月兒。」誰的呼喚如此熟悉?
上弦月詢聲回眸,看到是就夢淵的面容,俊郎清淡的臉上分明有一絲擔憂外露。
連夢淵也入到了她的夢中嗎?
不,不是夢,而是真實的世界。她又回到了先前那個殺戮的戰場。
夢淵道︰「月兒,你沒事吧?」
游目四掃,周圍的人俱都倒下,連城樓上都只剩殘破的旌旗在風中苦挨,而守旗的人顯然已無力再做什麼。
「戰爭都已結束了嗎?」。她問。
大戰之後,原來竟是一片死寂。
「結束了。」夢淵回。
「他們怎麼都……」無論多慘烈的戰爭,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寂靜得太過詭異。
話才問出,上弦月忽然間便想到了什麼,急急低頭,但見懷中七根金色的琴弦若隱若現,而自己的手尚還在琴弦上,只要輕輕一按便會有樂聲淌出。
是琴,想起來了。方才她的琴魂忽然覺醒,琴聲大作。難道這些人,都已葬生在自己的琴聲之下了嗎?
想到這些,上弦月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寒風吹來,一直從脖子灌到心里。()